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云雾深处,灰耳少年
"不好!" 马夫大喊一声,下意识勒紧手中缰绳。 那乱草蛰伏的前方,竟有个十几丈深的陡坡,他们一行人只顾仓皇逃命,如今想要调转车头已经来不及。 马车被马匹拉着,直直朝着那陡坡奔去。 沈姣玉只听见一阵"咴儿——",马儿发出刺耳的嘶鸣,随即天旋地转,车内的摆设东倒西歪,砸向各处。 乳嬷被其中一酒壶砸到额角,抱住沈姣玉的手一松,整个人受马车下坠的惯性摔到了车璧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呜呼一阵哀鸣,便再没了声息。 沈姣玉伸手想去拉她,自己却在车中打了个滚儿,后脑撞在坚硬的木桌之上,也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几盏茶的时间。 沈姣玉脑袋很痛,嗡嗡作响。他被压在了马车底下,尤其是左腿,被碎木板卡地死死得,还没刚想动动脚,那里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看向旁边同样被压在车下的乳嬷,已是满脸的鲜血,瞧着瘆人得紧。 沈姣玉心中悲痛,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发现人已是不中用了。 泪水瞬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打湿了沈姣玉同样沾着血的睫毛。 他捂着嘴,害怕匪徒会追来,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小声地哽咽,呼唤着马夫的姓名,然而毫无回应。 沈姣玉只好自己咬着唇,一点一点把压在马车下的腿挪了出来,那绣着牡丹花的小靴子,也被留在了车下面。 他光着的左脚已经肿成了紫红色的小馒头,轻轻一碰便传来一阵刺痛。 沈姣玉从马车下面爬了出来,发现马匹死了,马夫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本想把乳嬷的尸体也搬出来好好安葬,耳边却听见了不远处粗旷的嬉笑声。 害怕是那群匪徒来杀人灭口,沈姣玉只好粗粗把乳嬷埋在了树下面,然后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更深处的森林里。 他扶着树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周围不知为何,竟升腾起了白色的雾气,像是蜘蛛编织的薄蛛网,弥漫在这边幽暗阴冷的林子里。 沈姣玉心中惊惧不已,他身上的衣衫早就残破不堪,却像是为了追求心理安慰似的,拢了拢自己的衣领。 而身后,刀刃挥砍树枝的声音也愈发明显。 沈姣玉甚至听到一个男人阴狠地笑声。 "那小娼妇,跑不了多远,呵。" 刀疤脸手里提着一个人头,半眯着眼看地上新鲜的脚印,眼里闪过冰冷的凶光,对跟着他身后的弟兄们说道。 沈姣玉正巧回头一看,即使隔着层层叠叠的灌木,他一眼也认出了那刀疤脸手上提着的,正是他们家马夫的头颅,眼睛还睁着,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啊!" 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尖叫,被那群匪徒听见,举着刀就朝他的方向追了过来。 沈姣玉不顾腿脚的疼痛,发了疯地往林子里跑。 他跑的很累,身上很痛,饥寒交迫不算,遭受的惊吓恐惧让他整个人脑子懵懵的,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着,一定要往前跑,跑出去,不能被 抓住。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本就娇养的身子骨再也承受不住,沈姣玉一个趔趄,被野草割地全都是血的脚掌一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脑袋狠狠磕到了树干上,沈姣玉捂着晕乎乎的头,一手的血。他试了几次,都无法从地上起身,最后自暴自弃,用衣袖擦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他想着,自己已经是跑不动了,被抓住横竖就是一死,还能早去地府见乳嬷梨花她们,但心中还是难过,无他,只是想起人生无常,今日的变故发生的太快,自己还没能见爹娘最后一面,就要被土匪杀死,不禁愈发悲痛,眼泪也像断线的水珠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而此时。 云雾深处,山林尽头。 一灰毛小兽正灵活地在草丛中飞窜,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捕似的。过一会儿,它警觉地抬头四顾,发现万籁无声,只零星几点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并无多余动静。 小兽这才放下心来,刚抬起爪子想要梳理梳理毛发,只听破空一道箭声, "咻——" 灰毛小兽耳尖微抖,反应极快地往后一躲,就要再度奔逃。 谁知那箭矢像是预判到它接下来的行动轨迹一样,小兽还没刚窜到后方,只听"噗!"的一声,箭头没入了皮rou的声音是如此明显,力道之大直入心脏,将那小兽当即钉死在了地上,扑腾了几下没了生息。 一个少年握着弓箭,面色冷淡,从不远处的树后走了出来。 这少年身材高挑瘦削,穿着兽皮缝制地短打衣衫,露出了紧实的、小麦色的手臂。 他走路宛如幽魂,在杂草丛生的林中悄无声息,当他走到那死去的灰毛小兽身边时,正巧一阵清风吹来,拂过少年头顶立起的尖耳。 那对耳朵生的十分古怪,像是山野间精灵的耳朵,顶端有些尖,立在脑后两侧,上面长满了灰白色的细软绒毛。 那些灰色的毛毛一抖一抖,少年凝神静听了半刻,视线便转向了右方。 他不急不缓地朝那边走去,同时手臂绷紧,从背后再度抽出一支箭,对准了传出声音的地方。 苍耳,也就是少年,抿了抿薄唇,心中忖度是否要将箭射出去。 他耳尖一抖,极好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人的喘息和呜咽声。 那呜咽声断断续续,又柔又娇,不是刻意作出的那种柔弱,而是娇软的花枝被雨打时,花蕊摇曳令人心痒难耐的那种娇柔,极好听,也极难过和悲伤。 不知不觉,苍耳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女人?"他心生疑问,目露沉思。 雾隐村的年轻女人,少有大雾天出村的,这声音,苍耳之前没印象,那必定只能是外人。 一想到有外人闯到了雾隐村的地界,苍耳刚放松下来的肌rou便再次绷起,他拿起腰间挂着的柴刀,再度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十分安静,安静到当苍耳用刀柄拨开树丛时,那沉迷哭泣的女人都没能发现别人的接近。 苍耳就这样走到他的身后,眼神冷冽下来。 眼前背对着苍耳,伏坐在地上的人,观其背影,分明是个少年。 不过身量小巧,声音轻薄而已。 苍耳举起刀柄,对这少年再生不起多少兴趣,他用刀尖勾起少年的乌发,手腕一转,刀尖的力度一增,遂扯住少年的头发将人转了过来。 沈姣玉只觉头皮一痛,像被人揪住头皮往后拉一样,下意识腰肢一软,侧身扑倒在地上,直直摔在了一个粗糙的布面上。 他眼皮一酸,就要掉金豆豆,自己扒着那粗糙的布面,发现是一双破烂的皮靴,粗粗用兽皮缝制在一起,上面的针脚乱七八糟的。 再往上瞧,便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小腿,沈姣玉意识到自己身后来了别人,悄无声息,像个鬼怪一样,遂惊恐地从地面上弹了起来,双手扒住来人的裤腿就要往上看。 碰巧苍耳低头,二人的视线便交织在了一起。 两人都微微愣了愣。 沈姣玉一时都忘了呼吸,全身心都被那双长毛灰白色绒毛的耳朵吸引。 妖..妖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