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柔弱啊/佞臣似朵娇花 第4节
李应棠倒是很和气,“宁大人。” 两人都没有多做寒暄。 宁如深同他擦身而过,很快进到御书房内,见到了坐在案后的李无廷。 李无廷正垂眼在纸上写着什么,没有看他。 宁如深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前方默了片刻,传来清冷的声线,“朕听说宁卿今日摔了一跤,把头磕了?” 宁如深:……谁,谁打的小报告! 他一副羞愧的模样,“臣愚钝。” 李无廷放下笔,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宁卿身手了得,怎么如此不小心。” 宁如深,“……” 错觉吗,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隐隐有凉风擦过身侧,帝王的视线直落在他身上。 宁如深垂着睫毛哐哐咳了两声,颤颤悠悠地叩拜了下去,“陛下是在怪罪臣……臣罪该万死……咳咳咳咳咳!” 李无廷从案后默然看着他。 绯红的朝服过于宽大,更显得伏在地上的身影孱弱不堪。隐隐透出后背伶仃的脊骨,乌发如倾墨散了一背。 攥紧的指节抵着唇,咳得都泛红了。 倒不像是全然在作戏。 宁如深正被口水呛得眼冒金星,视线里冷不丁出现一双金丝镶边的玄色长靴。 “看来是朕吓到宁卿了。” “?”宁如深泪蒙蒙地抬眼,“陛下?” 湿润的眼底看上去清澈无害,带了点纯然的疑惑。李无廷同他对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朕叫宁卿前来,是有关宁卿职务的事。” 职务? 宁如深陡然惊醒:喔对了,他要辞官! 李无廷道,“宁卿脑子伤得不轻,翰林院的差事应当是做不了。明日起……” 宁如深没按捺住,欣喜道,“臣也正打算告老还乡——” “……来御书房。”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御书房里静了静,两人一上一下对视。 李无廷平静地看着他,“宁卿方才说什么。” 宁如深嘴唇微微一颤。 他特么才想问李无廷在说什么! 伤了脑子不能去翰林院,所以来御书房? 你尊重过御书房吗! “臣……”宁如深抵了抵太阳xue,头晕目眩道,“臣是不是耳鸣了,陛下是说告老还乡对吧?” 李无廷忽然从他跟前半蹲下来,清冷的视线蓦地同他齐平。一只温热粗粝的大掌钳着宁如深的下颌,将他的脸扳了起来—— “唔……” 这张略显苍白的脸便清晰地落入李无廷眼中。 李无廷轻声,“宁卿舍得告老还乡?” “什么?”宁如深猝不及防被捏了脸,睫毛颤动了一下,嘴唇像金鱼一样啵了啵。 微弱的呼吸轻拂过带茧的虎口。 李无廷细细扫过宁如深的神色,指腹下的皮肤柔软偏凉,让人想起庭中的白梨花,稍一用力便会被揉碎一样。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内侍宫女早已默不作响地跪了一地。 沉凝的死寂中,宁如深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吸了下被咳嗽呛出的鼻涕,“呋噜——” 他揣测着帝王的神色,“如果,有养老金。” 李无廷,“………” 半晌,捏在他颊侧的大掌松开了,留下两道浅浅的红印。 李无廷看着宁如深,轻扯了下唇角,“朕说笑的。” 他说完起身走回桌案后,拿起狼毫重新落笔,“宁卿乃先帝亲封的佐政大臣,朕刚登基,怎么能将功臣弃若敝履。” 宁如深:……… 那你搁这儿跟他老太太玩乐高呢,瞎掰半天。 李无廷写完,将落了印的纸掸了掸,“接旨吧,宁卿。” 宁如深指尖打颤,“……臣,谢恩。” · 宁如深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他朝门外笑容不太自然的德全凄楚一笑,又望了眼天空,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德全被他笑得满头雾水。 下诏狱了这是? “德全。”御书房内传来一道低唤。 “奴才在!”德全赶忙收敛了心思,躬身哈腰地推门窜了进去。进到御案前,只见李无廷正敛眉批着奏折,“陛下有何……” 李无廷头也不抬,“宁琛给你塞什么了。” 平静的语调中隐含着令人心惊的洞察。 德全登时惊得一抖,噗通跪下!冷汗涔涔就下来了。 给宫人塞礼向来是宫里的潜规则,往小了说是打赏,往大了说就是行贿御前,是要摘脑袋的。 德全顿时抖得像是筛糠。 李无廷抬眼,“放这里,朕不追究你。” “是…是,陛下。” 德全顶着帝王的视线,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小核桃,往御案上“哗啦”一放—— 随即趴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道,“回陛下,宁大人贿赂的小核桃……一共四颗半,半颗不少,全在这里了!陛下、陛下饶命啊!” 李无廷,“……” 作者有话说: 德全:咱家世世代代都是宦官,穷怕啦! 宁如深:……世世代代,宦官? 李无廷:…… 第4章 宫宴 德全涕泗横流地被打发出去了。 只留下四颗半滴溜溜的小核桃。 李无廷无言地盯着小核桃看了半晌,忽而开口,“拾一。” 御书房角落的阴影里,无声地浮出一道人影。李无廷朝御书房外的方向看了眼,那道人影便又消失在了阴影间。 …… 宁如深重新坐上马车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严敏替人掀开车帘,“大人脸色不太好?” 宁如深陷进靠垫里,深沉地望向车窗外,“失之我幸,得之我命。” “……”严敏: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老奴叫个大夫来给大人看看吧。” “不用了。”宁如深重新捡回思绪,“回去后把府里的人都叫到一起,本大人有事要说。” “是。” 严敏放下车帘前又朝车厢里看了一眼,却看果盘里已经空空如也,“大人,核桃都吃完了?” 宁如深随意摆摆手。 “顺手送人了。” · 宁府坐落于京城一处安静的巷里。 府邸规模不大,朴素中透着几分雅致,于一介五品官来说挑不出半点错处。 回到宁府,严敏将下人都召集了起来。 宁如深搬了张太师椅坐在院子里,守着一碟瓜果茶点,目光扫过院中的十几名下人,心头琢磨: 辞官是辞不了了,记忆也很模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和自己有关的事打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