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近郊旅游

    吃完午饭，萧程哲本着东道主精神，提出下午要不要去哪里转转。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免心虚，因为他这几年基本没出过大学区，上课打工宿舍三点一线。夏旭和他情况差不多，出门都困难，别提去哪儿玩了，要是俞宸问他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们也只能掏出手机求助网络。

    “我们本来预计着下午去近郊爬山，晚上就住山上。你们也一起去吧。”俞宸轻快道。

    俞宸的男友凌永峻在说话的功夫已经非常自觉地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萧程哲看了一眼夏旭，感觉到对方在无声地说“听你的”，于是对俞宸点了点头，三人一起上了车。

    “你过生日，结果又请客又带我们出去玩的……”萧程哲不好意思道。他平时和俞宸说话“没大没小”，把对方当作同龄朋友看待，但正因如此，他接受对方的好意时总是心怀愧疚。

    “小事小事。”俞宸心情相当不错，在副驾驶上挥挥手，语气里都是笑意。

    一起吃了顿饭，夏旭对两人不再那么拘谨。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Q市附近的山水风景出名，看电影时就对取材地心生向往，查过不少资料，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真正来了Q市后却没有机会出去看看。见俞宸似乎对即将要去的地方并不了解，便小心翼翼地讲解了几句。

    俞宸听得津津有味，表示他的确对这次自驾游的行程一概不知。毕竟他是寿星吗，是来享受的，费脑子的事他懒得做。

    司机凌永峻冷笑一声抱怨道：“是啊是啊，我就不一样了。平时上班被公司压榨完放年假换个地方被压榨。”

    俞宸哼了两声，低声念叨着“对，换个地方压榨”，似乎意有所指。但鉴于车后座还有夏旭这个刚认识没多久又比较内向的新朋友，他把本来想要说出口的直白话语又吞了回去。

    凌永峻顿了一下，喉咙动了动吞了口唾液，但最终没有吭声，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开车。

    俞宸心情愉快地瞥了一眼后视镜，见夏旭完全没意识到笑着说“有年假能出来玩挺好的”，萧程哲则根本没注意这边的情况，和只第一次坐车出远门的小狗一样扒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还要做出一副“我很平静”的表情，不免失笑。

    沿着高速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山脚下。

    萧程哲和夏旭都没有穿运动鞋，不过俞宸两人也没穿，他们坦言只是来转转，并不准备在这炎炎夏日花大力气徒步爬山，于是四人便一路开上半山腰，直接从那的停车场去坐缆车上山顶。

    夏天是学生放假的日子，景点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在车上还不觉得，但下了车在缆车点排队的时候夏旭就开始不自在了，不着痕迹地往萧程哲身边靠了靠。但他到底没有做得太显眼，不想因为自己露怯让萧程哲在朋友面前没面子。

    夏旭看着萧程哲自然而然握上来的的手指，轻轻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悬空缆车是垂挂式的，两人一组。俞宸拉着男朋友去买饮料，和萧程哲说上了山顶随便转转后再汇合。萧程哲和夏旭便先走一步，抱着新奇和紧张的心情一起匆匆上了缆车。安全护栏扣下后没几秒钟，两人就晃晃悠悠地浮在郁葱的树木之上，上攀时迎面的习习凉风把盛夏的炎热都吹散了几分。

    “我小时候总觉得坐这种缆车的时候鞋子会掉下去，每次都很紧张……”萧程哲一手抓着夏旭的手心，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安全栏，忍不住只用眼角的余光往下眺望。

    他上一次坐这种东西还是很小的时候和父母一起旅游那次。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萝卜头，看着脚下离地好几十米的距离怕得在母亲怀里掉眼泪，但到了山顶后很快就玩得彻底忘了恐惧。

    那是什么山，山顶有什么景色，一家三口都做了什么事，这些萧程哲都几乎记不清了。

    虽然他努力地想要挽留住那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但儿时的记忆却还是一点点地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像发黄的旧照片，色彩越来越淡。

    从脚下遥远的绿荫景色上收回目光，夏旭听着萧程哲的话语，像是想象到了“小萧程哲”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抬起头来看向对方，这才感觉到萧程哲握着自己的手攥得比刚才紧了点，目光也四处乱窜，夏旭张了张嘴，惊讶道：“你恐高吗？”

    “不，我没有，”萧程哲立刻否定，顿了顿后半晌才干巴巴道，“要是那种全封闭的缆车我是无所谓的。这个……就一点点。但不能说是恐高，就是看下去的时候有点焦躁。我觉得可能是小时候坐这个的时候风大，吹得那个缆车嘎吱嘎吱的，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吧……”

    夏旭愣愣地看着一下子话变得很多的萧程哲，见他终于讪讪地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捏了捏萧程哲的手指：“没事，我抓着你呢。”

    萧程哲闷闷道：“……我真的不怕。”

    夏旭“嗯”了一声：“那我有点怕，你再握紧一点。”

    萧程哲张了张嘴，觉得自己有口难辩。但他瞥到夏旭的眼睛因为笑意变得弯弯的，像是终于能在某方面保护自己而感到十分高兴，萧程哲突然觉得这样或许也不错，老实地不再嘴硬。

    几分钟后，两人重新脚踩上坚实的土地。萧程哲的恐高的确不严重，之前的焦躁更多来源于双脚悬空的不安稳感，只是瞥到夏旭明显放松了不少，萧程哲心思转了一圈，在心里琢磨着装得更严重点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

    俞宸他们还在半山腰排队买饮料，萧程哲拉着夏旭先往山最顶慢悠悠地走。他有意让夏旭靠着道路一侧走，这样一来既能让对方尽量被罩在投下的树荫里，又能避免越过两人快步登山的游客无意间和夏旭有肢体接触。

    石阶另一侧，下山的游客不少都向两人投来好奇和善意的目光和打量。萧程哲一开始还纳闷原因，很快他就意识到那是因为两人身上穿的傻乎乎的情侣T恤。

    夏旭原本时常会因为他人的视线而感到过敏一般的难耐，此时却也只剩下两分不自在，大半颗心都被不好意思占据了。听到不远处一名可爱的女孩子撒娇地晃着男朋友的胳膊说“我也想穿成那样秀恩爱嘛”，夏旭终于忍不住耳根发红。

    萧程哲倒不觉得羞耻，他恨不得昭告天下夏旭是自己的男朋友，听到这话后差点收敛不住甜蜜的笑容。

    两人手牵着手，看着沿途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往上走——夏旭平日里缺乏运动，身子又虚，萧程哲很担心他在这种大夏天用力过猛会中暑或者晕倒。

    好在夏旭的身体没有虚弱到那个地步，虽然中途被后赶来的俞宸和凌永峻反超了，最终两人还是无事地攀到了最顶峰。

    夏旭和萧程哲都出了些汗，两人一边用手当扇子扇着风，一边来到了观赏景色的眺望台，看着成片的青绿山峦与远处山尖顶轻薄的云层，双双露出了感动的神情。

    “很难想象这里就在Q市附近，离我大学就一个小时车程。总觉得好像来到另一个世界了一样……”萧程哲深深吸了口混杂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叹道。

    他瞥到远处俞宸正拖着男友花式自拍打卡，看到凌永峻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萧程哲默默把视线收了回来。

    夏旭不喜欢拍照，他也没有自拍的习惯，但萧程哲此时突然很想留下些什么，他右手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把夏旭和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举到眼前。

    对于这样被拍一拍手，夏旭没有什么抵抗心理，很配合地让萧程哲留下了两人以青翠山峦为背景十指相握的回忆。

    “以后等我攒够钱买了车子，周末没事可以经常出来走走。”萧程哲的语气很轻快，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夏旭听着他的话语，怔怔地看着远方的风景出了神，过了好几秒才点了点头：“我其实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大概就是因为没来过，所以在电影里看到时我才会心生向往。”

    “那这下来过了，你觉得这种自然风光怎么样？是不是比闹市区有意思？”萧程哲看向夏旭，迫切地想要知道夏旭的喜好。这样一来等以后有时间和机会他就能更好地安排假期行程了。

    夏旭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时的心情。

    或许是这里和他平时生活的环境相差甚远，夏旭恍惚间感觉自己至少在这一刻仿佛完全脱离了过去的束缚和枷锁。他握着萧程哲的手看着山林的景色，周围熙熙攘攘的游客们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无声的背景布。

    “嗯，我很喜欢，”夏旭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重新活了一遍的感觉……”

    萧程哲微愣，随即看向夏旭，又很快把目光投向和夏旭一样的方向。他无法完全体会夏旭此时的心思，但知道对方的心情是正面的、积极的，这就足以令他惊喜万分。

    又在眺望台一起无言地逗留了一会儿，萧程哲和夏旭转头去找俞宸他们。

    山顶上除了几处观赏风景的地方，还有额外收门票但没什么东西可看的小展览馆，俞宸勇做冤大头买了四张票，几人走马观花地绕了一圈。出来后不远处是近几年才建的新书店。书店装修简约大气的同时融合了古色古香的氛围，店里的书籍本身倒没什么特别的。

    夏旭大学时喜欢泡图书馆，毕业后反而没摸过除了教科书以外的纸质书籍，倍感怀念地在书架之间流连许久，萧程哲就在他不远处守着。

    之后四人在书店内一角的小茶馆坐了一会儿，喝了点凉茶解暑。

    夏天天黑得晚，等四人慢悠悠地下山走回缆车点，回到半山腰的停车场时已经快七点了。萧程哲问起俞宸今晚的住处，惊讶地得知他们在近处的另一座度假山庄上定了酒店。

    夏旭顿时很不好意思：“我们还以为你们会住在市里的，这样一来你们不顺路啊。要不就把我们放在山脚下吧？有回城的大巴可以坐。”

    萧程哲也点头表示赞同。

    俞宸却摆摆手，说现在现等大巴晃晃悠悠开回城里肯定都九十点钟了，晚饭都耽搁了。

    “那个度假酒店是我朋友开的，风景和晚饭都很不错。我发个消息问问有没有多余的房间，要是有的话你们也住一晚吧。”

    正在认真开车的凌永峻也点点头道：“要是没有我就开车送你们回趟市里，也要不了多久。坐大巴太累了。”

    夏旭和萧程哲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哪个更麻烦人家。如果特意送他们回市里的话，俞宸他们肯定也要错过晚饭点了。

    俞宸没两分钟就和他的朋友打好了招呼，那头表示既然俞宸开口了那必须有房间，尽管去就是了。见车后座的两人依旧犹豫，他果断拿出“我是寿星听我的”的态度，强硬地指挥男友直接往酒店开。

    “债多不压身。以后有机会一起还给你俞哥哈。”俞宸乐呵地萧程哲说道。

    萧程哲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很明显俞宸根本不差那点钱，也不指望他还。

    帐萧程哲都记着，只是因为他和俞宸也算认识多年，对方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前辈和朋友，这让他没有面对亲戚时那种急迫还钱的压力。

    车子刚上高速没多久又从另一个口下去了，在导航的指引下拐来拐去，七点四十就驶进了度假村的大门。

    萧程哲和夏旭还以为这种景点附近的“度假村”会是那种比较类似农家乐的酒店，没想到藏在黑灯瞎火的山林里的却是一家一看就昂贵得要命的豪华酒店。

    原本已经顺水推舟答应邀请的夏旭又忍不住表示这实在太破费了，这回不等俞宸开口，开车的凌永峻倒先替他回答了：“别担心，这真是他朋友家的酒店。这种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俞宸在他停车间隙一个劲念叨着什么“搞什么阶级对立”，“你当不了资本家但可以选择成为资本家的老婆”之类的话语，把车后座的两人的注意力都给扯远了。

    作为酒店和包含在内的晚餐的酬劳，凌永峻请萧程哲替他们拿行李箱——他表示这本来该是他的活儿。觉得欠了人情的夏旭很积极地想要帮忙，但萧程哲非常有干劲，一手一个箱子就提着上了台阶，穿过自动门直奔大堂。原本要出来接箱子的门童傻了一瞬，连忙返身追了上去：“客人，给我拿就行……！”

    其他几人很快也进入了大堂，凌永峻被俞宸推着去办入住手续，萧程哲和夏旭也得提供身份证，于是一并凑了过去。俞宸则是在附近转悠打量，拿起手机发语音消息，他也是头一次到朋友家的酒店来玩。

    在前台那边，萧程哲和夏旭即便已经预见到度假酒店的定价，当他们听到“豪华间两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慌乱了一瞬。夏旭回头看了一眼在远处闲庭信步的俞宸，看了看萧程哲，最后又望向凌永峻低声道：“我们要普通间就好……”

    凌永峻耸耸肩：“现在是旅游高峰期，普通间八成早就订满了。反而是豪华间和总统套房有剩。”

    萧程哲和夏旭对视一眼，其实他们对此一窍不通，毕竟“豪华间”这三个字压根就不会成为他们的备选项之一……

    最后还是选择接受俞宸的好意，萧程哲收下了那张看起来十分高级的黑色房卡。

    电梯也要刷房卡才能按楼层，萧程哲看着俞宸的动作有样学样。他仿佛短暂地回到了当年那个跑去“蔚蓝”时毫无见识的少年，只不过当时的他全身不自在，现在萧程哲对于自己“没见识”这一点却无比坦然。

    “晚饭可以去自助餐厅吃，也可以叫到房间。”

    听到俞宸这么说，萧程哲问道：“那你呢？不是寿星最大？我们听你的。”

    俞宸笑呵呵地冲萧程哲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谜之微笑：“我有别的’安排’，就不出门了。对了，房间里该有的都有，帐都和晚饭一起算在房费里的，你们随便用。”

    夏旭一下子就听懂了，脸嗖地红了，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他旁边的萧程哲却一脸坦然道：“那感情好啊。”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凌永峻一脸无奈，直愣愣地看着电梯楼层数一层层往上跳：“别搞我。我要先吃饭。”

    夏旭尴尬地发现好像四个人里只有自己脸皮薄得要命，在电梯上升的“滴滴”电子音中恍惚地反省了一番，是不是自己太古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