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戏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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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驰早该这样对待自己的,把他当个物件,用就用了,丢就丢了,一声也不要过问,彼此心里反而会更好过一些。 喉咙一痒,他想咳嗽两声,才发现自己喉咙嘶哑到连这样的生理性反应都做不出来。 他眨了眨酸胀的眼,把毛巾放好,脚步缓慢地往纪驰让他住的那间房里挪。 光线晦暗。空调不知疲倦地运作,把脑袋吹得闷沉,夏安远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忘记钻进被子里之前,有没有把自己清理干净。 把沙发擦干净就好了。他这样想,随后陷入漫长的昏睡。 第36章 求你个事儿,你答应么? “真的不去?”李家齐双手撑在课桌上,手指拨弄着夏安远的橡皮。“哎呀,吃喝拉撒我爸全包了,全程专车接送,保证您宾至如归,那度假村可太好玩了,我去过的,”他冲夏安远抛了个媚眼,“全是大美女。” 夏安远清点了作业,把它们装进书包,又拿过惨遭李家齐玩弄,掉了薄薄两层痂的橡皮,收拾好笔袋,也一并塞到书包里。 “真不去啊?”李家沱按住他收拾东西的手,“席远,你别总是这样,好多同学都去呢,给大家一个交朋友的机会嘛,你不能这辈子都不交朋友吧。” 夏安远被迫停下动作,他抬起头,透过眼镜看着李家齐,换作旁人,真的很难抵御李家齐这副纯良小白兔撒娇的模样,“真不去。你知道的,放假我的班都排满了。” 李家齐踌躇半天,仍然劝:“就休息两天嘛,你请个假,我把你工资补上。”说着说着他俯身到夏安远耳边,声音放低,“给你介绍对象呢,人3班有个女生看上你了,托我牵个线,我可是一口应下来了,你别让我跌面儿。这机会来之不易,把握住啊兄弟。” 他直起身来,一边眯着眼睛怪笑,一边在夏安远手上乱搓:“怎么样,考虑考虑嘛?” “考虑什么?” 冷不丁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李家齐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缩着脖子,转头看向纪驰:“学神啊……您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 纪驰的校服领口往两边外敞,像是有些热,所以他才会将自己一贯喜欢拉到顶的拉链放松下来,露出一小片皮肤,和形状分明的锁骨。夏安远不小心多贪看了几秒,见到了细密的汗珠,他急忙移开眼睛。 “或许上辈子是猫?”纪驰开玩笑的时候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仍是那个少爷样,他淡淡地往下看了眼,李家齐的手还放在夏安远的手背,“猫走路没声儿。” 李家齐被他这一眼盯得,手上像烫了个洞,他赶紧甩开夏安远:“那什么,席远啊,这事儿咱回头再说,你们聊你们聊,我妈等我回家吃饭呢。” 他把装了砖块似的书包往肩上一甩,跨过两张椅子,撒丫就往外跑,风风火火惹得教室里剩下的人都盯着他屁股后面看。 夏安远把笔袋塞进书包的空隙,试了好几遍才把拉链顺利拉好。他抬起头,纪驰竟然还没走,站在原地,像在等着他。 “收拾好了吗?” “嗯,”他搭上书包。 纪驰看到他动作:“那就走吧。”他先抬脚往外走了几步,见夏安远愣着,转头催他,“还不走?” 夏安远摇摇头,跟了上去,和纪驰前后始终保持了一米远的距离。 “那个,纪驰,我得回家了。”一直跟他走到快校门的地方,夏安远才出声,“晚上还有点兼职要做。” “我送你。”纪驰散步似的,手插兜里,一身闲适。接下来是劳动节假期,校门口排着一水儿的豪车,都是等着接学生放学的,纪驰往前走,没给夏安远拒绝的机会。 夏安远看了眼刚载满驶离的公交车,硬着头皮跟上纪驰。但他不敢跟得太近,远远缀在后面,中间隔着好几拨人群,他的视线将那些漂亮奢华的车一个个掠过,生怕纪驰停在其中的一辆跟前,他听说过,豪车连车门的打开方式都更高级些,他不怕出糗,但至少不要当着纪驰的面。 人群无预兆地动了起来,在人满为患的校门口,一个小群体的集体移动其实吸引不了太多目光,但如果这群人个个都顶着五颜六色的脑袋,势必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夏安远余光注意到他们,从小练就的本领让他立刻做出判断——他们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紧跟着他往右边走了几步,岔开了方向,把自己陷入更拥挤的人流中去,不知觉间加快了脚步。 他得离纪驰远一些。 人在紧张的时候,身体会绷得很僵硬,这种僵硬让他的步伐显得仓促,那是一种不自觉的生理反应,夏安远也感受到了,他低下头,双手扯着书包背带,想让自己的存在更加不显眼一点,但他那时候太小,没能将自己身体控制得那样游刃有余,甚至在准备往街对面走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台阶。 “席远!狗日的别跑!” 老远传来一声粗吼,夏安远身子僵了僵,趁着所有人的目光往那人方向看过去时,他拔腿就准备狂奔,压根没注意到此刻前方正有一辆奔驰起步,准备挪出停车位。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及时挡住了他,“席远。”是个跟刚才那声不同的声音,听起来情绪十分稳定,“你跑什么。” 夏安远转头,越过他的肩,看到了那群凶神恶煞的彩毛。“走,”他立刻去推纪驰,做好了跟他们打一架的准备,“纪驰,你快走。” “我走什么。”纪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但并未回头看,他抓住夏安远的手腕,让他不能动弹,“躲那群社会垃圾?” 眼看着人就要到眼前,夏安远急得都要上火了,这些人不同于席成在学校里的那帮小弟,他们个个兜里都揣着东西,说不定就要往人脑袋上招呼一下,他总不可能让纪驰受自己的拖累吧! 他咬咬牙,想要用力将自己的手从纪驰的手里抽出去,但纪驰惯常总用来画画写字的手竟然比自己的劲还大,硬是一寸都没挣脱开,“纪驰!”夏安远觉得这些豪门少爷怕是根本不清楚这些混混的德行,又急又气,“是来找我的,你快点走!” “我知道是来找你的,”纪驰见到他这模样,竟然反而笑了笑,“要不然我怎么会让你跟我走。” 他松了手,安抚似的拍拍夏安远的肩,转过身,示意夏安远看—— 几个堪比特种兵身形的保镖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突然横挡在彩毛们与纪驰之间,他们没有说话,手臂上隔着外套都隐约可见的遒劲肌rou彰示了两方战斗力上的悬殊,教夏安远从后面看着,像在看几座野蛮的山。 彩毛们愣住的表情很好笑,那用来吓唬人的凶神恶煞尚且没有从他们脸上褪却,就转瞬变成了孙子在爷爷面前的虚张声势。于是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离开之前,那个领头的蓝头发明显还想指一指夏安远,放两句也许是“给老子等着”之类的狠话。站他面前的那个保镖只是略动了动,他就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带着小弟们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走吧。”纪驰拉起夏安远的手腕,将他带着,沿街边往前走,到一辆黑车轿车前,替他打开了车门。 夏安远坐进这辆车的时候都还没回过神来。按理说,纪驰帮自己解决掉一桩麻烦事,他是应该向他表示感谢的,可这动辄就能教自己断手断腿吃大苦头的麻烦,在纪驰这里,不过只需要抬抬手指,不、他连手指也不需要抬,这些人对他来说也根本不是垃圾——是微不可见的尘灰,他甚至无需过问,眨眼间他们就消弭了个干净。 他在这奢华皮面包裹的车里低下头,强忍住自己的坐立不安,连舌尖都好似含着苦意,“纪驰,又要说谢谢你了。真的,谢谢。”车已经开了好一会儿夏安远才开口。 纪驰浑不在意,只问他:“晚上你想吃什么?” 这是要跟自己一起吃晚饭的意思了。夏安远知道就算他不提,自己也应该请他吃个饭,多谢他三番两次护着自己。他捏了捏裤兜,除去这个月的生活费外仍有百多块的余钱。他不敢随意开口回答,暗忖着京城西城区有什么看上去略体面些,自己又能付得起账单的餐食。 没等到他在脑中将学校这条街的招牌筛选一遍,纪驰便指着窗外,回头又问:“那家面馆还不错,你喜欢吃面吗?” 是真的觉得这家面馆不错,还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无论是从情感上出发,还是从经济实力上出发,夏安远都无法说出自己不喜欢的话。 片刻后,他跟纪驰坐进了这家面馆里。 面真的不贵,尤其是在这条坐落着西城区最昂贵高级中学的街上,根本算得上廉价。小份均价最高十五块,面端上来,顶上铺着几大块方正的牛rou,缀上一点香菜。夏安远搅了搅碗里,汤底的喷香便跟随热气袭面而来。 纪驰要的跟他一样,他也习惯性地拌好了面,端起碗,吹开面汤上的浮油,先浅浅嘬了两口。 纪驰吃面也吃得儒雅,左手持着汤勺,挑出小小一撮,用筷子卷了卷,将那小团面搁到汤勺里,沉到碗里浸了汤汁,略吹了吹,才送到口中。 “看我干什么?”纪驰擦了擦嘴,那嘴唇被热汤洇得发出嫣红,“快吃。时间久了怎么还好吃。” 夏安远赶忙埋头到碗里,不敢再看。开头他还记得学纪驰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尝,到后面,兴是饿劲儿作祟,竟然忘记要矜持,稀里呼噜就将碗里一扫而空。 面吃完,眼镜也沾满了雾气,他随手取下来,抽了张餐巾纸仔细去擦。 “这家面啊,汤底最香。” 夏安远愕然抬首,纪驰已经放下了碗筷,碗里还剩了约莫小半,他盯着他的脸,说:“你觉得怎么样?” 香,是香。夏安远分辨不出来哪里最香,囫囵之中,他根本辨不出来口味,真要问他什么最香,他觉得rou最香,而且是牛rou,市场要卖四五十一斤,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好吃。” 夏安远点点头,手上还无意识地拭着镜片上已经化成水珠的雾气,他看见纪驰盯着自己笑了,笑得很好看,是个唇红齿白的千金公子。 “你不戴眼镜要好看很多。”纪驰手肘撑上饭桌,认真地说,“你近视的度数应该不深吧?其实可以试一下隐形眼镜?” “我……”夏安远实话正要脱口,又电光火石地想起了什么,他把眼镜赶紧戴了回去,两相对比下,这样的样貌似乎确实更把他显得平平无奇,“以后吧,”他说,“以后有机会再试试。” 纪驰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就要结账,夏安远眼疾手快地拦住他,“我去我去。”他大大方方地对纪驰笑,“两碗面我还是请得起的。” 纪驰也没跟他争,等他从吧台结完账回来,才开口:“那就……多谢了?” “别别别……”夏安远状作惶恐地摇头,他这会儿又笑得不好意思,“该我多谢你,一碗面就能让我傍上大腿,简直要羡煞旁人。” 自行车铃“叮叮”几声急促的鸣叫,纪驰伸手握住夏安远手腕,将他捞回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看着点车——傍上大腿,让你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夏安远挠了挠头发:“兴许是,我以前真没这样过。” “那这条大腿求你个事儿,”纪驰仍握住他手腕没放,靠近他耳边,声音很轻,“你答应么。” 第37章 他有那么一点贪心 烧烤店晚上正是忙的时候,为打工小弟的朋友腾不出来空桌子,纪驰没有介意的意思,随意找了张塑料凳来,坐到门口不挡客的地方,借着光看书。 “真的不吃?”夏安远趁一时得空,拎着一打啤酒路过时问他。 纪驰翻着书页,瞥了眼烤炉上滋滋冒油飘着香的串儿,“还饱着呢。” 又收拾了一桌,夏安远再路过,挡住频频往纪驰身上瞧的视线:“……其实可以去你车上等我。” “我让吴叔开车走了,”纪驰又翻一页,漫不经心地提了句,“他在,你很拘谨。” 夏安远第三次再要说些什么,纪驰先他开口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烧烤店老板娘在店面里面穿着串,手上忙个不停,两只细眼睛却盯着夏安远,一见他在外面跟人说话,两条纹过的青色眉毛就蛮不高兴地拧一下。 “席远!”她张口叫夏安远,声音跟她的下巴一样尖细,“这盆里满了你没看到啊!赶紧上到货柜上去!菜都供不上了!” “哎。”夏安远应声,急忙钻进屋里去。 是宵夜的好时候,夏安远再没有空过来问他,连分出一眼来看他的档头都没有。纪驰合上书,往僻静的角落里坐了坐,目光沉静地落在忙进忙出的夏安远身上,一看就是一整晚。 夏安远浑然不察,一直到凌晨,只剩下零星的两桌人,他才得了老板批准,结束今晚的工作。 他扯着领子,把自己的衣服绷了几下,问纪驰:“有味道吗?” 纪驰往他那侧略靠了靠,rou香、辣椒香和炭火香混在一起,他平生从没机会沾染这个味道:“有一点,还好。”他问夏安远,“我有吗?” 夏安远低了头,认真地嗅嗅,眉间有几分苦恼:“……闻不太出来,你坐的位置应该染不上。” 纪驰直回身子,跟夏安远并肩往前。老城区的街狭小幽暗,夜里,无月,隔段路便有几盏要坏不坏,或者干脆已经坏掉的灯,街上只有他们两个行人,尾影拖得很长,几乎要融在地面不见。 “一直往前走吗?”纪驰问他。 夏安远在漆黑一团的前方点了点,“那个路口,左转几百米就到了。” 纪驰抬脚跨过一滩深色不知名水渍,夏安远注意到了,被忙碌压下去整晚的那点窘迫又卷土重来,在这深夜里,每晚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他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会打扰你吗?”纪驰像是注意到他的情绪,“家里住两个女孩子,虽然是表亲,但我回去还是不好。不过也就是来这边玩个五一节,等开学了她就回去了。” 夏安远带他拐过那个路口,走进一条更深的街,他好一会儿才问:“……不回你爸妈家里去吗?” “那屋子没人。”纪驰轻笑了声,可听起来没多少高兴的意思,“可能在满世界开会吧。” 夏安远没继续这个话题,脚步停在一家深夜营业的小型便利店跟前:“对了,得买点洗漱用品,啊,还有拖鞋。”他示意纪驰站在外面,钻进半拉的卷帘门,在狭小拥挤的货架里挑挑选选。 纪驰听到便利店老板沙哑的烟嗓:“今天这么早回来?” “是啊,老板今天放得早。就这些,多少钱?” “三十三块五,给三十吧。”老板笑了声,“老顾客了都。” 夏安远拎着塑料袋出来,见到纪驰,一瞬间手足无措地想要遮掩,但还是得硬着头皮把里面的东西拿给纪驰看,牙刷艳绿,毛巾粉红,塑料拖鞋样式老土,感觉是八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种款式:“这家店只有这些,不知道你能用习惯么……实在不行的话,我去街口那家大超市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