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军妓,气息,口是心非
41. 位于首都星腹侧的联盟总驻军要塞名为“极光”。这个名字从破晓时代沿用至今,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 随着时代的更迭,极光要塞的主人也会进行更换。如今掌其权柄的是联盟总将军喻翰丞,但喻翰丞年纪渐长,也有隐居幕后之意。驻军要塞的士兵讨论过新主人之席将会花落谁家,最终心照不宣地认同了同一位人选。 通往上将办公室的隧道门缓缓开合,一队人风尘仆仆地踏上圆柱形的通道。 为首的那人身姿挺拔修长,脸色冷淡,色泽略浅的眸子读不出任何感情,周身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分明被一群人拥簇着前进,却让人一眼望去像他独自行走在莽莽雪原般,有种疏离而寡淡的孤独。 驻守长廊的士兵不约而同地为他们让开同行的道路,纷纷行礼:“参见喻长官。” 那男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被破格提拔为上将。 距他入伍,不过才五年。 极光要塞的各队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说喻上将是步步高升,那大抵是踩着无数尸骸与血海步步高升到上将的杀神。 他好像是一个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五年了,跟随喻南深的士兵和卫队长们没有见他下过一次陆地。而几乎所有联盟军出兵的战役,喻南深都到场待命。 现在不比和平年代了,虫族势力突飞猛涨,自从三年前,将首都星炸没了一半后,占据了数十颗行星。 自那之后,这个叫喻南深的alpha更变本加厉地“疯”了。卫队长们找喻上将很简单,除去他率军出征的时间外,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各式各样的体能训练室。 这个叫喻南深的人,没有娱乐,不要休息,也不会笑。 因此卫队长们都很怕他,没有什么必要喻上将签的指令就不敢去惊扰他。可他们又从心底敬畏他,因为跟着喻上将,他们就没有打过几次败仗。 最大的一次败仗,就是三年前,虫族瞒天过海在所有人都掉以轻心的情况下,把那颗联盟之心首都给炸得只剩一半。 跟在喻南深一行人身后的,是一袭穿着白裙白衣,项上带着黑色皮革项圈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面容姣好,身形纤瘦,一摧就折的模样。 士兵们这下可就不安分了,可是碍于喻南深的面子,他们还是维持了原状,只是目光开始不安分地在这群人被衣物包裹的地方游移着。 这是新一批被送入军营的军妓。 Alpha们能与机甲匹配,全仰仗着自己的精神网。而如何维持精神网与机甲高度匹配,则离不开……omega。 如果alpha长期不与omega发生性行为,信息素得不到满足的话,他们和机甲的匹配度则会呈断崖式下跌。再优秀的alpha也不例外。 而omega由于天生缺陷,没法和机甲匹配,造成军队里清一色的alpha的生理需求无法解决。 于是,军妓制度应运而生。每年都会有新的omega输入军营,由于战争,今年只有三十个。 Omega本就稀少无比,加上需要为星系的生育率考虑,所以今年的军妓数量格外少。联盟那边的意思是,军营之外,由于战争造成脆弱的omega人口锐减,如今一个家族共享一个omega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军方这边也委屈点算了。 Omega们被一群alpha虎视眈眈地盯着,走路都在害怕地颤动。 一列omega就这么走进了喻上将的办公室。 “我靠,上将选妃呢?”刚结束训练的一名上校惊呆了,用胳膊肘戳戳身旁的卫队长,“你们不是说上将不近美色么?” 卫队长面露难色:“咳……也许是铁树开花呢?” “话说我一早就怀疑了。上将对omega碰都不碰,难不成他是不举?”副官插嘴道。 办公室内,喻南深眉眼一挑,显然也同屋外的人一样不知道还有这出安排。 “从您的精神网健康状态考虑,我向军务处申请了这批omega供您使用。”墙壁上的人工智能语调平静,“为了保持alpha战时身体素质,适当的性交是有必要的。” 喻南深:“……” 这啰里八嗦的人工智能想到了他以前在首都星那个家里的另外一个人工智能。 不过,它也随着一半的首都星被炸毁了。 喻南深刚想说不需要请滚,转念想到副官和卫队长最近经常有意无意、旁敲侧击他关于omega从不进他屋的事。 出于维护秘密的需要,喻南深一抬下巴,这出戏不演不行。 他背着手,从omega们中间慢慢踱过。 细瘦白皙的omega对他心怀恐惧,纷纷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对于他们来说,alpha就是残暴、碾压、高高在上。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和alpha平起平坐,只能臣服于alpha的脚下。 看他们瑟缩害怕的模样,喻南深心里某个隐秘而柔软的角落狠狠一抽。 ……如果他暴露了自己是omega,是不是也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看alpha的脸色行事,小心翼翼地奉上自己的身体。 人尽可夫,在偌大的军营日日夜夜供alpha泄欲。 喻南深垂下眼,睫毛垂落,遮过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同情。 他随便在一个omega身前站定,把他挑出来,遣散了其他omega。 被选中的omega细细地颤栗着身体,又努力站定,生怕得罪了喻南深。 “长官好……”他声音细如蚊呐地道,“我在这里叫浦沙黎。” “坐。”喻南深坐在沙发上示意他。 浦沙黎姿势很别扭地坐下来了。他一头黑发细软无比,像初生羊羔的毛,绵绵地贴在耳廓和脖颈。 喻南深接着道:“放信息素。” 浦沙黎不安地低下头,更加犹豫起来。他的信息素和普通的omega不一样,不是那种乖乖巧巧惹alpha喜欢的信息素……与其说是omega的信息素,更像是alpha的信息素,所以当军方来他家里要人时,浦沙黎还大大地吃了一惊。 因为他的信息素是很烈的焚香气息。 再怎么担忧,浦沙黎还是怕喻南深等得不耐烦,索性心一横,把信息素放了出来。 半晌,都没有听见喻南深的声音。 浦沙黎手足无措地抬头,发现喻南深的魂魄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望着他怔怔地出神。 “长官?”浦沙黎小心翼翼地唤他。 喻南深这才一副三魂七魄归位的样子:“嗯?” 不知道是不是浦沙黎的错觉,他感觉喻上将那没什么波澜的碧眼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 ……啊?不、不嫌弃他的信息素很难闻吗? 浦沙黎支支吾吾:“我…我的信息素和其他omega不一样,让长官体验不好了吗?对不起。” “不。”喻南深轻轻地说,“很特别,我很喜欢。它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需、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出乎浦沙黎意料,这个面若冰霜的年轻男人拒绝了。 他就把浦沙黎丢在沙发上,让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两个小时后再走。回到军妓营就说已经服务过了, 不用详细说怎么服务、服务哪里。 至于信息素,喻南深闻了五分钟就让浦沙黎收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浦沙黎从喻南深叫他收起来的眼神里觉察出一种很可怕的意味,好像一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明知不可而为之,然后冷静而克制地割掉了这份对毒的依赖,甚至没有一点戒断反应出现。 喻南深坐上办公椅,背对浦沙黎。 心乱如麻。 这五年来,他用战争不断麻痹自己的神经,强迫自己从个人的情欲里抽身。喻南深本以为他已经很好地走出来了,谁知这一阵不痛不痒的熟悉味道就这样径直地把他从冷静克制的伪装中打回原形。 和他的不太像……他的要更浓,更烈,一开始很冷淡很萧索的味道,后来就像遥远国境的君主,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喻南深点开个人终端,打开一个被标记成特殊收藏的文档。 文档的名字很一本正经:关于行星引力坍塌的探讨。 打开却发现是一个又一个游戏视频。 喻南深深呼吸,点开了随便一个视频。 十分得意的声音在他精神网内响起: “喻南深,我厉害吧!又是一次全胜!” 喻南深疲惫地闭上眼,让视频按顺序自动播放,少年明快张扬的声音传遍精神网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要融进他的体内。 喻南深已经数不清自己点开这个文档多少次了,他克制着自己五年没打开这个文件夹,谁知现在还是连里面游戏界面的数据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已经过去五年了。 他在他心里,原来就像一块长长久久没好的淤青。 受了伤的创口终于愈合的那天,但淤青不是,只要你不碰它,就永远相安无事。可是在某一天,一旦不小心触碰到了淤青的地方,就会疼得呲牙咧嘴,经久不散。 喻南深想起他入伍前那段时间里,学院那边已经办理了提前毕业,可以不去了。 入伍本很顺利,却因为他在“火种”比赛里的弃权耽误了一些进程。 因为弃权,学生会会长本该有的荣誉毕业生称号没有了。 因为弃权,他在联盟的公共网络上被骂得狗血淋头,风评极差。 因为弃权,联盟以蔑视比赛为由,多加了几道喻南深入伍手续,之后功过相抵了数次他打胜战役的军功。 喻南深没有怨言,再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选择弃权。 他不想他一个人踏上星舰。他想送送他。原本。 于是,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喻南深就坐在首都星偌大的别墅中,潜心学习。 最终还是没法骗自己,翻开了诺查丹玛斯的监控看。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处心积虑的变态,在一个个画面的角落去找他存在的证据。 别墅内墙壁上的光屏都被喻南深当作播放器,放他们生活过的画面。影像放完了,整个别墅又回归空寂。喻南深第一次发觉这个别墅似乎有点大得过分了。 空落落的。 诺查丹玛斯是个不错的人工智能管家,看喻南深形单影只,干脆给自己投了个投影。 一只一点也不“1”的猫咪。 虚幻的光影靠在喻南深的肩头,陪他看虚幻的过去。 储存他光荣游戏战绩的文档是喻南深入伍时要更换个人终端时发现的。 军方有自己专属的个人终端,需要和原先的个人终端进行更替。像古地球时代盛行的“手机号码”,喻南深需要换一个新的“手机号码”。 原则是文件资料可以带进军队,但通讯相关的都不行。喻南深的通讯录被格式化。 筛选资料时,喻南深过目不忘的记忆提醒他自己并没有建立过这个文件夹。警戒地点开,视频跃出他声音的那刻喻南深都愣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塞进来的。 少年轻快的声音在检测室响起,喻南深却如坠冰窟。心跳无所适从地漏了一拍,环视一圈,似乎后知后觉地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一个人在这里。 那个人…呢? 一次,喻南深看遍了所有视频后,亲自又去了学院一趟。他的目的地是教务处,找到管理考试录像的教授要他以前在学院里考试的录像,理由是父亲需要。 喻南深说谎现在已经很流畅了,脸不红心不跳,很合格的预备军事家。 退学学生的考试录像早就被清除掉了。喻南深差点无功而返,这时旁边一个自称是理查斯的一年级男孩把他存下的他视频发给了喻南深。 理查斯很自豪地说:“我老大的实战录像必须有啊!” 喻南深拿了录像回到别墅,又发呆了几个小时。诺查丹玛斯看不下去,提醒主人饭点到了。 喻南深这才恍惚回神,把录像存进了诺查丹玛斯的数据库,再也没打开。 临近要走的那三天,喻南深又把所有监控翻出来倍速过了一遍。考量再三,将那段学院的考试录像打开了。 录像是第一人称视角的,看不见他的人。 喻南深托着腮,将自己代入他,想他是怎么用出这个cao作,又想他方才那个举动又是为什么那样做。 “您想另一位先生了么?”诺查丹玛斯问。 喻南深把那个名字从诺查丹玛斯的词库里删掉了。没有专属名词,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代词。 在这方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奇异地优柔寡断。 “没有。”喻南深平静地回答。 “您很想,只是您不承认。”人工智能不会和主人共情。 喻南深没说话。 那个人这场胜利得很漂亮。他现在在哪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继续惊艳绝才,继续做他的天之骄子呢? 喻南深走的时候没拷贝走诺查丹玛斯的录像数据,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回去。 人算果然不如天算,虫族暗度陈仓,悄然炸了首都星一半。 别墅正巧位于爆炸的那一半。 学院元气大伤。 家没了。 诺查丹玛斯也没了。 喻南深以为自己的软肋也在那场浩大的爆炸里没了。 气味太神奇,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让喻南深想起他努力忘记的那个人,让那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地转来转去。 封锁了五年的心脏好像再次缓缓跳动了,仿佛是春天要到来时,将化的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