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囚禁
留下冷血残暴的话后,没等鸢沅反应过来,狼王便攥着从天柱上挖下的碎片,踏上黑云飞快地离去。 他的身影如一阵昏黑的风,没有在天庭遗落半点痕迹,而偌大的寝宫里,龙榻上的天帝看了一眼窗外,又黯然地低下头,哑声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真是快要入魔了,怎么在这个时候,还会想起那个让他承受挖心剐骨之痛的人.....? 他早该想到,诸骁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了。 “是,臣等告退.....” “医仙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听着众上仙离去的脚步声,肃长琴忽然淡声命令道。 “是。”医仙立即放下药箱,站在了原地。 “陛下,臣知道您想问什么。”等所有人离开后,他才缓缓摘掉面具,露出一双玲珑剔透的异色眼睛,继而道:“陛下是想问,如何才能留下这个孩子。” 审视着他的脸,肃长琴眯起金眸:“不愧是你,总能说中朕心里所想。” 医仙摇摇头,淡笑一下:“臣虽然是个盲人,但臣的心可不盲.....” “陛下说的分明是气话、恨话,也只有那群顽固老儿会当真。” 他的五官英气十足,轮廓分明,原本是很英武的相貌,却因那麦色肌肤和一双蓝绿异瞳变得俊秀柔和,说起话时,有一种看穿世事的潇洒和淡然。 “你还在找你的眼睛么?凌崇舟。”看了他半晌,肃长琴沉声问道。 医仙凌崇舟得道升仙时便是个瞎子,没有人知晓他在凡间经历了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变成神仙后,他反而被困在了黑暗中。 数百年来,除了在天界给上仙们医伤、修复元气,凌崇舟大多时候都在凡间寻找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只是晃眼百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结果。 “臣,已经不打算再找了。”凌崇舟苦笑了一下:“有时候,太执着的追寻一个人、一件事,受伤的往往是自己。” “你这是在劝朕?”肃长琴侧卧在龙榻上,脸色如冰魄一般白。 “是,臣只是.....”不想看陛下受苦,凌崇舟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话都说出口。 以肃长琴这等高傲的性子,哪听得了半句怜悯的话.....?说了也只会让他怒上加怒。 因为在凌崇舟眼中,肃长琴就如烈日般耀眼,像九州最高的巅峰般坚不可摧,任何人、任何事在他那双鎏金色的眼中都像一片雪、一粒尘,起不了任何波澜。 他那双饱满姣好的唇间,从未说出过一个示弱的字。 你自艾自怜有何用?你越堕落不堪下去,便越能证明,你是一个废物、废人.....! 记得他刚到天庭时,因目不能视,时常被其他上仙冷嘲热讽。 呵....一个瞎子怎么能给人瞧病呢?他连脉在哪儿都摸不到吧?哈哈..... 你可以去给我的坐骑医病,不过可别把它从聋子治成哑巴啦! 凌崇舟觉得不公,他满腔愤恨无处发泄,便在朝会时冲上金殿,当着肃长琴的面儿,指着那群老不休,大声控诉着他们对自己的讽刺、挖苦和伤害,期盼着天帝能还他一个公道。 而出乎意料的是,肃长琴不仅没有教训那些人,反而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是只会自艾自怜的废人。 凌崇舟又气又绝望,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药盆里长出了几柱从未见过的药草,那些药草虽然很小,很脆弱,但给一点水儿便能活。 凌崇舟来了兴趣和信心,又重新拾起医书,潜心锻炼听觉,修行医术。 后来,他才知道那药草是天帝让天奴放的,再后来,那些羞辱过他的上仙都主动登门,鼻青脸肿的求他给他们治伤..... 在三界之中,把上仙们打的面目全非还不敢还手的人还有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天帝孤冷霸道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的、稚气和渴望有人怜惜的心。 有时凌崇舟会想,究竟什么时候,陛下身后也会有一个人,像他守护着芸芸众生般守护着他,哪怕只有一次,也让陛下能卸掉那副强硬的躯壳,稍稍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狼王诸骁和天帝的爱恨纠葛传遍了三界。 惊世骇俗、离经叛道、逆天违理.....!所有人都在等,等狼王和天帝反目、等他们再一次陷入血海深仇,等陛下把狼王一杀了之,彻底还三界一个清净。 肃长琴却像没事人似的,我行我素、坦坦荡荡,从不掩饰自己对狼王的情意。 凌崇舟记得,有一次他来紫薇宫陪肃长琴下棋,借着棋局,他本想劝一劝对方,却被天帝堵了回去。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不是在和那群老不休作对,朕只想再赌赢一回,赢得诸骁的心..... 没错,天帝的赌术十分高明,他那双金色的丹凤眼承载着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它透彻、高洁,洞穿万物,连狡猾多变的天尊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从未认输,也从不认输,但这一次,他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狼王啊狼王,你分明已抓住那霁月,捧住了那片彩云,又为何要如此残忍的碾碎它? 你终究是,让他赌错了一回。 对于凌崇舟而言,肃长琴是他最尊崇的人、是最良善的恩人,但此刻,他却像残损的石像,零落不堪地躺在那里。 此时的凌崇舟觉得,自己目不能视,倒也是一件好事。 “那.....这个胎儿,朕、能留得住么?”静了片刻,肃长琴轻声问道。 凌崇舟思索良久,才回应道:“如果陛下想要这个孩子,便好生修养,臣会给陛下炼制对抗罂珠魔性的丹药,以保龙子平安降生,只是.....” “什么?” “陛下想过后果吗?您是九五之尊,怀上妖胎,本就是逆天背德之事,一旦这孩子降生,惩戒您的天劫便会降临,那个时候,您会受不住的。”凌崇舟皱起眉,语气微微急促:“狼王他是不会.....”知道您受的苦的!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肃长琴立刻直起身,怒声打断他:“这孩儿是朕给自己生的,与他有什么干系?!” 这话说的凌厉又冷傲,但听那隐隐发颤的声音,分明是在强撑。 凌崇舟无法,只好叹息道:“好吧,臣会竭尽所能,帮陛下保住胎儿。” “......朕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你。”肃长琴别过头,咬牙道。 “陛下言重了,为您分忧是臣的职责。”凌崇舟当即跪下来,轻声道。 注视着他严峻的神情,肃长琴迟疑一下,便从怀里把了了取出来,递给他:“你帮朕把它埋到妖界去吧,找个好点的地方,起码要有光、有水。 “这是.....?”闻到浅淡的血腥味,凌崇舟有点惊讶。 “它叫了了,是陪伴朕多年的小灯妖,眼看就要修成人形了,但.....那个渔女杀了它。” 肃长琴轻柔地捧着婴孩的尸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颤声道。 三公主?凌崇舟接过了了的尸首,愕然道:“她怎能残忍至此....?!” 肃长琴白着脸垂下眼眸:“是朕的一时仁慈,害了这无辜的灯灵,倘若重来一次,回到那一天,朕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咳呃!” “陛下.....!陛下息怒,您的内伤很重,是不能动怒的。”凌崇舟急忙扶住他的肩,把灵力传入他的心脉。 “朕没事。”肃长琴怔怔地看着了了的尸身,满眼不舍:“朕原本想亲自去埋葬它,只是....朕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了,就交给你了。”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做出这个决定,但把了了交出去的一瞬,他心底某个地方,忽而像缺失了一块,了了不仅是他最惦念的小妖,它还承载记忆着他对诸骁最真切的爱意.....他甚至不想、亦不忍埋葬它。 只是妖类陨落后,不落叶归根的话,恐怕不得再转世投胎....就算心如刀割,疼的快要昏厥,他终是决定,送了了的尸首回妖界,同时,也埋掉那些让他甘甜过,也曾酸楚过的回忆。 “......我会给这小家伙找个好地方,陛下安心修养便是。” 不知怎的,尽管自己什么都瞧不见,可凌崇舟却觉得,一向强悍的陛下此时红了眼眶,他却无法低声啜泣,亦不能大声哭嚎。 听说,以赤金蛟龙化身的天帝是没有眼泪的,就算被抽去龙筋、剥光龙鳞,掏走心肺,陛下也不会掉一滴泪,凌崇舟曾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此刻,他忽然感到,或许陛下无时无刻不处在煎熬和痛苦之中,身体的伤对他而言,已算不了什么了。 我见过最难过的人,他一滴眼泪也不流。 离开紫微宫后,凌崇舟回到自己的住处,用药草编了一只小小的筐子,把了了放在里面后,便动身前往妖界。 和其他上仙一样,凌崇舟对魁斗山极其不喜,在他眼中,这地方污秽、阴邪又黑暗,最不适宜药草生长,非常讨厌,但接近某座荒山时,他却闻见了一股晴甜的香气。 “这是....什么?这里竟会长树?!” 他顺着那味道一路寻找,居然在山坡上发现了一棵红豆树的树苗。 猩红发黑的土地上,弱小的树苗坚韧地冒出头,翠生生、绿莹莹的,好像一颗扑通扑通跳动、不肯服输的心。 “这树的生命力,倒真是....”凌崇舟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它,话音哽在了喉咙之间。 随后,他压下鼻子里的酸意,取出衣袖里的小筐,温声道:“小家伙,我不会做灯笼,只能给你编个药筐,凑合一下了。” 说罢,他便把了了连带着药筐,埋到了树苗旁边。 做完这一切,分明毫发无伤,凌崇舟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刀子割了数千遍。 陛下,这就是您所承受的痛苦吗.....? 凌崇舟在荒山上坐了很久,久到天彻底变黑,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他才背着药箱匆忙返回天庭。 整片天黑的像被泼过废弃的墨,自从天帝受伤后,天界的光彩便不复之前,而狼王诸骁即将率妖军攻打天庭的传闻也越演越烈,人人都盼望陛下尽早恢复,重振天界的威严,而天帝的心思,却并不在此。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您的伤还没.....”这天,天女到寝宫送药时,忽然发现,本该在床上养伤的陛下,竟然穿上了银色的战袍。 肃长琴的脸色还有些白,那颜色像是从未融化过的冬雪,看得人心头升起一股决绝的冷意,暗月下,他那双明艳的金眸似乎有很深的涟漪,一滴一滴,载着旁人无从知晓的孤寂。 面对天女担忧的表情,肃长琴抬手变幻出斩魔剑,淡道:“朕要去小周天一趟,要是凌崇舟来了,就告诉他,不必等朕了。” 说完,不等天女回过神,天帝便化作赤金巨龙,席卷着浩瀚云雨,击穿爆裂的雷电,怒啸三声,腾空一跃,向小周天的方向冲了过去。 刹那间,天界震动、惊雷四起,天柱也因天帝强烈的怒火出现一道裂纹,摇摇欲坠的支撑着快倒塌的南天门,就连小周天的宫殿里,都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震荡。 “天....天尊,不....不好了!陛下,来了——!” 冬昧慌慌张张地爬进大殿禀报时,释渊仍在饮酒赏乐,他端着酒盏,眼神里却没有一丝醉意,似乎早就等候多时了。 “慌什么?”看着冬昧慌不择路的窘态,释渊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很快,本尊就能和长琴合二为一了。” “释渊,给朕滚出来。” 就在他激动不已时,天帝冰寒的话音就如一盆冷水,猛然浇灭了他浑身的火种。 “长琴,你究竟为了何事要和本尊发这么大的火?”释渊脸色一变,哑声问道。 他话音刚落,天帝的身影便像凌空剑花一般,落在了大殿之上。 他长发如瀑,面若美玉,银色战袍紧紧裹着那具三界最强盛、丰沛的身躯,庄严、高洁而沉稳,能让所有堕于阴邪、死在深渊的灵魂胆颤又痴妄。 看着他,释渊的眼底又升上一缕火焰:“长琴.....” “这莲花妖鼓可是你动的手脚?”肃长琴不愿跟他废话,直接把破裂的妖鼓扔了过去。 “长琴,你冤枉我了。”释渊抬手接住妖鼓,用委屈的口吻道:“我怎么会害你,你听我解释。” 他的相貌虽俊美风逸,但因常年和妖物共生,那挺直的眉峰里总揉着一道化不开的浊气,那张脸,表面看上去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实则满是玩弄猎物时的恶劣和阴鸷。 “你给朕说清楚,否则,朕今日便用这把剑,砍下你的头颅。”肃长琴握住手中的长剑,寒声宣告道。 听见他的话,释渊非但没有惧怕,反而笑着走上前:“长琴,灯妖死了的事你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 “.....你什么意思?”肃长琴的瞳孔一震,右手隐隐发抖。 “莲花妖鼓只能供一个妖修行,是你,把渔女放在灯妖身边,让那个女人有机可乘。”释渊贴近他耳边,嗤笑道:“你从冥河出世那一日,也是这样,你把那只牲畜丢在了东海,让那个渔女捡到了他.....” “不.....不要再说了——!”旧日的伤疤突然被撕开,让肃长琴面色惊变,嘴里涌上一抹苦涩的血腥味。 “痛么?长琴,你痛苦的时候更美了.....”望着天帝破碎的神色,释渊兴冲冲地舔了舔嘴角,继续刺激着对方快要崩塌的神智:“你知道么?那只灯妖临死前还在求鸢沅.....它求她不要伤害陛下,它宁肯去死,长琴,从今往后,你身边怕是不会有这么忠心的奴才了。” “住嘴.....住口——!!!”想到小灯灵生前遭受的折磨,肃长琴咬紧牙关,眼底布满苦痛的红光和伤色,他手上的斩魔剑像是能感应到主人的怒火和绝望般,顷刻爆出一股赤金狂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肃长琴握着剑,纵身向前,冲释渊刺了过去。 眼看锋锐的剑芒就要逼进咽喉,释渊却没有躲,而是任由肃长琴将他打倒在地。 “长琴,你还不明白么?本尊就是要让你身边的人彻底消失,那样,你才会真正属于我.....” 望着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释渊诡笑一声,回应着他。 “你说.....什么?”肃长琴的气息一滞,用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 释渊缓缓抬起手,一把抓住天帝的衣袖,目光里刻满了阴暗的欲望:“长琴,我说我想要你,想抱你,想进入你的身体,让你变成我的禁////脔。” “你.....你简直是疯了!”他yin///秽露骨的话让肃长琴的腹部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变得青白:“释渊,你我同为天界两尊,你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逆天而行的话来?!” “都是你逼我的!”释渊的脸突然变得扭曲:“真正逆天逆德的人是你——!如果你没有给那个牲畜,没有和他交配,我岂会做到这一步?长琴,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太碍眼了,留在小周天,本尊帮你拿掉它....” 说罢,他突然在掌心间聚起黑色的浊气,向天帝的小腹劈了过去。 “你真的疯了.....”肃长琴立刻后退几步,用斩魔剑挡住那道黑气:“释渊,朕看你是被妖邪夺舍了,朕这就让你清醒清醒!嗬呃、啊——什么....” 正在他真正动了杀意,要斩断释渊的手臂时,对方的袖口忽然爬出一条艳丽的长蛇,它吐露着猩红的信子,以极快的速度缠住天帝的脚踝,放出尖利阴毒的獠牙,狠狠衔住那片素净的肌肤,把毒液注入进去。 “啊.....这是什么、呃,”肃长琴吃痛的皱眉,想提剑宰了那蛇畜,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蛇变成人形,退到了释渊身旁。 “做得好,春绅君。”俯视着趴在自己脚边的蛇妖,释渊含笑夸赞道。 “尊上....多谢尊上赏赐!陛下的血,实在是.....太美妙了.....!”春绅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用激颤的嗓音高呼道。 他面容通红,两眼激凸,像是刚经历了一次完美的高潮,看得释渊心痒难耐,恨不得也化成巨蛇,钻进天帝的身子里翻云覆雨。 而另一边,中了蛇毒肃长琴已经稳不住身形,急喘着倒在了地上。 “释渊,你.....究竟让这妖物,对朕,啊、呃.....” 他紧紧按着胸口,感受到身体深处一波又一波热流,他咬住饱满的唇珠,顿时如临大敌、汗如雨下。 “长琴莫怕,这蛇妖的yin毒,是为了让你在接下来的时日,好受一点。”释渊缓缓走近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夺走了他手里的剑:“本尊会帮你堕了这个妖种。” 说罢,他摸了摸天帝结实的小腹,眼中泛起暴戾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