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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阮余对他的进来没有反应,眼珠都没动一下,丛向庭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在地板上——本来要坐床边,但衣服太脏了,蹭了很多灰。

    阮余不可能说话,丛向庭连他是不是睡着的都不知道,反正都一样,没什么区别,醒着的时候阮余也不理他。

    从那天起阮余就不再说话了,像个游荡在这间房子里的活死人,只会进气出气。

    或者连游荡都说不上,至少丛向庭每次回来,他都躺在床上不动,硬拽起来也一脸木然,东西都不吃。

    丛向庭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发过火,好好说过,阮余就是一丁点反应都不给他,倒是会看他,但那双黑得过分眼珠只会看得丛向庭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挖去一块。

    坐了一会儿丛向庭就出去了,他有点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葡萄酒。

    出来他看到客厅桌子上摆着的乌龟,这些天阮余倒是把它照顾得挺好,至少是活着的。

    所以丛向庭不回来的时候,阮余应该多少还是会出来活动一下的。

    就像丛向庭怎么逼他都不吃东西后,破罐子破摔买了一堆面包和牛奶扔在客厅,晚上回来数了一遍,发现各少了一个,并在垃圾桶里找到包装袋。

    所以阮余不是不吃东西,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吃。那么他也不是不说话不爱动,只是丛向庭在的时候才这样。

    丛向庭觉得自己应该少回来。

    他用手指戳了戳乌龟的壳,扰得乌龟睡不好觉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酒瓶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酒喝少了,还是这瓶葡萄酒度数太低,丛向庭喝光了都没生出困意,干瞪着眼睛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

    看着看着,头顶的白色灯罩上出现了阮余的脸,不过不是现在,是小时候刚到丛家那会儿的模样。

    丛向庭痴痴看了一会儿,不自觉眨了下眼,画面立刻消失了,白色灯罩还是白色灯罩,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失落又有点愤恨,幻想的看不着,真的他还看不着吗!

    丛向庭又去了次卧,这次依旧没开灯,也没发出动静,站在床边像做贼一样弯腰去看阮余的脸。

    阮余应该是睡着了,呼吸很悠长,脸颊因为侧躺压在枕头上,鼓出来白白嫩嫩的脸颊rou。

    其实阮余现在已经瘦得脸上没什么rou了,丛向庭试图去想上一次看见他清醒时的模样是什么时候,昨天?还是前天?记不清了。他的大脑坏掉了,从亲手给阮余拷上脚铐那天开始就不好用了。

    丛向庭忽然很想叫醒阮余,让他对自己笑一下,又或者跟他说几句话,就像从前那样。

    可他还没完全醉糊涂,知道不可能的,就算阮余醒来也不会理他。

    这些都是他的选择,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后悔的必要了。

    丛向庭觉得睡着阮余没什么好看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白白跑来一趟,还不如灯罩上的小阮余。

    可虽然这么想,他的脚却像被钉在床边一样,迟迟动弹不得。

    他想到小时候掉进水池那次,那时阮余刚来丛家没多久,每天都会偷偷来房间看高烧不退的他。

    为什么说偷偷,因为当时丛向庭说看见他就烦,让他少出现在自己面前。

    阮余听进去了,没再白天来过,只晚上偷偷溜进房间,趴在床边看他,还会伸手悄悄去摸他额头上的退烧贴。

    阮余以为他不知道,其实每次他都是醒着的,偶尔颤抖的睫毛会泄露他装睡的秘密,不过没有被粗心的阮余察觉。

    到现在丛向庭都能记起阮余的手指隔着退烧贴碰在他额上的触感。

    他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合理的借口,那时阮余不经允许偷偷看他那么多次,现在他看回去也算正当。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没碰到阮余,只隔着不到半指的距离,在空中一点一点描绘出他侧脸的轮廓。

    这张脸跟小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又像什么都没变,仿佛还是那个怯生生站在他面前,用没变声的嗓子小声叫他少爷的人。

    到这时,丛向庭也像回到了小时候,只不过这次颠倒了位置,变成他趴在床边眼巴巴看向阮余。

    他终于能卸下所有伪装,用极低极小的声音说出心中最卑微的祈求。

    “阮余,”这两个字已经在长达十年的岁月中侵蚀进他的血液中,就算削rou剔骨也分离不出来,“我只有你。”

    低喃的声音融进夜幕中,风吹即散:“谁都可以离开我,只有你不行。”

    月光洒落进房间,却丝毫也照不亮屋内的阴暗,只有一小块孤零零的光斑孤折射在墙角。

    丛向庭收回手,准备回房间,听到床上的人呓语了一声。

    他以为阮余醒了,随即才明白过来他在说梦话。

    俯下身,他想听听阮余会说什么梦话,会不会在梦里骂他出气。

    等了很久,才等到下一句。

    “别.....我.....”

    丛向庭皱了下眉,凑得更近了,试图听得更清晰一点。

    这次确实听见了。

    睡梦中的阮余表情不变,语气也没有波动,用梦话专有的含糊不清轻声嘟囔:“......别打我。”

    丛向庭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但没有其他梦话了。

    过了一会儿,可能只有几秒钟,一滴圆形的水滴砸在阮余盖的被子上,很快晕染出一块不规则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