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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消失的独奏家(上)

    苏巧巧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快要下班了,她才刚庆幸终于可以准时回家,一通来自西岸的电话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乐团行政说,陈奕韦今天没有来参加彩排。

    她几乎是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他今天刚确诊。因为他真的很不舒服,我也是刚刚才收到通知。」

    「那他还能参加这週的演出吗?」

    「这我需要和他本人确认一下,明天早上之前回覆您。」

    「快点好吗?看是要取消还是要换人,独奏家不在,我们排练也没有意义。」

    苏巧巧一放下电话,马上衝到艾莉克斯桌边飞快地说:「陈奕韦翘了预定的彩排。」

    艾莉克斯一脸不可置信。陈奕韦在工作上向来敬业又认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曾迟到过。

    他的手机打不通,简讯、邮件、私人社交软体帐号,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回覆。苏巧巧透过克莱儿婚礼专属的标籤找到她本人的帐号,留了封讯息问她知不知道陈奕韦的去向,对方才刚留下已读,手机就响了起来。

    克莱儿劈头就甩来一串问题:「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一定是奕韦惹你生气了吧?我告诉你,千万别让他好过,好好修理修理他。吵架的时候千万不要先示弱,让他来跟你道歉,你绝对不要主动去找他。」

    苏巧巧好不容易等到她喘口气,立刻打断她,问陈奕韦在婚礼后去了哪里?好说歹说终于套出他的去向,一问完就掛掉电话,打给音乐院。对方说陈奕韦的确来过,昨天刚走,说要去西岸参加演出。

    苏巧巧放下电话,脑中乱得嗡嗡作响。

    陈奕韦不见了,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世界上了。从学校到西岸的路上还能发生什么事?车祸?抢劫?杀人弃尸?背着一把那么昂贵的琴,似乎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

    她噙着泪水,重新振作起来,努力回想起婚礼当天一起拉重奏的朋友们叫什么名字,透过他们所属的乐团取得联系,然而谁都不知道陈奕韦去了哪里。

    往包里一摸,忽然摸到一把陈奕韦家的备份钥匙,抓了磁扣就飞奔出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边等车,才发现忘了穿外套,然而这次没有人会追上来,她也没有时间回头。直奔那间久违的高级公寓,一打开门,整间公寓静悄悄的。平台钢琴和防潮柜放在那里,柜子里少了一把琴。床舖整整齐齐,不像有人回来过。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混浊的气息,她推开窗,让外头的空气流进来,让夜风吹醒混沌的思绪。

    陈奕韦真的不见了。还有那么多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不敢表达的心意。或许该多夸奖他几句的,他琴拉得真的很好,如果再也听不见那样的琴声,一定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苏巧巧关上窗,锁上门,衝回办公室。会议室灯火通明,萤幕上掛着好几个知名经纪人的脸,正在进行视讯会议,当地的经纪人全都聚集到办公室来,企图为他们的音乐家争取替代陈奕韦空出的位置,填补那些被取消的行程。

    苏巧巧打开电脑,开始搜寻当地新闻,查询最近的车祸事故和失踪案件。心中不断着回盪着:不可能不可能,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一定会和紧急联络人联系,他们会和公司联络的。

    艾莉克斯走到她身边来,带来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她刚跟陈奕韦的弟弟取得联系,他也完全没有哥哥的消息。说完便走进会议室,加入那场残酷的战争,为自己手上的音乐家争取一个出场的机会。

    苏巧巧浑身无力地倒在办公椅上,望着天花板明亮的日光灯管,默默流下焦急的泪水。她再次拨通那个手机号码,又再次进入语音信箱。她趴在桌上,无助地留下传达不出去的讯息,「陈奕韦,你别闹了好不好?快点回电话,说你还活着。」

    她顿了顿,又想了想,几个字倾吐出口,说完霎时刷红脸,手忙脚乱地掛了电话。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喘过气来。

    ——

    此时的陈奕韦正悠哉地坐在某个沙漠小镇的音乐厅后台,怡然自得地翘着腿,耳里塞着耳机,手上拿着谱,一边啃着香蕉,大方接受好奇的视线投在他身上。听着交响乐的录音,想像自己的小提琴该怎么作为一个声部融入在其中。

    他三年前曾经和这个乐团合作过一次,记得当时排练总是凑不齐人,音准零零落落,又老是赶拍。指挥好像也不在意的样子,只有他一个人用一把小提琴在前方拽着所有人前进,实在算不上是太美好的记忆。

    但那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疫情那几年,乐团被迫暂停演出,团员去放无薪假,连指挥也跑光了。现在这个乐团连一个常驻指挥没有,由四处邀请来的客座指挥轮流驻团演出,现在这名指挥正是当年提拔他的纽顿先生,又正好有个第二小提琴的缺。或许,这里能让他实现一直想去做的事。

    「c组十五号,请到练习室准备。」

    陈奕韦抱着琴从座位上跳起来,嚥下最后一口果rou,随手将香蕉皮扔进垃圾桶里,跟着工作人员站起身,往练习室走去。

    他照着平常演出前的习惯,调了一下音,确认每条弦的音准,想像着上台的感觉拉了几段独奏片段,又随意拉了几个乐团片段。不过是临时起意,准备时间太短,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能掌握得了多少,这种练习和他这些年来的独奏家生活截然不同,但他却兴奋得好像又回到了刚毕业那时什么都很新鲜有趣的感觉。二十分鐘的练习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在一阵惶惶之中被叫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