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速之客
据伍子麓所言,他在熟睡中忽然嗅到一股诡异的香甜气息,等反应过来可能是妖术后第一时间便是去摸枕边的兵器。屋中本就昏暗,被滚滚黑烟笼罩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对面床上忽然传来李晋茂短促的喊声。他惊慌失措,一边挥剑在烟中胡乱劈砍,一边也连声呼救,哪知一张嘴就被呛得直咳嗽,连带着头晕目眩力不能支。等到黑烟散去,屋中早已没了妖怪与李晋茂的踪影。 韦君元听他讲完,暗暗骇然,想他们明明是为除妖而来,但却怎么好似落进了妖怪的陷阱中,只是不知道它们为何要抓走李晋茂。 伍子麓服下解毒的丹药,面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但灵力暂时还无法恢复,被众人抬回床上平躺着歇息。 一个时辰后,温玉行与胡前辈回来了,二人皆是一筹莫展。他们追踪妖怪一直到妖雾边境,因怕落入圈套所以没敢继续前进。众人坐在一起商议许久,最后决定天亮后还按原计划行事。 出了这等险情,韦君元自然不敢回房单独居住,便跟着众人在伍子麓房中凑合着过了一夜。第二日天明,温玉行让他留在客栈,一方面照顾伍子麓,一方面留守接应。这安排正合韦君元的心意,当即答应下来。 待到义愤填膺的术士们启程去往羊肠山,韦君元也就闲了下来。房中只剩他与伍子麓二人,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变得微妙,并且这微妙的绝大部分是来自于伍子麓一方。他半躺半坐地靠在床头,下半身盖着一条薄被,耷拉着被妖毒熏染的有些发青的眼皮,看上去是无精打采,实际目光斜斜地从眼角放出去,一直追随着地上的韦君元。 韦君元在窗边负手而立,状似望景沉思,实则在发呆,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想。看了半晌,他转过身在屋内踱了两步,这才觉出异常。屋里太安静了,他不动声色地朝床上扫了一眼,冷不丁再次与伍子麓对视了。 伍子麓望着他,忽然微笑起来,声音不甚悦耳地开了口:“多谢师兄帮忙解毒。” 这回没有外人,韦君元露出本来面目,嘴角不耐烦地一撇,他冷冷道:“伍师弟,你我之间就不要搞这一套虚情假意了。” 伍子麓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勉强还能保持住微笑:“我是诚心诚意想要和师兄道谢的。师兄既然肯和温师兄交好,也与燕少主冰释前嫌了,为何就是不肯与我修好,况且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师兄的事。” 韦君元先是觉得他言辞虚伪,后又察觉出他话里有话,警惕地盯住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温玉行交好了?” 伍子麓呵地笑了一声:“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啊,你们不是还一同闭关练功来着?” 在这一件事上,韦君元确实没法反驳,但他怎么看伍子麓都觉得讨厌,也懒得和他废话,只道:“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要回房去了。” 伍子麓急忙道:“你要走?可是温师兄让你照顾我啊。” 韦君元冷酷无情、面若冰霜:“你的毒已经解了,只需好好躺着便是,不需要我了。” 然后他也不理会对方再说什么,径自出了房门。 韦君元的房间离这里有点距离,不紧不慢地走在廊中,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伍子麓居然还说了他与燕随风冰释前嫌的话。不管是温玉行还是燕随风,他自觉都没有在外表现出过分的亲密,温玉行尚有闭关一事供人联想,可对于燕随风,他一直是长话短说不苟言笑,伍子麓究竟是怎么看出端倪的呢? 韦君元边走边想,始终想不明白,正在他已走到自己的房前,准备抬手推门的一瞬,身后忽然掠过一道劲风。韦君元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回应,夹着金绿色火光的右掌猛地朝身后拍出。 这一掌打得有些仓促,几乎都没能找准位置,击出后不但落了空还被对方反叨住了腕子。与此同时,韦君元张惶地回过头,呼喊声在看清对方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后戛然而止。 燕随风拎着他的手腕看了看,很痞气的一挑眉:“这是要痛下杀手?” 韦君元的表情由惊恐转为错愕:“是你?” “是我。”燕随风松开了他的手,很怡然地环顾四周,“就你一个人吗?” 韦君元刚刚以为偷袭他们的妖怪又来了,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他心想这燕随风真不禁念,自己这边才刚一想他就来了:“是,我……不是,还有一个师弟也在。” 燕随风见他脸色不好,伸手替他撩开额前一缕发丝,顺势又用手背在他脸蛋上蹭了一下:“你怎么了?你们不是一行四人吗?铸剑派呢?怎么也没看到人影?” 韦君元被他摸了脸,下意识想抬手去挡,但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感觉此刻不宜去计较这些小事:“他们去羊肠山了,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玄阳吗?” 燕随风盯着他的脸,眼睛很明亮,隐约带了一点促狭的光芒:“我想你了,就过来看看。” 说完他仿佛是被自己逗笑了,很爽朗地哈哈笑了几声。 韦君元狐疑地看着他,感觉几个月不见这人好像又添了新毛病。 “进来说吧。”把他这话当成一句玩笑,韦君元伸手推开房门,将燕随风让了进去。 燕随风今日一改往日肃穆装扮,穿了一身明亮的湖蓝色劲装,腰里利落地束着腰封,看着更加长身玉立。进屋后,他继续刚才的问题道:“其他人呢?” 韦君元受了嘱托留守客栈,本是十分的提心吊胆,此刻迎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竟踏实了许多,便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与燕随风讲了一遍。 燕随风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刚到就被偷袭了?而且只抓走了李晋茂一人?” 韦君元点头:“我也很奇怪,但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与他同屋的伍子麓也只是中了妖毒,并无受伤。” “的确奇怪。”燕随风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床边,一撩衣服下摆在床上坐下来,“这么说现在这里就剩你与伍子麓两个人?” 韦君元见他依然这般不客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的,所以燕少主究竟为何会来这里?” 燕随风一歪身在床头靠坐了,顺势把一条长腿搭在床沿,很不正经地说:“玄阳一点魔息都没有,我懒得守在那里,听说你们这儿比较热闹,就过来了。” 韦君元明了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想起他刚才那句“想你了”,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果然是少主,想去哪就去哪。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四个人来的?” 燕随风似乎对他这迟钝的脑筋不甚满意:“韦少侠,你忘了去云霄宫送信的人是安平侯府的人吗?” 韦君元恍然大悟,的确是安平侯府来人告知掌门羊肠山出现魔息,而安平侯府与落梅山庄之间的关系又十分密切。想到这,他也觉出自己的反应是越来越迟钝了,不禁有些讪讪地望向燕随风,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盯住地面,不知想到了什么。 因见他刚才还嬉皮笑脸,如今忽然沉静下来,就让韦君元十分不解。但他也没有出言打扰对方沉思,而是调动目光从燕随风的脸上开始下移。燕随风今日穿得单薄,外衣前襟可以看到里面绣了暗纹的月白缎中衣,中衣里面又露出一截雪白的里衣领口,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只有脸颊、脖子与双手,堪称是衣冠齐楚。但韦君元的目光却好像已经穿透衣料,窥视到了他年轻结实的裸体。 脑海中闪过印象中饱满胸肌和硬实的小腹,韦君元不禁开始头脸发烧、想入非非。 屋中安静了半晌,燕随风大概是思考完心事了,又转向韦君元,笑眯眯地拍了拍床边:“站着干嘛,过来坐。” 韦君元扫了他那搭在床边的长腿,毫无感情道:“你把我的床都踩脏了。” 燕随风登时不满意地一皱眉,抬起靴子底露给他看:“我这鞋一路都没走几步,哪里脏?” 他这举动颇有孩子气,让韦君元很觉诧异,同时也很想笑,但是忍住了。慢吞吞地走过去,他在燕随风腿边坐下道:“你从玄阳山过来,用了多久?” 燕随风见他今天终于没再对着自己横眉怒目,立刻起身挪了过去:“不久,五日。”说着又抬手揽住他的腰,语气轻浮道,“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想我了吗?” 韦君元暗暗吸了吸他的气息:“想你做什么?” 燕随风在他最厌恶自己的时候尚且还要霸王硬上弓,如今见他乖顺得令人称奇,更要得寸进尺。把鼻尖拱到韦君元颈间用力嗅了几下,他的声音变得慵懒又低沉:“你怎么一直不去找我?” 韦君元被他弄得有些痒,疑惑道:“什么去找你?”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燕随风的双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暧昧道,“你来山庄找我,我保准让你舒服一整夜。” 韦君元想起那夜旖旎风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身上也被他摸得起了yuhuo。他的身体现在可是禁不住一点撩拨的。 “谁记得你那胡话!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闭关。” 燕随风在他耳垂上吮了一口,而后双臂用力,把他抱起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仰起头很突兀地说了一句:“今年后山的梅花开得格外好。” 韦君元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燕随风说的乃是落梅山庄后山那一片梅花林。当年燕庄主寿辰时,他有幸去过一次,但也是仅有的一次,因为从那之后他便与眼前这位燕少主结了仇,当初燕随风许下的带他一起赏梅的诺言也再无缘兑现。他本当它是一句客套话,本是已经忘了的,都没想过会在燕随风这里再次听见。但或许,这也只是因为对方对自己还怀恨在心。 思及至此,韦君元身上忽然就冷下来了,一种陌生的情感在心底滋生蔓延,或许叫做无地自容,或许叫做悔不当初。可即便是又羞又悔了,如果让他再重新选择,他还是会想方设法去拿那蛇灵草,只是可能换一种不伤害到燕随风的方法。 韦君元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露声色,干巴巴地说道:“是吗。” 燕随风还在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对,开的很茂盛,在树下搭一张小桌,正可以对坐饮酒。” 当初的诺言再次被具象化了,韦君元忽然间就无法接受燕随风的怀抱了。用力一挣,他从燕随风的大腿上跳到了地上,脸色不好,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燕随风双手撑在身后,偏过头去看他:“喂,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韦君元心中烦闷,不知道该说什么,清了清喉咙道:“我才没生气。” 燕随风伸了一只胳膊欠身去拉他的袖子:“那就回来坐。” 韦君元扫了燕随风的大腿一眼,很心动,却还是逞强道:“不了。” “为什么?”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燕随风嗤笑一声:“你刚才坐得可是瓷实得很,快点过来,别跟我耍小脾气。” 韦君元越想越觉得燕随风还是记恨自己,二人先前那些缱绻与柔情没准儿只是他诱惑自己上当的假象。 韦君元那边胡思乱想,燕随风这边可是已经没了耐性,他本就是个世家少爷,又是纨绔中的翘楚,发起脾气来格外桀骜不驯,见韦君元左劝右哄也不肯听话,也冷了脸,松开他的袖子自行向床里挪去:“那你就在地上站着吧。” 他一边抬脚退了靴子,一边翻身滚进床里,大模大样地在韦君元床上躺了下来。 韦君元僵了一瞬,见燕随风已经呼吸平稳地合了眼,他像个木头似的站在地上,情绪介于微愠与尴尬之间,有心摔袖走人,但一想这里明明是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自己要离开?硬着头皮又站了一会儿,他开始慢慢琢磨燕随风刚刚那话,究竟是不是想要翻旧账?如果不是,那自己心虚的是哪一出? 韦君元就这么羞恼一阵迷惑一阵,最后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先去一旁椅子上坐一会儿。就在他转身之时,床上躺的四平八稳的燕随风忽然一跃而起朝他扑去。韦君元只觉得腰身一紧,随即双脚腾空,整个人被抱起来扔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