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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天下 第378节

    那一年的萧千夜十八岁,高居元帅之位,那一年的自己二十七岁,还在苦苦哀求东冥的财阀和自己谈一笔并没有多少利润的生意。

    嫉妒和怨恨自那一天起在他心底生了根,毒瘤一般再也无法抑制的爆发生长。

    但他是个理性的商人,知道在对方那种平步青云的环境下不能不识好歹,何况萧千夜的背后是皇太子,以皇太子当年的受宠程度,登基称帝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犯不着得罪一群手握重权的人,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漫无目的的等待,等他自己从那个位置上摔下来。

    谁也没想到率先摔下来的人竟然会是高成川,仿佛一个炸弹砸入帝都城深不见底的漩涡里,自那以后全境的局势悄然改变,而他也在迅速的审时度势,他甚至愿意放下这么多年的恩怨主动去巴结从未说过一句话的所谓“表弟”,可就在他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两家冰释前嫌的时候,萧千夜忽然叛变转投上天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成为了飞垣最危险的人。

    风家再一次受到牵连,才从高成川的噩梦中挣脱,又掉进另一个噩梦。

    “一切都结束了。”他看着手里墨阁颁发的通缉令,以绝望却冷静的语气淡然的和妻子说话,“文君,家中还有这些年积攒的一些银子,你找机会带着孩子离开飞垣吧,这里没有未来,留下来就是等死。”

    妻子在半蹲在他面前,容颜上有不合年纪的眼角纹,却是对着他露出温柔如水的微笑:“我不会离开你。”

    他紧咬着牙,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化成无声的泪水,他失控的将妻子揽入怀中,眼眸却暴起前所未有的凶光。

    其实受到萧千夜的影响,他的生意可谓一落千丈,可不知为何镜阁主公孙晏却在那种腹背受敌的时候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加入商会联盟,并意外的将羽都相当一部分的产业交给他打理,在公孙晏的有意扶持下,眼尖势力的商贾们也重新对他笑脸相迎,但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散不去的毒瘤,那种不知何时就会击垮一切的巨大压力迫使他用尽手段、不顾一切的敛财。

    他是个没有权力的商人,钱,他需要钱,只有钱能让他感到心安,他私下买通了很多可以出海的商队,就算将来再发生什么变数,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也好带着妻儿远走高飞。

    这几年国泰民安,他也如鱼得水,直到前不久,一支蓬莱的商队在天守道被截获,改头换面的温柔乡以极乐珠的形式再度出现在众人眼中。

    风彦下意识的紧握拳,那只蓬莱的商队是经由他的手放行的,他知道那是一只经常游走在山海集之内,不太正轨的商队,但人家每次都会暗中塞给他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加上几次生意往来没出什么问题,这次他也就照常睁一眼闭一只眼,谁想到会闹出这么严重的事情,还被查出了极乐珠!

    第八百三十章:接头

    他心神不宁的抬起头,看见公孙晏还在笑吟吟的和萧千夜说话,虽然来的突然,但镜阁主倒是自来熟的拿了一份报告递给他,解释道:“萧阁主是来拿前不久那只被拦截的商队报告吧?哎呀你看看这事情办的,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我才刚刚整理好,本来应该找人专程给你送过去,反而让你亲自跑一趟,真是怪不好意思的……这是报告,商队没什么问题,也不是第一次来飞垣做生意了,可能是被有心人暗中动了手脚栽赃嫁祸。”

    萧千夜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栽赃嫁祸……镜阁果然没有公开关于辛摩的信息,现在的问题就在风彦,他到底知道多少,又到底参与了多少?

    如果只是贪污受贿、徇私枉法或许还能亡羊补牢,要是明知故犯、甚至故意纵容毒货的交易,以现在飞垣对毒贩深恶痛绝的态度,只怕是神仙也没办法了。

    毕竟不是同一部门,他也不好在人家开会的时候插手,寒暄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

    风彦捏着一手冷汗,镜阁的会议还在继续,但他的心思俨然已经不在手里的报告书上,公孙晏和萧千夜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是按照过往的情况来看,两阁之主除去必要的公务往来,私底下似乎只是泛泛之交,但是昨天晚上他听三娘津津乐道的提起一件事,说是在灯会上偶遇了萧千夜,后来三娘陪二郡主一起带着孩子逛街,在路过秦楼的时候惊讶的看见公孙晏亲自做陪,笑眯眯的和一个女人一起玩着摇铃局。

    摇铃局背后的水极深,很多商人不过是通过这种方法讨好公孙晏罢了,有镜阁主亲自陪同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份,她就是萧千夜的同门、甚至被他公然承认过的妻子。

    这么扑朔迷离的场面让他一晚上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自皇太子登基称帝,高总督意外倒台之后,帝都高层的复杂关系就已经不是他这种被排挤在权势之外的人可以看得懂的,尤其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不对,准确来说她连人都算不上,甚至也不是飞垣常见的异族,她就是一只全身烧着火焰的鸟,这么古怪的“东西”被他娶进门作为“妻子”而存在,实在让他倍感不解,又十分可笑。

    当然他也不会主动惹事,风家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牵连,但骨子里仍然保留着属于贵族抛不下的某些骄傲,这么多年来他们既没有在这门亲戚飞黄腾达的时候去巴结,也没有在人家被视为全境公敌的时候落井下石,一直以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

    想到这里,风彦的心却是忽然泛起涟漪,他再度低头将报告又看了一遍,冷汗正在密密麻麻的爬上后背——极乐珠,这是温柔乡的改良版,它的外形和一种来自蓬莱仙岛的珍珠极为相似,比飞垣本土产的更大更明亮,因此更加受到人们的追捧喜爱,这几年外贸海港的欣欣向荣让远方的特产源源不断的涌入飞垣,也让他们在这些关键的岗位上捞足了油水,可若是这次查出来是他玩忽职守导致毒货差点被贩卖入帝都,只怕不仅要丢了会长的宝座,还要被罚一笔天价的罚款吧?

    最坏的结局或许会要了他的命,毕竟温柔乡之灾泛滥飞垣五年多,是高层一直不留余力严厉打击的东西,碎裂之灾结束的那一年,虽然破败的城市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重建,但天尊帝还是拨了一笔款专程下令军阁围剿暗藏毒货的黑市,连从不和人类往来的异族都积极参与其中,全境的百姓前所未有的团结,就是为了将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恶毒之物彻底的清除。

    打击毒货的第二年,公开捣毁的毒窝就多达一百七十处,毒贩的首级被悬挂在四大境城市的外围,杀鸡儆猴般的警告着所有还想从中分一杯羹的不轨之徒。

    到了第四年的时候,明面上的毒货已经被销毁的差不多了,但更为隐蔽的新品依然层出不穷,除去形似蓬莱珍珠的极乐珠,有的宛如冰晶,混在伽罗的商队里,若是遇上突检直接往雪地里一丢就能被完美掩饰,简直防不胜防,还有的无色无味,装在水囊中可以从检查点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甚至招摇过市的在大街上喝上几口也不会被察觉。

    一场艰难又漫长的缉毒之战拉开帷幕,镜阁作为商会的管理者,更是首当其冲的要以身作则,这些年即使他为了敛财不择手段,但也清楚的知道毒货是一个不能触碰的底线!

    怎么办……风彦下意识的咬了一下唇,手指将纸张用劲的攥紧,萧千夜被解除通缉之后,天征府也随之解封,虽然争议之声并未停止,但天尊帝本就是个很固执的人,既然连他都默许了萧千夜的身份,至少这几年间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眼下他是不是该放下那些一点用都没有的“骄傲”、“面子”,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这位位高权重的表弟?要是能在陛下面前帮忙说说情,至少能保住小命,这些年他私自攒了很多银子,只要能活着,总归能有办法过上正常的日子。

    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的闪过,风彦忍不住摇头苦笑了一下,这门亲戚多年不来往,忽然示好岂不是目的太过明显?以他记忆中对萧千夜的印象,只怕多半要吃闭门羹。

    心神不宁之际,他的目光瞥见公孙晏合上了手里的报告书,那个人还是一副标准商人的微笑,看不出心中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东西,整个镜阁只有他一个人在笑,其它所有人都是面容紧锁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跟着众人一起不动声色的整理好东西向晏公子告辞,一走出门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时分,四月的气候很清爽,但帝都城的上空却格外的沉闷,压得他用力扯了扯领子,深呼吸了几口。

    中间的墨阁也是安安静静,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紧张,反倒是另一边的军阁罕见的打开了门窗透气,连站岗的士兵脸上都扬起了笑。

    风彦冷漠的瞄了一眼就立马扭头离开,那个人回来了,他曾经的旧部一定很开心吧?虽然是被当年的皇太子一手捧上位,但他巡逻四大境的那八年确实是将嚣张跋扈的魔物收拾的心服口服,军阁在他的管理下脱胎换骨,一大批受限于身份血统的普通年轻人怀揣着梦想参军,就算是后来碎裂之灾压顶而来,仍有很多人固执的选择信任他。

    到底是为什么呢……风彦仰头望着高空,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一个冷漠如铁的人,到底是怎么让属下的人愿意忠心耿耿的追随呢?

    “风彦大人。”精神恍惚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一声轻飘飘的呼喊,一个面容年轻但衣着华贵的男人站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微微颔首,他的心“咯噔”一下赶紧张望了一圈周围,小心快步的凑过去抱怨道,“你来干什么?上次那批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混进去了极乐珠?你们是想要害死我?”

    “大人息怒。”来人笑脸相迎,在擦肩的同时暗暗递给他一个小巧的盒子,低道,“大人放心吧,那些被捕的商人早就被少主动过了手脚,他们不会暴露您的事情,被缴获的极乐珠我们也不打算追回来了,都是小钱无所谓,这是上次的报酬,您笑纳,往后咱们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那是装着钥匙的盒子,只要按照上面的户头去银庄固定的地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丰厚的酬金,但这一次风彦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熟练的接过来,而是怒目瞪了一眼接头人,骂道:“你知道极乐珠?”

    接头人神秘兮兮的咧嘴笑了一下,竟然伸出一只手指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不急不慢的回道:“我们少主远道而来,极乐珠只不过是途中发现的玩物,一时兴起才弄了一点运送到飞垣,要是能赚点路费自然是再好不好,赚不到也无所谓,少主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做生意。”

    “目的?”一瞬间就从对方玩味的语调里听出了端倪,风彦若有所思的托腮想了一下,眼神忽然微微一变,蹙眉追问,“什么目的?”

    接头人摇摇头,但眼里的神色却越发琢磨不透起来,依然笑吟吟的对他拱了拱手,用商人标准的客套话淡淡回道:“呵……这就不劳大人cao心了,我们是生意人,大人帮忙放行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交易,至于货物能不能成功送达那是我们自己人的问题,该给的酬劳一分不少。”

    “不必了。”风彦甩手将木盒扔还给他,不知为何感到背后的恶寒不止,让他在温暖的下午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

    既然对方不收,接头人也不再勉强,他镇定自若的收好木盒向风彦告辞,又在走出不过三步的距离忽然停下,僵硬的扭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低声问道:“呀呀呀,您看我这记性,差点把最重要的东西搞忘了……风彦大人,我们家少主托我问您一件事,军阁的那位少阁主,和您是什么关系?”

    风彦瞳孔顿缩,刚才的恶寒化作冰刺一击扎入心中,让他整个人如至冰窟的僵硬在原地。

    很久,他才慢慢缓缓的从胸肺吁出一口气,平淡冷漠的回答:“没有什么关系。”

    “哦。”接头人笑了笑,不再多言。

    风彦继续往家走,默默沉思——看来这门亲戚还是攀不得,只是萧千夜整整五年音讯全无,怎么会一回来就被人盯上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外出

    这一天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当萧千夜还在军阁一言不发盯着地图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他轻靠在椅子上毫无察觉,手里还捏着早上从镜阁拿到的报告书,公孙晏隐瞒辛摩一事无疑是知道对方危险不能让商会的人卷入其中,但怎么想辛摩都不可能是大老远跑到飞垣来贩卖毒货赚钱的吧,这批货是从哪里来,目的又是为何?

    他烦躁的站起来,目光从蓬莱岛的位置慢慢挪到碧落海,通常而言,海外的商会在通过北岸城的检查之后有两种方法可以将货物转运到内岛,一是将自己的船只暂且停泊在港口,转由马车走陆运,二是直接将商船驶入运河,通过飞垣最大的内陆河洛河一路南下直到陪都洛城的河口码头,然后再转陆运,第一种通常适用于方便运输的小型货物,交易的范围更大更广,甚至可以遍布全境,而第二种则大多是些沉重贵重的东西,商品也只卖给几座繁华的大都市,但无论是哪一条路,镜阁都有专属的商道随行保护,在军阁和禁军还属于两个部门的时候,官道由禁军把守,军阁则更多的是盯防私道。

    他抬手顺着洛河的走向一点点往下拂过,虽然曾经是各司其职,但他毕竟是要巡逻四大境,对每一条商路都不算太陌生,他现在担心的是辛摩到底走的哪一条路,其实以辛摩纵横流岛一贯的做事风格,要不是对万年前那一战的帝仲仍然心有余悸,肯定早就按捺不住要跳出来挑衅了,但那一群好战之徒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走水路停泊在洛城码头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想到这里,萧千夜的眼眸一瞬间锋芒毕露,起身从架子上拿起三翼鸟军团的那只蜂鸟,起笔让负责的守将加派人手优先盯防洛城的河道港口。

    时间在忧虑中转眼就进入夜晚,直到房门被慕西昭轻轻敲响他才下意识的收回思绪,一看外面的天都彻底黑了下来,他这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答应云潇的话,匆忙嘱咐几句之后就赶紧小跑着往家里赶。

    同一时刻,萧奕白面无表情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僵硬的拿起桌上放着的纸,看着上面鸡爪爬一样难看的字默念着:“我陪云潇jiejie出去买菜,很快回来。——小霜”

    这几年他的身体情况虽有好转,但是每天下午都会昏沉沉的睡上一会,可能是昨晚上喝了一点酒,今天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舒服,以至于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才看见窗子外面早就一片漆黑,他习惯性的披了件外衣出来想把院子里的灯点上,然后就看见云潇的房间窗子是开着的,四月的帝都城入夜之后会有些微寒,他好心的走过去想帮忙关上窗子的时候,这才发现里面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人。

    他回忆着下午睡着之时耳边曾经出现过的那个清脆又吵闹的笑声,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花小霜那个小丫头又不经同意的跑了进来。

    他又不会做饭,饮食确实是花小霜每天从秦楼送过来,但她来就来了,竟然还把云潇一起带出去了?买菜?她们竟然要去买菜?

    萧奕白头痛欲裂的扶额,下意识的往门口望去,看来还是得动点手脚,不能再让那几个闲不住的小丫头把天征府当成后花园随意进出才行了。

    很快他就担心的紧蹙眉头,立刻就用灵力幻化成蝴蝶往外飞散找寻,这都什么时辰了?换做普通人家早就吃完晚饭准备睡觉了,她们下午出的门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总不可能买菜买到大半夜吧?

    而现在,花小霜正焦急的街道口踱步瞭望,这里已经是大街的尽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帝都百姓的居民区,云潇在一旁随便找了个小板凳拖着下巴等着,在她身边,白小茶和飞影一左一右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终于,有货车沉稳有力的声响慢悠悠的传过来,花小霜这才嘿嘿嘿的发出渴求的笑,直接拽着云潇风一般的小跑过去。

    云潇好奇的打量着,一行五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竟然是用上好的千里马拉着一小车的鱼在缓慢前行,花小霜“哇”的一声差点整个人扑到车上,兴奋的说道:“云潇jiejie,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洛河特产白焰鱼!这东西可稀奇了,它们在傍晚黄昏时候会跳出河面,整个身体像白色的火焰超级漂亮!可惜它们离开洛河几个时辰就会死,死了就不新鲜不好吃了,所以要捕捉的话也只能掐着点去,帝都那些有钱人想吃白焰鱼都是要提前预定的,你别看这一车有十条,要是不在这蹲着,等他们再走两步就会被一抢而空!”

    “真的这么好吃吗?”云潇将信将疑的靠过去,毕竟这么大晚上的她们在这种地方蹲点等着人家买鱼的行为实在有些搞笑,不等花小霜回答,白小茶也挤了过来两眼放光的舔了舔嘴唇,嘀咕,“白焰鱼可贵了,而且捕捉的方法很难,眼下帝都城也只有三家商户有办法弄到,连楼主想进货都得提前打招呼呢!”

    “嗯嗯,真的。”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飞影都迫不及待的跑到车边,咽了口沫小声补充,“白焰鱼只生活在洛河,但是洛河只有一条分支距离帝都还算近,所以能活着运进城里的鱼真的是很稀罕的!”

    看着三个姑娘垂涎欲滴的模样,云潇也被勾起了兴趣,那一车有不少鱼,用不同的鱼筐装着,但全身烧着白色火焰的鱼也不过十条,她伸手戳了戳,问道:“这鱼多少钱一条?”

    为首的男人笑眯眯的对她伸出三根手指,云潇眨眨眼睛,一回头就看见三个小姑娘心照不宣的转开了头,都是一副心虚不敢开口的样子,她头皮发麻的紧握着拳,轻咳一声试探:“三十两?”

    男人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果真是个地道的商人翻脸比翻书都快,他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甩手将四人哄开,花小霜在一旁急的连使眼色,云潇连忙嬉皮笑脸的拉住对方的袖子,好声好气的道:“大哥别急着走嘛,我初来乍到不清楚价格,这鱼……不会要三百两一条吧?”

    男人瞅了一眼白小茶,早就认出来这是秦楼打杂的小丫头,阴阳怪气的哼道:“这鱼一天就十条,几十家店排队等着呢,我是看在你们是秦楼的人这才报了个最便宜的价,三十?三十你还不如自己去洛河捞鱼吃!”

    “那、那……”云潇支支吾吾的,掰着手指算了算,顿时心里没了底气,犹豫半天才扭头对三个姑娘尴尬的说道,“要不……我们买一条回去尝尝味道吧,这鱼看着还挺大的,够我们四个吃了。”

    “好好好!就买一条!”花小霜喜笑颜开的拍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已经开始想着要抓哪一条回去,就在这时候,原本没什么人的街口不知何时冒出来个陌生男人,他“哇”了一声一把挤开了花小霜,眉飞色舞的对为首的男人说道:“可算让我赶上了,大哥,这一筐白焰鱼我全要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银票,男人眼睛发直的盯着那一摞钱,下一秒就直接无视了四人笑呵呵的动手开始打包白焰鱼,花小霜连忙按住老板的手瞪着眼睛嘟囔:“我们先来的!你、你至少要给我留一条!”

    没等老板迟疑一下,来人毫不客气的拒绝:“那不行,我们少主说了就要十条,老板,我可以多付你点钱,但是鱼一条都不能少。”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花小霜急的直跺脚,拉着白小茶一起骂骂咧咧的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在这蹲了好半天了,凭什么你一来就要全部买走?老板,你可不能这么做生意,要是这么见钱眼开的话,我、我回去就和楼主告状,以后再也不从你们家进货了,哼。”

    老板抓了抓脑袋,坦白说为了一条鱼得罪秦楼属实是不太理智,但生意人怎么可能和摆在面前的银子过不去,他装模作样的拱手对两人赔了个礼,眼珠咕噜一转说道:“明天我给你留一条,亲自给你送上门好不好?今天这十条白焰鱼,就让给这位公子吧,他看装束不像飞垣人,客人嘛,我们要热情待客才是!”

    说罢他手脚利索的连鱼带筐一起打包好了,云潇本也不是很在意一条鱼,但她一回头看到三人同时拉下脸来,心有灵犀同时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三个人都是一副委屈巴巴随时都要哭出声来的模样,她心头莫名一软,只能硬着头皮拦住那人,试探的问道:“这位大哥就卖我一条好不好,我也可以多付一点银子……”

    “哦?”那人真的停下来,想了想,咧嘴笑道,“要么就十条一起买走,要么就明天再来。”

    “你……”云潇本来还好声好气的试图卖个惨哀求一下,一听这语气根本就是故意找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挺直腰板的问道,“十条多少钱?”

    对方倒是毫不介意,甚至摆出了一副你奈我何的嘴脸挑眉调侃道:“老板卖我三千,你想要的话起码得再翻个倍,六千。”

    话音未落,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的抬高语调,骂道:“你怎么不去抢!”

    “给我!”云潇从他怀中抢过白焰鱼,虽然是心虚的顿了几秒,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我没带那么多银子在身上,一会你去秦楼取吧。”

    “哦……”男人微微笑着,眼神有说不出的复杂光泽在隐隐跳动,不动声色的对她拱手作揖,“姑娘出手好阔绰,但是在下还是要先回去和我家少主通报一声,银子晚点再去拿吧。”

    “哼。”她冷哼一声,对着三人使了个眼色,一起提着鱼篓往回走。

    第八百三十二章:顾虑

    还没走到秦楼门口,四人心照不宣的停下脚步,尴尬的互换了神色。

    就算秦楼是帝都城最大最繁华的酒楼,但是碎裂之后这几年的生意也是比以前冷清了不少,连一贯笑眯眯的江楼主都时不时抱着账本唉声叹气抱怨个不停,这会她们大半夜跑出去买菜,结果被人激将了几句话,竟然花六千两银子买了十条鱼……这要是被楼主知道了,先不说挨不挨骂,万一他翻脸不认人不肯付钱怎么办?

    花小霜头皮发麻的转着眼珠,刚才趾高气扬的劲立马就瘪了下去,她暗搓搓的推了一把身边的白小茶,苦着脸指了指秦楼,低道:“小茶……要不你先进去看看楼主今天心情怎么样?”

    “楼主今天一大早心情就不好。”白小茶当然不敢当这只出头鸟,她紧紧抱着飞影的胳膊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的道,“我不去,要去一起去!”

    推推嚷嚷之间,一只灵术的蝴蝶从三楼某个房间飞出,轻飘飘的在四人面前晃了一晃然后烟化消失,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楼上的窗子被人一把用力的推开,江停舟虽然黑着一张脸,但很明显是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又瞪了一眼花小霜,骂道:“大晚上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快进来别在门口傻站着挡客人的道!”

    “哦……”花小霜一秒不敢迟疑的点头,她们抱着一筐鱼被喊到三楼,江停舟心有余悸的喝了一口凉茶,还是感觉手指在情不自禁的颤抖,要知道现在的辛摩就像弦上的利箭不知何时会迸射而出,花小霜这个小丫头竟然还在这种节骨眼上趁着萧奕白睡着拉着云潇跑出去买菜,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的差点把茶杯都砸了,这会见到几人平安回来才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但他奇怪的瞄了一眼鱼筐,用手拨了拨才发现是白焰鱼,嘀咕,“这么多,你们哪来的钱?”

    “额……”花小霜和白小茶挤眉弄眼的不敢说话,江停舟心里咯噔一下,先镇定自若的放下手里价值不菲的杯子,然后往后靠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们不会是等着我去付钱吧?”

    花小霜苦着脸僵硬的咧出一个笑,找着借口回道:“楼主,白焰鱼很多客人都爱吃,买一点……也不亏嘛。”

    江停舟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道:“这鱼娇贵,离开洛河明早不到就死了,大晚上你去给我找客人吃鱼?”

    三人同时低下头不敢看他,连云潇都是尴尬的往旁边挪了挪,脑子里转的飞快在斟酌说辞,江停舟怎么说也是在帝都城营业多年,这点小事倒也不必真的和几个孩子计较,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找着台阶给她们下,又道,“算了,买都买了,一会让下人去问问有没有人想吃鱼好了,十条鱼,市价怎么说也得三千两吧,小霜,你去找阿姿,让她带你去银庄取了钱给人家送过去。”

    “楼主……”花小霜嬉皮笑脸的抓了抓脑袋,用低的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语调颤巍巍的说道,“楼主,这十条鱼要六千两银子,三千……不够。”

    江停舟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被她一句话说的呛了口水,半晌都没缓过神来,花小霜连忙谄媚的凑过去又是捶背又是捏肩,调油加醋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完了还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委屈的抽泣起来,低道:“他摆明了欺负我们几个女孩子嘛!我们在街道口蹲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等到人家捕鱼回来想买一条解解馋,那个人太过分了!”

    江停舟翻着白眼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气死,云潇也连忙抱歉的拱拱手,道歉:“对不起啊……当时我们太生气了,所以、所以就一时冲动,花了六千两银子买鱼。”

    要不是看在云潇也莫名其妙参与进去的份上,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一人一脚把三个小姑娘全部踹出去,白小茶是北岸城海啸之后公孙晏强行塞进来打杂的,毛手毛脚打坏了不少珍贵的东西他都忍了,花小霜和飞影都是前几年为了照顾萧奕白被陛下调到帝都,白吃白喝先不提,反正上头开心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结果这三人凑一块,花了六千两买了十条活不过今晚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