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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几乎是瞬间的,逸之白的脸rou眼可见地红了个透,当然,夜晚的原因,站在他身后离他没几步远的柳笑庸并没有发现。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困,困到都出现幻觉了,但师尊却开口说话,那就代表着不是他眼花。

    逸之白的行动像是石化般静止了,内心却是又惊又恼,他确实希望师尊放下面子来找他,可这下师尊真的来了,他又觉得好丢脸,简直想立刻人间蒸发。

    而柳笑庸平静冷淡的眼神更是把还处在羞恼中的逸之白刺激地不轻,他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一把捂住脸,迅速坐了回去,埋头缩成一团。

    柳笑庸:“……”

    看着那个再次团回去的背影,柳笑庸无动于衷,面不改色只说了一句:“走不走?再不走我走了。”

    “……”

    开口就是这种话,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你走啊,赶紧走!

    “是不是真要坐到天亮你才罢休?”

    “……”

    对!天一亮我就藏起来,绝不会再这么轻易地让你找到了!

    “行,那你在这儿一直坐着吧。”

    不……

    逸之白一颗脆弱敏感的心脏,真的真的忍不住了,大哭出声。

    柳笑庸虽然只是说说的,却也没料到会是这个展开。

    他几步上前,想着怎么没把你倔死,掀了衣摆便蹲下,把他脑袋捞起来,不管他哭的红鼻子红眼,直接上手,拇指在他眼眶周围无甚温柔地揩了一把:“还哭,眼泪收了!”

    逸之白瘪着嘴,抽着鼻子,紧闭着双眼胡乱扭头躲他的手,他其实也没流多少眼泪,闹的动静大而已,这样子看得柳笑庸好笑,稍微用了点力,掐着他揉软的脸,带点命令道:“好了别动,睁眼,看着我。”

    可逸之白怎么也不愿睁开,就是不跟他对视,而柳笑庸这下也不说话了,冷硬又无声地和他对峙,毫无悬念的,最终,还是逸之白逐渐偃旗息鼓,被泪水濡湿的睫毛一撮一撮地缓慢分开,掩在缝隙里的黑瞳像是有说不尽的委屈般,直直看向他。

    “像什么样子,”柳笑庸微斥道,“让你过来你不过来,让你回去你也不回去,这点话都不听,什么也不会,就会撒娇了是吗?”

    逸之白的脸又烫了起来,刚刚才对上的眼神又开始飘了,这次更加慌乱地想挣开:

    “我没有……放开我!”

    柳笑庸烦了:“再闹就真的把你丢掉!”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出奇地管用,手下的脸颊瞬间不动了。

    “明明就是你先……”逸之白哽咽,字一抽一抽地往外吐 ,“你还这么凶我,说这么多难听的话……”

    “凶你?我平时还少惯着你了?什么都由着你,这就凶你了?”

    “你放屁,你那明明是懒得管我!”

    “……”

    柳笑庸直视他,无言半响,终于还是放缓了语气,说:“是,这次确实是师尊的问题,明天我哪儿也不去了,陪你补回来,行不行?”

    可逸之白却看起来更伤心了:“可是我的酒全摔了,我花了好长时间酿的,挑果子挑的我眼都花了,就等着今天和师尊一起喝的,全没了!”

    “……明天帮你重新酿一坛。”

    “那又得猴年马月才能喝了!”

    柳笑庸气无奈了:“好,那你说,你想怎么样?明天全部满足你。”

    听到这话的逸之白,先是一愣,眼睛快速地眨了眨,然后犹犹豫豫地和他对上视线,嘴唇张了张,又止住,又张了张,又止住。

    他耷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的柳笑庸莫名觉得好玩,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于是柳笑庸捏了把他下巴,催促道:“什么,快说。”

    好一会儿后,逸之白垂下眼,不再看他了,小声道:“……算了,只想要师尊陪我就好了。”

    我想要师尊,你给我吗?

    “闹了半天还是这个。”

    柳笑庸嗤笑,顺手掐了把他的脸蛋,感觉滑腻腻的,手感意外的好,他收了手,站起身道:“走了,回去。”

    “……师尊能不能拉我一把。”

    柳笑庸侧头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逸之白脸色半是奇怪半是痛苦地冲他伸出一只手:

    “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柳笑庸看着他,微叹了口气,握住那只修长有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待他站稳后,这才转身,干脆道:“回去了,你倒是满意了,累的是我。”

    逸之白一边哀怨一边跟上:“我也很累啊,困死了。”

    “知道累你还闹?”柳笑庸横他一眼,“下次再这样就把你卖到山下去。”

    逸之白大惊失色:“不行!”

    石阶上,两个身高相仿的背影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了夜幕里。

    隔天午时,逸之白抱着个箩筐,再次来到了后山的银杏树下。

    柳笑庸慢他几步跟在他后面,来的路上逸之白才告诉他,他的酒是用后山那棵银杏树结的果子酿的,柳笑庸顿时觉得稀奇,这树活了上百年,岭苍仙派都还没存在于世间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儿长着了,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摘它的果子去酿酒,也有点怀疑:“果子酿的酒能叫酒吗?这不跟山下的糯米酒一个概念?”

    逸之白当即就不高兴了:“怎么不叫酒了,我酿的可好喝了,才不像师尊喝的那种味道那么冲。”柳笑庸听了,没什么表情地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师尊!”逸之白站在树底下朝他挥手,指了指那边的石桌,“您先去那边坐着吧,我一会儿摘完就来过来。”

    柳笑庸没听他的,而是朝他踱步过去,问他:“你怎么摘?”

    逸之白看着他回答:“爬上树摘啊。”

    “筐你也要带上去?”

    “不带,”逸之白摇头,“放下面。”

    “那你给我,我帮你在下面接着。”

    “不、不用吧……”逸之白其实没想过让师尊帮他什么忙的,但师尊主动开口了,他犹豫了一会后,也就答应了,把抱着的筐递到师尊手里。

    柳笑庸接过后,便随手放在了地上,看了一眼那棵巨大无比的银杏树,又问他:“这么高你真能爬上去?”

    “呃……其实有点困难,但……”

    逸之白后面的“我可以”三字还没说完,就听到师尊对他说:“过来。”

    “啊?”逸之白不明所以,却也听话地靠近他。

    然而下一秒,他就微微睁大了眼,心陡然乱了半拍,后颈接触到一片柔软丝滑的面料,是一只手臂绕过他后颈揽在了他肩头,淡淡的皂角香里夹着檀香,温和地闯进他鼻腔内。

    逸之白小幅度侧头,怔然看向旁边近在咫尺的师尊,师尊平视着前方,表情清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师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总是高傲的,人们口中的高岭之花,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和他身上的味道给人感觉太不同了。

    第一次和师尊如此近距离接触,肩并着肩,发缠着发,逸之白一颗心必不可免地砰砰直跳,可没等他耳根的红蔓延到脸上,肩头的手骤然施力,下一刻他便腾空而起了,身体像一片树叶一样轻盈,有风迎面扑来,师尊的发丝随风翻飞,似有若无搔过他guntang的耳廓。

    “发什么愣,站稳了。”

    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逸之白回过神来连忙扶了一把,稳稳地站在了银杏树粗壮的树枝上,而师尊已经跃身而下,留下一片翻滚的白。

    “天呐……”

    逸之白双手捂住通红的脸,控制一下,他可是师尊,这种心思要控制一下啊!

    好长时间才平复下内心,努力把心思放回摘果子上,他胡乱摘一气,没心情挑好的坏的了。

    半个时辰后,青翠的果子装了快大半筐,逸之白看摘的差不多了,便收了手,跳回地面。

    师尊已经在石桌那边坐着了,桌上放了一盆清水,颗颗圆润饱满的果子被师尊慢条斯理地挑出,然后顺着细腻的掌心滚落于水中,师尊坐的不算笔直,背部自然微弯,宽大的袖袍为避免被水打湿,随意挽在手肘处,露出肤色白皙线条流畅的小臂,这一幕,看在逸之白眼里,简直比画儿还要美。

    他想到,师尊穿的衣裳好像就那么几套,来回换着穿,一套是现在这身从头白到尾的,另一套便是一身束身衣,方便出行穿的,很简单的款式,最后一套,就是逸之白印象最深刻的一套,他也常见师尊穿,那身绿襟白袍,青绿的前襟交叠着扎进束腰里,显得腰身比例极好,身高腿长,养眼极了,但逸之白可不仅只是因为养眼好看才印象深刻的,而是因为十年前那次师尊救下自己的那幕场景。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这芸芸众生中最幸运的人,觉得老天真是厚爱他,可又仔细一想……自己明明空无一身,什么也没有啊。

    逸之白走到石桌前,在师尊对面坐下,跟师尊一起挑果子。

    “师尊,我好好奇。”

    柳笑庸拿着一块儿薄布,正擦着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湿漉漉的果子,闻言,随口淡淡道:“好奇什么?”

    “那棵银杏树,”逸之白说,“那么大棵树,它不掉叶子,我从来没见它掉过哪怕一片叶子。”

    “这树时隔二十年才会掉一次。”

    逸之白一愣,惊讶:“二十年?”

    柳笑庸点头。

    逸之白更好奇了:“师尊,什么样的画面?这么大棵树,掉叶子是不是很美?”

    柳笑庸撩起眼皮看他,见他一脸莫名兴奋的样子,似乎很期待亲眼看见,少年清亮干净的眼眸里满是幻想。

    “确实挺美的,漫天飞舞,像下了一场杏叶雨。”

    “那下一次它掉叶子是什么时候?”逸之白迫不及待地追问。

    柳笑庸粗略一算:“五年后吧。”

    “五年啊……还要好久。”逸之白嘀咕着,虽然这样说,面上的期待向往却一点儿也没褪去。

    “你要是真想亲眼见到,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啊?为什么?”

    “因为这树掉叶子没个具体时间点,可能提前,可能延后,而且掉的时长也短暂,除非你整日守在这儿。”

    柳笑庸把最后一颗果子擦干净,准备丢进罐子里的时候,突然有点想尝尝这果子的味道,也就没丢,捏在了指尖,他说完便听见对面人有点支支吾吾地说:“但是……要不、要不,那时候,师尊和我一起来看吧,好不好?”

    柳笑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也要和我一起看,你当我很闲吗?”

    听到这话的逸之白想,难道不是吗?你每天不是在家喝酒,就是躲到掌门他老人家家里喝酒,这岭仓山上还有谁比你更闲。

    “又瞎想什么呢?”

    柳笑庸眯起眼睥他,也不是柳笑庸会什么读心术的奇招,而是这小崽子心里想的几乎全写在了脸上,想让人读不出来都难,柳笑庸有时候不说,只是装作看不见。

    逸之白一惊,忙说:“没、没什么。”

    他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师尊,见师尊还在慢条斯理地忙着手里的活儿,一个眼神也没给自己,他不高兴地拖起语调:“师尊……”

    “撒娇没用,我懒得等,也早就看腻了。”

    逸之白一听,又焉了,耷着眉祈求般看向他。

    柳笑庸表情不变,不吃这套:“少给我摆这个脸。”

    “师尊答应,我就不摆。”

    柳笑庸懒得理他了,咬了口手中色泽饱满的果子,刚入口他就顿了顿,但脸色也太大变化,他把那颗咬了一口的果子伸手递到逸之白面前:

    “尝尝?”

    逸之白顿时瞪大了眼,死盯着师尊手里的果子,什么意思?要我吃吗?可师尊也咬了,这不是……

    想到这,他心中涌上一股羞涩,犹豫片刻后,还是就着师尊的手,挨着已经露出雪白果rou的那块儿咬了一口。

    “……!”

    才入口逸之白就觉得不对劲了,简直涩地发苦,他立刻就皱着脸面色扭曲地吐了出来。

    “呸呸呸!好涩!”

    “不好吃吗?”柳笑庸憋着笑。

    “难吃死了!”

    逸之白连“呸”了好几声,可看到师尊嘴角竟然勾着的一抹淡笑,他很快明白过来,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来,埋冤中带着点委屈地说:“……师尊干嘛捉弄我。”

    柳笑庸挑着眉收回手,随口反问:“捉弄你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逸之白抿抿嘴,要是师尊能多对自己笑,怎么捉弄他他都心甘情愿啊。

    他执着地再次打商量:“师尊答应我吧,好不好。”

    柳笑庸逗他逗够了,也有点受不了他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自己,和他错开视线,漫不经心道:“行行行,几年后的事谁又说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