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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脔

    不知为何,庄桓这一夜好梦。他自拜入极天门后便总是思虑繁多,曾经被邻里夸赞天才的在一众真正的天之骄子中反倒成了平平无奇的那一个,母亲的期望、门中其他同期弟子的欺侮、总是没有进步的修为……诸多繁杂之事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在这个清冷空寂到只放了一张硬榻的房间里,他却睡的莫名安心。连着七日未曾好好休息过的大脑这时终于放松下来,等他一觉醒来时,却发现地上的影子极短,房间里都亮堂堂的,竟已将近中午了。

    庄桓立刻掀开被子起来,推门而出。

    外面的院子里,苏冠容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才回过头来,道:“我原以为那张卧榻太硬,不适合招待人,看来是我想错了。”

    他言下之意如何庄桓一下子便听了出来,登时脸上通红,嗫嚅道:“是,是弟子懒散……”

    苏冠容放下手里的书,道:“我说过了,我与你同辈,你无需在我面前自称弟子。若是让邢峰主听到了,恐怕会惹他乱想。”

    庄桓咬了下唇,只得纠正过来:“是,苏师兄。”

    苏冠容又给他指了打水的地方,庄桓连忙跑去梳洗一番。

    侍月峰上用来梳洗的水是沁凉的,庄桓掬了一捧往脸上一扑,登时打了个寒战,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他虽已筑基,却还未到能够辟谷之时,因而一觉醒来自然是饥肠辘辘,可他心中下意识觉得苏冠容修为高深,峰顶又只有他一人,故而也没什么吃食,便想着辞别回去后找些吃的果腹。

    然而苏冠容是何等心细之人,就在庄桓梳洗完毕回来后,就看到石桌上摆着一叠果盘,也不知是从哪里摘来的,桃子鲜嫩,葡萄水灵,苹果饱满。

    “你昨日走了一天,又睡到现在,应该饿了吧。侍月峰没人做饭,我这里只有些水果,你先吃了再回去。”

    苏冠容将果盘朝庄桓那儿推了一些,少年这才伸手拿了一个苹果,用力咬了下去。脆生生的果rou有着极为丰盈的汁水,被他这么一咬就溅出几滴,落在苏冠容手上。

    庄桓也看到了,立刻想找东西来擦,却见对方低下头,艳红的舌头飞快的扫过,将那滴苹果汁舔了进去。

    “还挺甜的。”苏冠容道。

    庄桓:“……”他的脸已经比手里的大红苹果都要红了。

    苏冠容又道:“看来这芥子袋确实是个宝贝,这些果子还是我融合期时放进去的。”

    庄桓一愣,嘴里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迟疑道:“敢问苏师兄……现在是何境界?”

    此界修士修炼境界至开光期便能辟谷,若苏冠容在融合期将这些果子放进芥子袋中……想来这果子跟他太太太太太太爷爷同辈了。

    苏冠容道:“金丹期。”

    金丹期与融合期之间只差一个心动期,按照一般修士修炼,此间境界相差最多不过几十年。

    庄桓内心稍稍安抚了些。

    却又听那人语带狡黠道:“但我资质太差,从融合期到金丹期足足花了三百年。”

    庄桓顿觉食不下咽,这口中的果子还真和他太太太太太太爷爷同辈了。

    见他那副呆愣的模样,苏冠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单手支颔,道:“我逗你的,这果子是前几日别人刚拿来的。”

    庄桓又觉不解,这侍月峰在本门中是禁地,除了他以外又有谁会过来?

    正在他困惑时,衣摆突然扬起,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凛凛寒风,庄桓不禁打了个寒颤,胳膊上起了好几排鸡皮疙瘩。他下意识低头搓了搓手臂,却看到身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影子。

    他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只见来人身量颀长,又恰好挡住斜照过来的太阳,因此他回头时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待那人走出刺眼的阳光下时,他才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如果说初见苏冠容时人们总会无意识的将他略过,而后才能察觉他出众外貌的话,那初见身后这人时,恐怕这世间无人会不将注意停留在他身上。来人一眼瞧上去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生的清隽矜贵,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疏离气质,最易教人心生仰慕却又不敢亲近。

    他此刻薄唇微抿,看不出喜怒,一双比常人更淡一些的瞳仁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摄人的压迫感逼得庄桓牙齿战战,立刻又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与他相比,苏冠容却显得态度从容许多,他站起身来,双手搭在少年肩上,语气温和中又带着因太过熟悉才有的轻快调侃:“你来就来,吓他做什么?”

    话音落下,庄桓顿觉那股逼人的压力骤减,来人敛起打量的视线,道:“他是谁?”

    语气平平,听不出任何起伏。

    “他叫庄桓,是飞蝉峰的弟子。昨日来给我送药的。”苏冠容道。

    庄桓闻他所言,心中顿觉困惑,可夹在两人中间却不敢说话,只一心把脑袋低着,下巴戳在锁骨中间。

    来人又道:“他连着两日来送药?”

    苏冠容解释道:“他来时天都黑了,又没什么法器傍身,我怕他下山时不小心受伤,就留他睡了一晚。”

    “睡在哪儿?”

    苏冠容道:“东边的厢房,原先就是拿来用做客房的,不过这三百年来都没客人,我把里面给搬空了,就剩一张床可以睡了。”

    来人这才没继续问下去,庄桓心里的石头也落到地上,却还是忍不住腹诽:也不知此人和苏师兄是什么关系,一连问这么多问题,搞得活像苏师兄在外面偷汉子似的。

    既然有客人在此,加上此时天也亮了,庄桓心里想着回去禀报飞蝉峰峰主,自然就先行告退了。苏冠容也没挽留,将剩下几个果子塞到他手里,叮嘱他下山小心之后,便目送少年离开。

    与来时的的沉重不同,庄桓下山的脚步十分轻快,他怀里揣着沉甸甸的果子,三步并做两步,才花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峰底。

    刚一落地,他便看到邢峰主正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一脸严肃,见他终于下来,立刻走上前来,道:“侍月峰上那人是怎么说的?”

    提及峰顶的人,他语气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屑。

    庄桓道:“苏峰主说他那里还有够一年用的丹药,暂时不急着用。”

    邢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口中依旧严厉:“他既未刁难你,你又为何现在才回来?”

    庄桓老实道:“弟子上去时天已黑了,苏峰主担心弟子下山时受伤,所以让弟子在那儿过了一夜。”

    邢立冷笑一声:“他倒是会做好人。”顿了顿,他又觉不过瘾,补了一句:“他算什么峰主,不过是个卖屁股的贱人罢了。”随即袖子一甩,转身便御器朝飞蝉峰飞去,留下庄桓一人在原地发愣,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今日还有功课尚未完成,连忙小跑着往飞蝉峰去了。

    他在后面又追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飞蝉峰,先去自己房间换了套衣服,正要出门时就被人叫住。

    来人正是被安排与他一道守夜却总把这份累活推给他,才导致他因连守七夜毁了那一炉长生丹的弟子。对方满脸不怀好意,凑过来道:“我听说你昨夜去了侍月峰,一夜未归?”

    庄桓心中警惕,道:“是又如何?”

    对方又追问道:“侍月峰上的那人留你一夜却什么都没做?”

    庄桓察觉出他话语中的下流意思,当即怒容满面:“你什么意思?”

    对方却依旧没觉得哪里不对,道:“怎么,你还真不知道吗?难道飞蝉峰的师兄们没跟你说过这事儿?”语毕,他见庄桓还是那副模样,便惊道:“不会吧,你好歹入门两年了,我以为大家都是知道了呢。”

    庄桓道:“知道什么?”

    对方yin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就是侍月峰上的那位,其实是咱们极天门门主的禁脔一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