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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她看见一根树枝划过自己脸颊,挑落了一只耳环;她看见自己惊慌之下未曾停留,头也不回地跑了;她看见自己抢在老爷回房之前抵达后院,对着镜子摘耳环,其中一只却不见了……

    妇人沉睡的脸显现出惊骇,慌乱,恍然大悟等表情。

    庄理直到此时才又沉声询问:“你找到它了吗?”

    妇人闭着的双眼缓缓流出两行泪水,语气却带着轻松和喜悦:“找到了!神灵站在小径旁,正指着它。找到了!”

    “我数到五,你可以醒来了……”

    庄理的指尖始终悬在妇人眉心,像是镇着她的神魂,缓缓从一数到五。

    妇人紧闭的双眼睁开了,继而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大师,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了!大师,您真是神了!这个金元宝够不够?我还有一块玉佩。”妇人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的玉佩。

    庄理却把那金元宝也一并还回去,语气和缓地说道:“等东西找到了,你再来酬谢于我。”

    他的云淡风轻和卓然气度越发令妇人信服。

    “好好好,我马上回去找东西,大师您稍等。”妇人急急忙忙跑了,一部分围观者追在她身后想看个热闹,一部分围观者留在街头,又敬又畏地看着庄理。

    许多人去抢他面前的小马扎,求他帮忙算个命,都被无情拒绝了。

    庄理闭上双眼淡淡说道:“降神仪式耗费了我太多功力,待我稍作休整。”

    众人立刻便消了声,悄悄退到一旁等待,再不敢说半句质疑的话。

    刚才神灵降世的时候,他们可都切身体会过了,魂魄还差点被神灵引走,这可不是什么骗术!

    庄老二惊呆了,一步一挪地走到儿子身后,小声问道:“大宝,你真的把神灵请来了?你什么时候学了道法?爹怎么不知道?”

    “书上看来的。爹您放心,我不骗人。”庄理睁开眼,认真说道。

    庄老二无条件相信自己儿子,于是什么都不问了,坐在一旁盯着街角,等那妇人回来。

    妇人就住在码头边,家里是开珠宝铺子的,来回无需一刻钟。

    她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狼狈万分,回来的时候衣裳换了洁净的,头发梳得齐齐整整,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大师,我那东西找到了!这是给您的报酬。这次真是多谢您了!”妇人拿出两个小小的金元宝外加一支水头十足的手镯,说话的声音十分宏亮。

    抹平了亏心事,她的底气也回来了,腰杆挺得比任何人都直。

    “日后当心点。”庄理大大方方接了酬劳。

    “是是是,日后我一定当心。大师,多谢您。”妇人连连行礼,连连道谢,然后兴高采烈地走了。

    众人询问她到底丢了什么,她只是摆手,并不作答。跑去她家看热闹的人连门都进不去,也全都是一头雾水。

    站在对面茶楼上的高大男人看得入迷,直到此时才回过头,好奇地问道:“她弄丢何物?”

    跟随妇人去了一趟珠宝铺子打探消息的护卫已经回来了,躬身禀报:“秦太守的夫人送了一对东珠耳环去她家的珠宝铺子保养,她看着喜欢,偷偷戴去外面炫耀,回家的时候被树枝挑落,掉进了草丛里,方才回去之后已经找出来了。

    “那东珠耳环乃御赐之物,价值连城,若是弄丢了,他们一家人都得赔命,所以她才会失魂落魄,求助鬼神。”

    “还别说,鬼神真帮她找到了!这位小先生是个高人!”另一名护卫由衷感叹。

    其余护卫也都露出敬畏的神色。

    高大男人盯着立于人群之中,却显得格外超凡脱俗的少年,忽然便起了兴致,“走,本王也找他算一卦。”

    第160章 科学神棍vs锦鲤运小仙女09┃铁口直断

    庄理把妇人送来的金元宝和手镯交给庄老二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7480在他脑海中问道:“主人,你不是要建立权威吗?这么多人等着你算命,你怎么不算了?打铁要趁热,你赶紧再算几个,叫他们看看你的厉害。”

    庄理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并不需要帮助,我给他们算命纯属浪费时间,非但建立不了威望,还成了街头耍猴儿的艺人。我的客户必须经过精心挑选。”

    说话间,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压住了所有喧闹,“这位小先生,烦请你帮我算一卦如何?”

    熟悉的声线似鼓槌一般砸在庄理耳膜,令他猛然睁眼,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只见一道高大的人影逆着阳光缓缓而来,走入街角的阴影之下才显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又是谁?

    只不过这一世的他却瘦得离奇,宽大的锦袍似旗帜一般挂在身上,被风吹得飘飘荡荡,越发像一缕无处安定的游魂,皮肤是苍白的,眼下却布满青黑的倦色。

    他骨相极好,即便瘦得不成人形,容貌也还是那般阳刚俊美,披上华贵的外袍稍加掩饰,看上去倒也英武。

    然而庄理却知道,巅峰状态的他是何等俊伟,何等勇毅,何等气势凛人。

    现在的他俨然是一头病虎,从街那边走到街这边,短短十几步路,竟已冒出满头冷汗,气息也微微带喘,身体状况简直糟糕透顶,怕是比上辈子还不如。

    如果自己不曾来到这里,他的命运会如何?

    庄理看着这个人,心中百感交集,有再度重逢的喜悦,也有忧心他身体状况的焦虑,更有必须装作不认识的压抑。

    他眨了眨眼,散去瞳孔中的泪意,哑声询问:“你想算什么?”

    男人在几名护卫地簇拥下走到近前,并未张口说话,而是摊开掌心。

    庄理依然坐在小马扎上,周围看热闹的人却都退开几大步,离得远了一些。通过男人身上的锦衣华服和他带来的侍卫,众人已经意识到他身份必定不凡。

    给贵人算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指不定哪句话说错了,等来的就是当头一刀。

    庄老二开始紧张了,额头冒出许多汗珠,又唯恐污了贵人的眼,连忙用袖子胡乱擦去。

    站在高大男人身后的侍卫也把一块手帕放进男人摊开的掌心,叫他擦汗。

    男人慢条斯理地擦拭额头的细汗,胸口起伏不定,鼻端却未曾粗放地喘息。看得出来,他身体极为不适,却又习惯了克制这种不适。

    庄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男人的喘息声终于变得急促起来。

    他向前两步,靠近了算命摊子,眼睑却微微低垂,避开了少年专注的目光。奇怪得很,常年低温寒凉的身体,竟在此刻缓缓发热。

    “你也给我测一个字?”男人温和地询问。

    庄理眼瞳一转,抿唇说道:“给我搬一张桌子再加两把椅子过来,东西布置齐全了,我便给你测。”

    男人愣了愣,继而看向身旁的侍卫。

    侍卫略一拱手就离开了,少顷,对面的金满楼就跑出来一帮伙计,手里抬着一张沉重的八仙桌,紧接着又放了两把太师椅,均是紫檀木质地,雕工也格外精致。

    金满楼是霸州城最豪华的一处酒楼,据说幕后老板是齐王府的大总管。能从金满楼里弄出这么名贵的家具,这个高大男人的身份必定不凡,不是齐王也是齐王府的亲眷或属官。

    看热闹的人群退得更远了一些,肆无忌惮的议论声也都吞进了喉咙。即便如此,他们也舍不得离开,都想看看秀才公是怎么帮贵人算命的,卦象准不准。

    庄老二真的被吓到了,频频朝儿子使眼色,让他见好就收。

    但庄理却迤迤然地走到八仙桌旁,大大方方坐了下来,把幡旗往背后的地缝里一插,敲击桌面勒令:“坐,写一个字儿吧。”

    看见他淡定从容、不卑不亢的姿态,高大男人挑高眉梢略显兴味,末了也坐下,提起笔写了一个“理”字。

    他看见了那面“理半仙”的幡旗,所以才会想到这么一个字。写下它的时候,不知怎的,他竟陷入了片刻的愣怔,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庄理从男人掌下抽.出那张纸,拧眉细看。

    男人这才从短暂的失神中挣脱,注视对方。

    站在男人身后的高壮侍卫一个个抱着胸,瞪着眼,虎视眈眈地看着庄理,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就会拔.出刀将他的摊子砸个稀烂。

    庄老二的袖子已经湿透了,全是擦汗擦的。像他这样的升斗小民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晋国最豪富的行商也没有男人这样的煊赫气场。

    在所有人的窒息等待中,庄理徐徐开口:“你在找一个人。”

    男人表情始终沉稳,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听见这句话。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却都微微一愣,继而露出惊异的神情。

    还真被这位小先生算准了!

    庄理谁都不看,只管盯着男人,继续说道:“理的左侧乃一个王字,三划连其中而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意指广袤无垠,也暗指无处着落。这个字既代表了你的身份,也代表了你此行的目的,上天入地,你也要找到一个人。”

    男人平静地问道:“此人在何处?”

    庄理指着“理”字的右半边,继续道:“里,居也,从田,从土。你乃王者,田土皆在你脚下,可见此人离你已不远了。”

    男人抿着薄唇不言不语,脸上既不见惊喜也不见动容。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侍卫反而急切地问:“具体是哪个方向?”

    庄理并不答话,盯着男人打量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着那个“理”字,沉吟道:“从字形上看,这个里字像一位穿着甲胄的军人,意指您的职位应与军队有关,然而,这上头的田字写得太过松散,左上角的格子比另外三个格子更为宽大,像是空了一块。”

    庄理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笃定道:“您有疾,且疾在心里。”

    男人直到此时才显露出诧异的神情。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统领哪里还按捺得住,连忙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问:“先生,您真乃神人,烦请您算一算,我们要找的人究竟在何处?”

    “你们在找大夫。”庄理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正是!”侍卫不敢多说,只能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庄理。

    其余侍卫拔.出腰间佩刀,凶神恶煞地驱赶人群。他们也没想到这位小先生算命如此神准,竟一语道破了王爷的秘密。想来再过不久,全霸州的权贵都会知道王爷已经抵达的消息。

    不过近年来王爷深居简出,不问朝政,身体也一日瘦过一日,聪明人应该都能猜到他的健康出了状况。

    这事迟早瞒不过去,倒也不用费心遮掩,只把人群撵得远一些,避免冒出什么刺客也就罢了。

    侍卫们回来之后全都朝庄理看去,脸上带着深深的敬畏和热切的期盼。

    庄理已经看出来了,这一世的爱人历经朝堂倾轧,又受够了病痛的苦楚,一颗心早已变得坚硬冷漠,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

    他若是毛遂自荐替爱人治病,反而会触发对方的防御机制,被推得更远,倒不如稳坐钓鱼台,等着对方自己求上门来。

    想罢,庄理把纸推回男人手边,淡淡道:“你再写一个字。”

    男人看了看粗糙发黄的宣纸,又看了看少年毫无表情的脸庞,不知怎的,心里竟略微有些空荡。他还是喜欢少年嘴角微含笑意的模样。

    他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鄙姓庄,名理。”

    男人看了看那面随风飘荡的幡旗,恍然道:“原来理半仙是这个意思。”

    他提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个庄字。

    庄理挑高眉梢看着他,继而拿起那张纸,细细观察,沉吟道:“广乃高屋,土乃地之吐生物,土生之物入了高屋,你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而且你这一竖写得格外长,已是破土之象,可见他离你们很近,方圆百里必能找到。”

    侍卫统领首先想到的便是最近炼得仙丹的玄真子法师,根本就没考虑少年也能治好王爷的病。毕竟比起玄真子,少年的威望还差得远。

    他连忙拱手,高声道谢,末了打开荷包,取出两个金元宝,毕恭毕敬地双手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