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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金发失去了年轻时的光辉,灰雾雾地堆剌在头顶,rou色的头皮已经无法遮藏。 郁如来坐在病床旁,轻握着老人的手,“祖母,”他说,“我来了。” 那手是苍老的,干瘪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rou,郁如来慢慢将头靠上去,压抑着愈渐沉重的呼吸。 Marlene抽出手,搭在他后脑勺处,安慰似的揉了揉,“别哭,”老人声音微弱,“总有这一天,躲不过,就不躲了……” 像清风掠过叶丛,男人的肩膀微微地颤动,他泣不成声。 “我没有遗憾,”Marlene说,似临终遗言,“只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她的外孙,她的如来,性格过犟,心肠却又太软。有事宁愿一个人扛,也不会让别人替他分担。 如若不是那次她偶然发现,穷追不舍地逼问,也不可能知道,郁申澜那个畜生竟敢拿孩子威胁他。 她出面虽无济于事,但总算让郁如来明白,他不是孤身一人,亦不必害怕。 但以后,她若不在了,再遇着事,他还能找谁商量呢? “你是个好孩子,”Marlene悲伤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郁如来抬起头,反握住她的手,“嘘,”他哑声道,“别说这些,祖母,医生有办法的,我们再试一试,不要放弃……” 男人哭红了一张脸。 他已从主治医师那里了解到,年过八旬的老人,身体的器官功能退化衰竭,经不起再动一场手术。 没办法了。 只是原先,Marlene状态尚好,总归看起来有希望。 转眼间,就成了这样,郁如来觉得好痛。 老人精神不佳,与他说不了几句,又迷糊睡去。 郁如来守了许久,直至泪干,才起身去接小孩。 即便他现在不得不留下,那也不能将他的小孩放在郁申澜身边养。 可他到了郁家,要找的人却了无踪影。 郁如来用电话狂轰滥炸,一连打了十几个,终于被接通。 “哦,如来啊,”电话那头,郁申澜假惺惺道,“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就回家了,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到,多不凑巧!” 郁如来如鲠在喉,半天才道一句:“孩子在哪……还给我。” “你要过来?”郁申澜突然提高声音,“那我可得先问一问严老……” 郁如来始料不及,张大了双眼,“你……带他去严家?” 郁申澜先是默然,后又高声诱导他,“严老这么多年没见过曾孙,老人家心里头想啊,你该理解……” “地址,”郁如来极力忍耐着,“你别逼我。” 郁申澜还未接话,那边已传来老人逗小孩的愉悦笑声,“就让他来嘛,”老人和气道,“我们明天也想见爸爸呀……” 小孩咯咯咯地大笑,“我超级——超级——想爸爸!” “那,”严萧平的笑声愈发爽朗,“明天想不想有两个——” “爷爷。”听筒里蓦地传来青年的声音。 郁如来手上重重一抖。 “你看看,”老人念叨着,“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这眼睛,不知随了谁?” 小孩不懂这些话,但一听提到眼睛两个字,立刻再一次开始自卖自夸:“我爸爸说,这是大海的颜色哦!大海很喜欢很喜欢我,就跑到我眼睛里来啦!” 郁如来听着,心乱如麻。 “郁申澜,”他恨声道,“地址!” “滨户路A001,”却是严争泽在那边回他,“过来吧。” 郁如来怔了一刻。 “……谢谢。”他低声说,神色黯然地挂了电话。 兜转一大圈,最后又要回到原点。 郁如来不知道,他还经得起几次摔。 楼梯弯曲盘旋,送下来两个人。 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优雅中不失妩媚,身后紧随着一位长身鹤立的年轻男子。 “哥,”男子快步过来迎他,眼里面上皆是笑意,“你回来了。” 妇人斜了他一眼,袅袅婷婷踱到沙发前,坐定方道:“聪明人,来就来,也不挑个好时候。” 话一出,郁松鸣倒先蹙紧眉头,不悦道:“妈,别这么说话。” 郁如来没时间、没心思再看这对一唱一和的母子,他冷下脸,径直离开了。 - 刚下车,大门口已有人候着了。 这一天里,郁如来东奔西走,此时疲钝得如同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管家领着他来到后花园,人还未深入,已先听到了小孩银铃般的笑声。 郁如来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终于寻到了笑声的出处。 一群人身子下蹲,围着个小男孩逗乐,宛如众星捧月。 郁如来先看的是站在最外侧的高大青年,面目全然地冷漠,小孩却暗戳戳地不停瞄他。 郁如来旁观一会,悄然走近,青年和小孩同时发现了他。 “爸爸!”小孩大声呼喊他,远远顶过一支给他加油鼓劲的拉拉队。 白胖的奶团子张开了两只小手,啪嗒啪嗒地朝他奔来,身上rou嘟嘟地一抖一颤着。 郁如来三步并两步,单腿屈膝,蹲抱起小孩,“宝宝,”他亲了口小孩散发着奶香的脸蛋,“我好想你。” 郁明天先是高兴,被亲了却小嘴一瘪,鼓起眼睛,是要大哭一场的架势,“爸爸……” 小孩的rou胳臂,莲藕似的白短,圈着男人的脖颈亲他的眼尾,“不哭不哭,我不要你变咸咸的……” 这时已近黄昏,整片天空像镀了一层流金,光灿灿的,毫不吝啬地映照着大地。 抱着小孩的男人,沐浴在这金光下,仿佛成了一位只可远观、不容亵渎的神明。 具有一种超越了性别界限的渺茫的美。 男人探手去摸小孩的后背,果然,衣服都被汗洇湿了,正凉凉地吸附着小孩的身体。 郁如来无视一旁的目光,礼貌对严萧平道:“严老,小孩玩得一身是汗,怕会着凉,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严萧平惊悟似的,瞅了一眼边上的青年,和颜悦色道:“你就是郁如来?可真是一表人才。” 郁如来颔首,嘴角挂着一点笑,“承您谬赞。今天让您受累了。” “自家人无须客气,”严萧平愈发笑得和蔼可亲,“一起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郁如来也不找理由,只笑着摇了摇头。 严萧平见状,重叹一口气,并不强留。 他望向小孩道:“小明哪,我真喜欢你,改明儿个还来陪太爷爷玩儿,成不成?” 小孩松开了郁如来的脖子,探身去抱神情低落的老人,极认真地说:“嗯!我很早来哦!” 老人与小孩脸贴着脸,竟都有些难分难舍。 “哎呀,”严萧平学小孩的语气道,“那我可就等着你了!” 郁明天猛点头,还伸出小指与老人拉勾。 郁如来不言不语,抿紧了唇。 趁这空当,郁申澜适时插话:“严老,那我们就先回了。改天您要想见,我再陪孩子过来。” 闻言,郁如来死盯住郁申澜,压制着心中怒火说:“我不回严家,你也别再插手我的事。” 郁申澜一愣,赔着小心,“那……那是,我、我就送你们去酒店......” “不需要。”郁如来说,不给郁申澜留任何余地。 青年这时却过来了,极为顺手地从严萧平怀中接过小孩。 “他跟我回去。”严争泽说。 郁明天很喜欢高,因此温顺地趴在严争泽肩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帮腔道:“爸爸也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郁如来无法理解,压低了声音问。 青年低着眼看他,“除了我,你还能找谁。” 言外之意是,严萧平铁了心要他的曾孙,现也只有严争泽能帮他一把。 郁如来愣住了。 严争泽抱着小孩要走,男人却还傻在原地。 “爸爸,”小孩朝郁如来挥手,短短的五指在空中扑棱几下,“不要丢了,我牵着你。” 郁如来下意识抬手来牵,中途却被宽大的手掌拦下。 冰凉的,来自青年的温度。 严争泽握住他的手,对小孩说:“别乱动,我帮你牵好了。” 郁明天看了眼大人们紧牵在一起的手,放心地点了一下头,笑得脸颊rou堆挤成一团,“谢谢你,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一行三人,便那样走了。 亲吻zuoai都有过,现在只是与他手牵着手走路,郁如来却生出一种同手同脚的笨拙感。 他跟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情不自禁地抬眼去看单臂抱着小孩的青年。 像感知到他的视线,严争泽也偏头望了过来—— 那侧面锋利,目光冷淡,英俊得要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