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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到家不久周骏就开始打盹,他今天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在白榛整理刚买的衣服时就在沙发上睡眼惺忪。

    等白榛发现时对方甚至已经打起了呼,脸上还带着方才在酒店哭个不停留下的泪痕,他觉得有趣,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近了俯下身细细观察。

    虽然这张脸他已经看了无数次,但没有像今天这般顺眼。他戳戳男人的脸,虽然不细腻,但意外的软——至少他一直以为这样肤色和长相的人的皮肤该是硬的——手指将皮肤戳出一个小窝,直至碰到了里面自然咬合的牙齿。白榛又去摸那双偏厚的嘴唇,这里被它主人主动奉上过无数次,不管是供人亵玩唇舌还是吞吐jiba,上面还留有几处细小的伤口,显得这处柔软像是一直都浸染着rou欲。他作恶的手指便从双唇间探入,用了点劲,便连牙关也给分开,顺畅无阻地碰到了安静伏在口腔里的舌,他夹着玩了会儿,周骏仍然没醒,只是皱着眉发出不适的呻吟,无法闭合的嘴分泌出唾液,就像一个被cao透的软xue。在他将手指收回时,两瓣唇就温吞地含着,将指头上沾染的液体抿下,服务得“宾至如归”。

    白榛越发愉悦,他趴在沙发边摸上了男人的右眼,白色眼罩像一扇未上锁的门,轻而易举就能被人发现其后被遮掩住的秘密。手指划过一个眼睛的轮廓,在布料上留下一道压痕,微微用力,可以隔着眼罩触碰到下面的眼皮,许是这处格外敏感,即便是被玩弄舌头都没有醒来的周骏此时忽然挣扎了下,睁开了眼。

    他被吓了一跳。

    白榛离他很近,近到跨越了最短的安全距离,近到他能将对方眼里的兴味看得一清二楚,空荡的右眼上那根指头的存在感特别明显,眼罩被按到绷紧,带子拉扯皮肤,他甚至产生了被白榛的手指插进大脑的错觉,恐惧得抖个不停。

    果然,心里再怎么自欺欺人说服自己向对方屈服妥协,那刻进骨子里的阴影还是蚀骨般灼烧着他的灵魂。被丢在商场时的慌乱害怕是真的,亲吻时的意乱情迷是真的,现在被摸到残疾处的极度惊恐也是真的。

    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别……咳、咳咳!”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口水呛住,眼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了。

    白榛收回手,看着对方如临大敌地连忙捂住眼睛不住地呛咳,手颤抖着,但是没有哭。

    “还好么?”他堪称温柔地询问。

    周骏下意识抬眼看向白榛,倒是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恐怕也只有白榛会这样觉得了。

    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气息,心脏还残留着惧意,小心翼翼地问:“您生气了吗?”

    白榛微讶,笑着摇头,“没有,觉得你可爱而已。”

    又是这个词…上次被这样评价时他还躺在医院,明白对方只是喜欢可怜又无能,任其摆布的自己,垂下眼说:“我一点也不可爱的。”

    “我觉得可爱就好。”

    对方的恶劣周骏心知肚明,可悸动却像一块切开的柠檬,乍一出现的酸涩之后是回甘的甜,但是柠檬籽却泛着苦。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怕招来对方善变的讥讽,于是保持着沉默,希望一直沉浸在这让他不安的“甜蜜”里。

    白榛将周骏的反应尽收眼底,但是罕见的没有像过去目睹他人对自己的爱慕或感激时的那种不屑和嘲弄,而是继续着这种善意,将人从沙发上拉起,笑着说:“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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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骏睡了很久,直到快三点时外面下起了雨他才被雨声惊醒,空气潮闷,也带来了几分凉意,腿疼痛不已,他只得将自己裹紧夏凉被里,企图留存点温暖。室内未开灯,阴天也不再有充足的光线,他在这种天气里十分不适,然而拐杖落在玄关,没办法下床开灯,嘴里嗫喏了下,似是为自己的呼喊作预演,而后才出声喊道:“白、白榛——白榛——”

    青年来得很快。“怎么了?”刚问出口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将灯打开走了过来。

    周骏眼前亮起,也不再什么都看不见,他瞧着对方熟悉的身影,不安稍稍消退些:“腿疼。”

    状似撒娇的话让他刚一出口就觉得羞赧,但白榛没借机调笑,只将手伸进被子里,轻柔地捂上冰凉的膝盖。

    不知是不是错觉,疼痛似乎缓解了些,他越发不好意思,连连小声道谢,脸也红了起来。暖意从膝盖蔓延,甚至痒痒的,俗一点说,像是羽毛在心间轻轻挠了一下。

    “有什么好谢的,谁让你是我的小狗呢。”分不出是有心还是无意,白榛笑着这样说。

    明明是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却无疑在周骏脑袋里狠狠敲了一棒,他竟然忘记了白榛只把他当一个可以玩弄的宠物,始终是以自上而下的施舍态度相待,而自己受了点夸奖受了点温暖就鬼迷心窍地期许那是爱。他脸上的红晕快速褪去,心也像是被外面的大雨淋过一样凉了下来。

    小时候他也是被爱过的——在弟弟没出生前。家里不受宠,学生时代也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学生,所以他一直都不贪心,就像他喜欢林思远时,只要林思远对他笑一笑、同他说上几句,他就可以从这里面汲取到暖意,然后将这暖意曲解成爱,拿来慰藉。

    然而他即便再渴望别人的爱,也只希望那爱的前提将自己看作人——而不是宠物,一只供人逗乐的小狗。

    白榛温暖的手还在揉着他的腿,可他却难过极了,眉毛耸拉下来,肩膀也垮着,不住地想要像往常那样劝导自己,说其实被当成小狗也无所谓,至少也能体会到爱,但心还是往下坠,直到听见白榛问:“难过了?”

    “没有。”他下意识回答。

    “那怎么这样子?”白榛将他的脸抬起,那上面的表情可以解读为沮丧难过委屈,总之和开心挨不上边,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恍然道:“你是因为我刚刚的话而不高兴了?”

    周骏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白榛轻笑。虽然他没什么同理心,也不会共情别人,但周骏完全不会隐藏情绪,几乎将所思所想都表现在了脸上,他实在是太好懂了。

    “好吧,为了让你开心点…还记得我说我要送你个礼物么?”青年又靠近了些,“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说给我听听。”

    周骏没什么想要的。之前想要自由,想要回家,现在……

    “什么都可以哦,我不会生气的。”白榛柔声诱导着。

    他吭哧半天,小声说:“我想要被爱。”

    气氛似乎突然冷凝下来,静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在雨声中起伏,他像是说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的胆大妄为,连存在于这个空间里都惴惴不安。

    白榛那样的人……怎么会爱他。他没忘了对方当时是怎样嘲笑讥讽他的无能、丑陋、残疾、蠢笨,也没忘了对方喜欢的是林思远那样优秀的人。

    在他惶恐紧张到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草木皆兵时,白榛只有最开始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他倒是未曾想过周骏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这个笨蛋只会说什么“想回家见爸妈”或者“对自己好一点”这样的请求,也做好了同意的准备,但那句“我想要被爱”让他一下子怔愣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别人眼里的怪胎,像一块坚硬的铁,可这一瞬间他却错愕地发现自己的心脏其实和别人一样,也是块可以盛满情感的心脏,如今竟也能挤出陌生的复杂的感情。

    而他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回过神时周骏磕磕巴巴说了什么。他“嗯?”了一声,对方又噤若寒蝉了。

    那感觉转瞬即逝,他差点怀疑只是错觉罢了,沉默了几秒说:“好。”周骏忽然抬起头,他睁大的眼对上了白榛微皱着眉隐约有些茫然的脸。

    白榛沉吟着,他像是想通了,笑着说:“你不是说想被爱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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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榛没有真的爱过谁——这是自然的,他只能模仿其他人的行为作出类似爱的举动,不过对于周骏来说也足够了,他拥有了相对的自由和几可乱真的爱,也不再被称作“小狗”,就连那部以为早在出事那天就丢了的手机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里面的照片短信都还在,通话记录也保存着,他看着里面十几条未接来电,来自家里那个座机的占了大半,出于隐秘的渴望,他在白榛出门后犹豫着拨了回去。

    那边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他不敢先说话,直到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出现,“喂?是周骏吗?”还没开口就鼻子一酸,他压下哽咽唤了声,“妈……”

    女人听到后有些讶异,她半惊半喜道:“你怎么…你的伤都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周骏当然只能选择隐瞒,他怕父母担心。大概是听到了家人的声音,一瞬间就把自己从“白榛的东西”的身份里拽出来,又变回了独立的个体,又意识到了白榛还是那个万恶的加害者、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始作俑者。

    那边听到这样的答复不疑有他,连声笑着说:“好了就行、好了就行。……你出事的时候,那边有人愿意出钱治,正好又农忙——我和你爸实在脱不开身就没去看你。”说到这里周骏终于听出了愧疚和惭愧,紧接着他mama又说:“既然现在恢复了,就哪天回来吧。”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攥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听见母亲要把父亲叫来说话,连忙语无伦次道:“先、先这样,我还有事,过段,过段时间再说吧。”便逃也似的挂了电话。

    他感觉自己现在内心乱得很,许久没有如此大的波动,致使现在竟然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个情绪占主导。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通话了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