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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不断地在低估这姓李的。他本以为此人虽愚蠢贪功,但却惹不出什么大麻烦,这才让李汉录钻空子背着他偷袭了敌城,又输了这场仗。 一仗结束,他又以为这小人蹦跶不出什么新花样了,却又被他倒打一耙,弄了个满身腥臭。 早知如此,刚才就该先废了他的舌头。卓钺阴郁地想。 似感受到卓钺刀子似的目光,李汉录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就是那一眼,卓钺看到了毒蛇般的阴险狡诈,和一抹诡计得逞的嘲讽得意! 那把总不明真相,也被两人的纠纷弄得不住皱眉,当即道:“你们各执一词,要到中军面前说清楚。卓哨官,事情真相弄清楚前,你跟李哨官一起卸职随我走一遭吧。” 卓钺出了口闷气,摘下哨官认旗和军牌扔给了把总的亲兵。李汉录忙也将自己的认旗交出,可当去摸腰间军牌时却摸了个空,顿时脸色一变:“我、我的军牌不见了……” 卓钺冷笑了声:“军中英烈均是人死军牌在,李哨官还真是与旁人不同。” 李汉录大怒:“你少在这冷言冷语!定是方才战场胡乱丢了的——” “行了行了!”把总不胜其扰,烦躁摆了摆手,“都带下去。稍后启程,前往丹吉!” 一旁围观的众士兵虽都愤愤不平,但既然军令已下,他们也无权插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卓钺被把总的亲兵押送走。 当日,把总带人将那座土夯小城清扫了一遍。发现城中早已空无一人,根据埋锅造饭的数量来看,守城的人数并不太多,而城头扎满的稻草人则摆明了是一出空城计。这队札干人格外小心,城内能被带走的东西全部被扫荡一空,也根本无从知道当日守城的札干将军究竟是什么人。 清扫完毕后,把总留了少部分人镇守空城,带着余下军队启程前往丹吉。此去路程一日有余,当晚便驻扎在了途中。 卓钺一直被扣押在单独的营帐里,晚间时候,小嘎接着送饭的机会偷偷来见了他一面。 “大家伙儿还好么。”卓钺饿得不行,咬了口干饼子,被噎得直翻白眼,赶紧就着小嘎递过来的水袋喝了口水。 “大家都在想法子。”小嘎道,“他们打算到了中军就一起去给你作证。” 卓钺连忙摆手:“可别!还嫌现在不够乱么?再被那李汉录抓住把柄说我要协同手下造反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小嘎沉默了下:“那你现在有什么法子。” 卓钺皱了皱眉,嚼着饼子没吭声。其实他也有些苦恼——像他们这些哨官级别太低,根本没有自己的印信,传令行军也都是中军号命,认旗语、听鼓声。像李汉录这样又蠢又坏还敢违抗军令又倒打一耙的人,实在是罕见。没有字据为证,只能听人证了,然后让中军主将评判。 但人证这玩意儿,不是白纸黑字、板上钉钉的东西,变数颇大。 可他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虽然心中也不胜纷扰,可卓钺顶天立地浑不怕的大哥做惯了,不愿让手下小弟看出自己的为难,当即敷衍道:“我心中有数,你别cao心了。” 谁知小嘎完全没被他糊弄过去,皱眉道:“你没数。这次你太冲动了。” “啧。” 卓钺有点儿羞恼,抬手削了一把小嘎后脑勺:“翅膀硬了,会训你哥了是不是?” 虽不愿承认,可他的确是冲动了。 但那李汉录也实在是戳到了他的逆鳞。 活了两世,卓钺也算见多了生死。可看得越多,也越觉得沉重。卓钺不知见过多少士兵,脑袋被砍掉了一半、肠子流了一地,眼看着没救了,却还是不甘地痛呼着“救命”,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眼中还满是不敢置信。 人有多脆弱,求生之欲便有多强。 当将军的人应该知道,他挥的每次令旗,低下沉甸甸得坠着的都是千百个人的人命和希望。 只想着建功立业、而将手下兵将的生死置之脑后的人,不配踏上这个战场。 虽然他的确是冲动了,可他也不后悔。如果有机会,他真想亲自拿刀刮了那个姓李的——这种畜生早死一个早少一个。 小嘎默默地看着卓钺变幻莫测的表情,忽然道:“卓哥,不然我走一趟吧。” “呃?”卓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走一趟什么?” 小嘎没说话,继续用平静到森冷的目光回望着他。卓钺与他对视了片刻,渐渐咂摸出味儿来了,顿时气极反笑:“你这小子,狼崽子劲儿又上来了?你要是偷偷去宰了李汉录,我这才真是有冤没处说去了。” 小嘎看着他:“我肯定做得没人发觉。” “放屁。”卓钺毫不客气地骂道,“我把你从死俘墩儿里救出来那天说过什么?从今以后你就是中原人了,刀刃儿只需向着蛮子,不许向着自家兄弟。李汉录他再该死,也有军法惩治他,轮不到你在这大义灭亲!” 小嘎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卓钺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得想——这孩子,跟郦长行那个小混账可真是像…… “对了,郦长行你见没见?” “没有。”小嘎硬邦邦地道。 卓钺皱了皱眉:“那张老黑呢?关曦明呢?他俩还好么?” “小关哥没事儿,黑哥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