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怀疑
艾伦离开后，西亚又开始了日常去机甲师体验店上班的两点一线生活，而歌薇那几天都没有出现。 C班的班委将米路加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班委与西亚也算是熟人，毕竟买过西亚不少东西。 “米路加下学期就转学去别的星球了，好像是申请到了什么奖学金。”班委顺便八卦了几句米路加的现状。 西亚坐在宿舍，根据米路加所在地的时差，挑选了对对方而言恰好午休的时间段。 “您好。”很是平和的声线，略有几分困倦。 “是米路加吗？” “是的，请问您是？” “西亚·阿塞德。” 对面沉默了，很好，看来他记得自己是谁。 “你那天拍的视频给谁了？”西亚语气自然，直截了当问道。 “什……我……我没给别人！”他有些急切地否认道，却更有种欲盖弥彰的心虚。 “所以你的确拍摄了。”西亚压下心底生出的那股凉意，尽力保持住声音的稳定，他将终端传声的部分挡住，防止自己抑制不住的牙关轻颤声传过去。 想到与自己通话之人曾经全程见过自己最不堪的丑态，就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恨不得就此消失，从未存在过。 这个米路加当时就在外面，看完了全程，甚至还录了像。那两张照片虽然做了部分模糊处理，但是右上角有很明显的时间标志。 米路加也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沉默着没有说话。 米路加目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像是那天用照片威胁自己的人，如果是演技好，他完全可以装得更加一无所知些。 西亚在对方要挂掉通话之前快速说道：“现在那段视频被传到橙星网上了。”橙星网是帝国较为知名的色情网站。 “这不可能！”米路加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似乎笃定视频不会被传播。 西亚等着他说原因，对面却又像是闷嘴葫芦一般卡住了。 “我已经向网站管理员举报下架了，”西亚谨慎地表述着自己的措辞，“恶意偷拍并传播他人隐私，牟取非法收益，且传播达十万以上人次，你觉得可以判几年？” “我没做过！”米路加有些惶急地反驳道。 “但视频是你拍的不是吗？只要在你的设备里找到源视频就证据确凿了。” 对方还是沉默，西亚便又加了一把火。 “这个视频影响到的人不只是我，法律只会让你坐牢，但是有些人恐怕会让你下地狱。” “肯定还有别人拍了，”米路加急惶惶道，“我当时已经把终端都……反正不是我！他知道的！”随后便是突然挂断的忙音。 西亚再拨过去几次都提示占线。 西亚咬着下唇，思索着米路加全程的回答，他当然录了音，将当时说的话又回放了一遍。 已经把终端都……都怎么了？毁掉了？他知道的，他是谁？难道真的还有别人偷拍了？ 西亚蹲坐在床上，将头靠在膝盖上，只觉得心中焦虑更深，未知的阴影压在他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米路加拍摄了视频，米路加转学了，米路加没有传播，米路加认为不可能传播，陌生人发过来的视频截图，已经把终端都（毁掉了？），他知道的…… 西亚觉得答案几乎已经悬在头顶，只需要轻轻一点碰触便会像一柄利剑从他头顶刺下。 他真傻，他当时失去了意识，但那两个人怎么可能让留有他们荒唐丑事的视频有机会传到外面。 那个视频多半在他们二人中的某一个手上，但是米路加这边已经联系不上了，而且他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被诓了。 西亚吸了吸鼻子，打开了终端，希德利斯简洁的头像已经落到了最底部。会是他吗？西亚回忆与他短暂的几次接触，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冷漠自持，沉默寡言。仅有的一次交谈却是语出惊人，竟然要拉着他去做配偶登记。 还有就是被他拉黑了的伊洛科，初始开口就是问他要多少钱，一股子权贵的傲慢无礼。但在后续的几次碰面中却显得十分殷勤友善，甚至多次表达愧疚。 想到这两人中的某一个就有可能是给自己发那些可怕下流话的人，西亚只觉得胃里沉沉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要像猜盲盒一般询问其中的某一个吗？西亚焦躁地上下滑动着通讯录，他真的不想，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接触了。 照已有的信息来推理，伊洛科的嫌疑最大，因为他在模拟实践那次说了很多恶心话，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能说他发情的时候极不体面。 最主要的是，西亚承担不起猜错的后果，如果那个恶心的变态实际上是外表淡漠的希德利斯，而他又傻子一样去向希德利斯询问，那真成了一出搞笑悲剧了。 或者最糟糕的是，这两人本来就互相通气过，正偷偷在背后冷眼嘲笑着可悲的自己呢。毕竟贵族玩弄平民从来就不是什么新闻，他们都是S班的同学，同属3S级的alpha，又家族势大，可能关系也不错。 在机舱被动发情，不得不上了一个beta，说不定心里也堵着气，觉得自己吃亏了，打算在事后再羞辱一下自己…… 西亚更紧地环抱住了自己，额头抵住了膝盖。这样的设想更让他觉得恐惧，虽然之前对那个未知人说了那么多态度强硬的话，但想到对面可能就是背景强大的希德利斯和伊洛科，那种无力感像海潮一样淹没了他，令他无法呼吸。 仔细想想，希德利斯要跟自己做配偶登记这个行为就很可疑，说不准当时如果答应了，后续就是深渊般的困境。 这世界上最不缺外表阳春白雪，内里腐烂污浊的垃圾人，而对付这类垃圾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而不是跟着沾惹一身脏污。 西亚心绪翻涌，不安感使他产生了各种消极悲观的联想，整个社会在他眼中似乎变成了灰黑色，一些无害的小细节都被他放大揣度，想要从里面掘出潜在的疑点与危险。 那个人自从被拉黑后一直没有动静，西亚不知道下一次的“袭击”会是在什么时候，会有多么难以应对。或许他应该收拾行装，考虑哪个星球适合居住了。 西亚有些烦躁地将终端砸在被子上，跳下床翻整起了个人物品，两张有存款的星卡，一张是他的，一张是艾伦的，几件特价买来的衣服，个人身份证件……好像也没有多少东西。将重要的证件、星卡放在一处，只要提前确认好目的地，随时就能买票跑路。 西亚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糟糕的情绪平复，重新拿起了终端打算检索一下最适宜移民居住的小众星球什么的，却发现聊天框多了一条未读信息，希德利斯的头像右上角处一个红色的小点正在闪烁。 西亚愣了一下，将那个聊天框打开，便看到自己几分钟前不知怎么的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应该是刚刚一直停在希德利斯的界面，后面心烦意乱地胡乱滑动，又把终端砸在被子上，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输入键。 而莫名其妙收到了一串标点的希德利斯竟然很快就回复了。 “西亚？” 西亚看着这两个字有些晃神，指尖挪到终端上，想着回复一下发错了。 终端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一条视频请求跳了出来，西亚手一抖终端差点滑出。他瞪着希德利斯的头像，先前的怀疑还在心头打转，手指却是义无反顾地点下了接收键——就算要跑路，他也不要像个傻子似的一无所知。 希德利斯灰色的眼眸对上了他，冷淡无波。他应该是坐在书房的靠椅上，身上是简约的黑色外衣，内里的白色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一颗纽扣，外衣袖口绣着银色的家徽。再加上他银色的短发，整个人一时只见黑白二色，显得格外冷漠疏离。 即使隔着屏幕，都有种迫人的压力，让西亚产生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局促感。 西亚站在宿舍床旁，捧着终端，对着希德利斯冷漠的面容，没能第一时间自然打招呼，而屏幕里的希德利斯也没有率先说话，只是平静看着他。 两人隔着屏幕竟然陷入了莫名的沉默，最终还是希德利斯开口了：“什么事？”他的声线本就清冷，偏偏语调又十分冷硬，即使是询问的话语也显得矜贵漠然。 西亚看着希德利斯，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眼神，但屏幕里的希德利斯竟然微微皱了眉，下一句话似乎轻柔了些：“你怎么了？” “我……”西亚喉咙有些干涩，心里的怀疑还在翻涌，迎着对面冰冷的视线，后颈处感到莫名的颤栗，“你……是不是有米路加拍的那个视频？” 西亚发誓自己是想要义正言辞地质问的，但事实上，他不但打颤了，音调里还带了哭腔，让人分不清是惧怕还是委屈。 真是糟糕透顶的开场，让事后的西亚无数次想要帮当时的自己挂断通话—即使是面对屏幕里的希德利斯，他依旧弱势得令人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