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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失明/相认/告诫/回宫(无责任番外彩蛋已补)

    失明是一种什么滋味?

    程景仪窝在被窝里,面前一切都是黑色的。他极力克制自己因为瞧不见而升起的不安,呼吸声渐渐从急促变得平稳。

    这没什么,我在家里。哪怕武功因解药的药力暂且被制,哪怕回忆园内室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总觉得不如原想的清晰,我也是在家里。程景仪不自觉笑了,这里有爱我的家人,有敬我的侍者,更有地洞里亲手埋葬的诸多忠骨,包括他少时倾慕的那个少年。

    “你在笑什么?”君无泪从地道口翻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程景仪裹着被褥,嘴角有一抹勉力想勾起的弧度。他轻轻拍了拍沾了土灰的衣裳,将木盒安稳放好,才迈步靠近床边,声音喑哑地关心自己喜欢的人:“现在还好吧?”

    程景仪敛去笑容,摇了摇头;“没事,意料之中。”

    看不见光的黑暗里,只觉听觉、嗅觉、触觉都敏锐了不少,他隐隐听觉了急促的心跳声,还有克制隐忍的呼吸声,皆来自于君无泪。这让程景仪有点不安,下意识把被褥往脖颈处又提了提:“陛下拿到证据,就请回吧,恕臣不能敬送。”

    如果什么都不告诉景仪,只是君臣,那是何等残忍与不公?君无泪静静瞧着程景仪,感受着对方不安地戒备,屡屡想开口,却总是堵在喉口:“……”

    “陛下…你做什么?!”程景仪还准备再问什么,便已被一双臂膀紧紧搂住。

    火热的吐息在他肩头洒落,挣脱不出、逃避不了,更激起了程景仪的紧绷与挣扎。

    “我该先道歉,再说大恩不言谢。但我想,还是先证明身份更好。”guntang的泪砸湿了程景仪的衣襟,耳畔传来君无泪沙哑的声音:“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墙角钻狗洞离家出走,因为个头大被卡住,急得在洞里哭鼻子。你住隔壁,刚巧那天心情不好,在家里逛到荒僻院子的角落,一边嘲笑我一边抱石头砸土,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让我从里面挤出来。”

    程景仪整个人僵住:“你…”

    君无泪边说边止不住落泪,却又忍不住想笑:“第二次见面,我改成爬墙,你明明看见了,却坏心眼地蹲在墙根阴影里,突然出声吓得我从上面摔下来。可你怕出事,就冲上去接我,结果一起在地上打了个滚,灰头土脸到几乎不能见人。”

    “君晓霁!”程景仪面红耳赤:“你快闭嘴啊!”他恍若当年还是孩子的时候,几乎是跳脚去捂住君无泪的嘴,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君晓霁…”

    君无泪更用力地抱紧了程景仪:“嗯,我在这里。”他用嘴唇擦去程景仪眼睫边的泪水,丝毫不带情欲:“别哭,我会一直在的。”君无泪自己也眼圈泛红,却还是努力笑着:“你的字很好看,哪怕是抠出来的,也好看。”

    “不会夸人就别开口啊。”程景仪又好气又好笑又想继续哭,但想想之前发生过什么,顿时抬腿带着点警告地踢开君无泪,并用被褥把自己捂了个结实。

    这让君无泪一愣,随即耳尖发烫:“咳。”他半嘀咕半道歉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以为你忠于那个老家伙的。”顿了顿,君无泪又言:“额,还有那一箭,我不会再记仇了,永远不会。”

    “难怪…”程景仪哼笑了一声,为自己解毒是真,过程中对自己有所报复也是真。可以谅解,但这不足以原谅对方欺负自己的行为。

    显然,君无泪也明白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脸色猛然涨红,声音却极力凸显自己沉稳坚定的那一面:“景仪,对不起…可是…我心慕你。”

    “你…”万万没想到君无泪会打直球,正在做各种心理建设的程景仪怔住。他莫名其妙就想到被君无泪压在榻上承受的快感,自己看不见的脸颊瞬间便漫上了薄薄绯色:“你老实交代,究竟从什么时候就…就动了歪脑筋?!”

    君无泪的脸却比他更红,可惜程景仪看不见,只能从断断续续不好意思的不稳声音里有所揣测:“是…是…十几岁时…春梦…”他吞吞吐吐道:“我知道太多,也全部看见了,就…”

    “你闭嘴!”程景仪脸色爆红。

    他和君晓霁一样出生武将家族,从小练武、相互切磋着跌跌撞撞长大。在荒僻院子里摔得彼此一身汗水,满头满脸都是灰尘,皆是常态,甚至还会造成摔伤、青肿。相互擦药膏,徒手劈开疯长的树木当柴火,偷偷弄来水桶一起洗澡,自然也是时常发生的,谁没见过谁裸体?

    君无泪老老实实闭嘴,视线却有些飘。景仪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正常男孩子有区别,自己和他一起长大,看见是都看见了,开始也没察觉不对。直到平生第一次做大人该有的梦,正舒服地徜徉着,活生生被自以为的好哥们那张脸吓醒。可醒过来之后,自己下身还硬着,甚至越回想就越硬。

    “你一定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听见对方不说话,但呼吸声明显加重,程景仪恼羞成怒了:“你给我出去!”

    君无泪一个激灵,回神转移了话题:“我们在荒废院子里悄悄弄个私人基地,还真以为家长不知道。现在想想,咳。”

    “哼!”程景仪哼笑道:“我早知道了!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每次我拿过来的糕点,都足够我们两个人的份。”绝对不能承认,我当年就真没发现不对,很傻很天真地以为练武饭量大的理由,足以向大人隐瞒秘密。

    君无泪对此心知肚明,只是看着心上人嘴硬的样子,选择了笑而不语。他摸了摸程景仪的脸,往下探了探,不出意外发觉衣襟处的潮湿,立即把被角往上又塞了塞。

    “好热。”程景仪嘟囔了一句,听见脚步声往外响,又下意识追问道:“你去哪?”

    君无泪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去提起对方之前气恼时让自己滚的话。他干脆利落转移了话题,拿出自己真挚的心意:“你该换一件再睡觉。”

    程景仪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回忆起年少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粗犷张扬的外表下,是一颗细致入微的心,才能第一次上战场便立下功劳,也能在回京后很快发觉自己的心情。但待在家中羡慕好友能一展本领的自己,倒是过于幼稚了。若那一战君家没有大获全胜,也就不会激起皇座上那位再不犹豫的杀心。

    “找好了。”凭借当年被程景仪偷偷带到卧室的经验,君无泪轻车熟路从心爱之人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大小合适的亵衣:“你先放被子里暖一会儿再换。”见程景仪虽然失明,却也准确从自己掌中接下衣物,君无泪嘴角微微勾起:“我出去和老夫人说一下,接下来得加强戒备。”

    但程景仪伸手勾住了君无泪的腰:“别走!”他无神的眸子依旧紧盯着君无泪的方向,大概只有自己才不明白,这一刻的神色除了隐约的不安,更像羞赧的邀请。

    “我在。”君无泪的喉珠不自觉滚动了几下,可程景仪现在的状态,让他几乎瞬间便把想入非非的心按了下去,温声安抚道:“马上就回来。”

    程景仪总算松开手,耳尖隐约发红:“好。”

    君无泪很快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说是要休息的老夫人,果然如他所想根本没睡。

    “陛下有事?”老夫人淡淡地问了一句,躬身准备行礼。

    君无泪扶住了她:“老夫人不必。”他摘下面具,诚恳地跪了下来:“君晓霁代君家满门,谢程家援手。”想也知道,能建成这样的地道且隐瞒消息那么久,程家是支持了景仪的做法。

    “你是晓霁?!”老夫人终于维持不住那副淡定的样子,她端详身前的青年男子,从面具下那张毁了一半的脸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差点就忘记把人扶起来:“你还活着?这是怎么搞的?”

    君无泪摸了摸脸,笑容泛苦:“让您见笑。家母确实是苗疆长公主,与家父意外相识,嫁入君家后隐藏身份,却不想成了后来的祸端。哥哥jiejie被看管太严,家父的心腹只能救走我,被追杀多日后,我身边再无一人,就冒险逃向苗疆,后来入了巫蛊洞历练…这是成功的代价。”

    “原来如此。”程家老夫人了然,把君无泪扶了起来,叹道:“你常年戴面具,朝野上下早猜测你面上有疾。不过,到底是戎马半生推翻旧朝得了天下,没谁敢挑你刺的。”

    君无泪点了点头:“此前,晚辈并不…在意这个。”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脸,有些难过。景仪失明看不见还好,等恢复视力看见了,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你可以直接问他。”程家老夫人冷不丁说了一句。

    君无泪脸色不禁泛红,干咳道:“您放心?”

    “哼,那小子自弱冠至今都不肯成婚,家里早拿他没办法了。”程家老夫人没好气说道:“你以为,先帝是怎么发觉不对劲的?”本来还以为孙儿被欺负了,现在看来是自己白担心了。就君晓霁这几句话便脸皮薄的样子,日后搞不好谁吃定谁。

    君无泪瞠目结舌,张嘴又闭上,这次连耳根都发烫发红了:“谢您同意。”

    “去吧。”程家老夫人放下心来,倒是真切感受到了万事落定后的疲倦。

    君无泪颔首,正欲回去,就听见背后的门“咯吱”一声开了。

    “祖母。”程景仪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身后是两位侍女,她们一个人手上提着灯,另一个人扶着自家公子:“我跟晓霁去宫里。”

    君无泪顿时急了:“不行,你失明了就好好待在家里,她们伺候你这么多年,才能不会让你磕着碰着。”

    “我知道。”程景仪微微一笑。

    程家老夫人狐疑地看了看孙儿,又看向君无泪:“陛下…”

    “您还是叫我晓霁吧,不然,无泪也行。”君无泪一个激灵,立即说道。

    程家老夫人不置可否:“那好,无泪,景仪这个样子…”衣衫整整齐齐,连剑都悬在腰间,明摆着是打扮好准备离家。但她并不会忽视掉,孙儿无神的眼睛:“是解药有后遗症?”

    “失明半个月。”君无泪无奈答道:“景仪,你安心留在家里,我每天会过来给你诊脉。”

    程景仪淡淡说道:“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他大大方方当家长的面出谋划策:“颉国大供奉带一支刺客小组来行刺,必然会寻觅时机,你我都在宫里,我又失明,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颉国国力远不如…”君无泪哪里肯让程景仪涉险,可他刚开口,就被程景仪打断了。

    程景仪肃然道:“对,是不如旧朝。但现在不同,天下初定,是最容易出差错的时候。”他黑沉的眼眸看着君无泪:“你让我在家等着,我也不会放心,做不到安心将养。”

    “老夫人…”君无泪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程家老夫人,希望她能驳回孙儿的决定。

    结果,程家老夫人竟赞同颔首:“颉国好武成风,喜好刺杀,没了大供奉和刺客精锐,等于断去一臂。景仪以国事为重,方不堕我程家家风。”

    “……”君无泪张了张嘴,最后扶额陷入了无言。

    程景仪早有所料地勾起嘴角,听清君无泪的呼吸声后,顺手搭上对方肩头:“就这样,走吧。”

    “不,陛下稍等片刻。”程家老夫人摇了摇头:“景仪留下收拾下行礼,我也有些东西给你。”

    君无泪总算彻底明白程家对程景仪的支持,他只能点了点头:“我在外面等你。”离开院子后,君无泪唤来暗卫们叮嘱几句,令两个暗卫先行回宫准备住处,自己继续等待。

    侍女推门而出,守在屋檐下。只剩下祖孙两人的屋内,程家老夫人轻轻叹道:“除了平仪公,还有别的吗?”

    “有…”程景仪自己看不见的脸上,绯色蔓延开来,他小声回答道:“一字并肩王的爵位,安海郡作为封地,由长兄代管。”

    程家老夫人面不改色:“照单全收。”见程景仪“啊”了一声,她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孙儿的头:“你什么都不要,君晓霁才会不安。利益加上感情一起成为纽带,才能天长地久。”

    程景仪撇了撇嘴,没有吱声。

    “算了,你还太年轻,以后就知道了。”程家老夫人叹息道:“可君晓霁打下江山,不管他以不以本来面目、身世登基,朝野上下都会上折子,催他选秀成亲、开枝散叶。子嗣将会是你们在一起的最大难关。”

    程景仪脸上的绯红散去,继续不吭声,低头思忖着。

    “景仪,你不成婚、不生子,把自己的名字跟晓霁一起扣在墓碑上,我们都不会有意见。”程家老夫人叮咛道:“甚至,名声也无所谓,就算没名没分不公开,你们过得开心也行。”

    她声音微微转厉:“唯一的底线就是不能君晓霁自己娶妻封后纳妃采侍,你还继续跟他来往!那样,我宁愿绝对打断你的腿,让你出不了程家的门!”

    “我才没那么情深不寿!”程景仪小声嘀咕着,面上倒是放松了许多。

    程家老夫人“哼”了一声:“你自己也是如此,男人偷腥,要么从来没有,要么就无数次。”

    “他不负我,我不负他。”程景仪勾了勾嘴角,拥抱了一下为自己担忧的老祖母:“那孙儿去宫里啦。”

    程家老夫人举起拐杖:“臭小子去去去,老娘要睡了!”

    程景仪偷偷笑了一下,想着平日里的所见,还算轻易地饶过一些阻碍,推开了门。

    两位侍女正欲上前搀扶住他,君无泪已抢先了一步:“我来。”

    “白桃,黄杏,你们下去吧。”程景仪笑着点了点头,任由君无泪握住自己的手,引领他走向马车。

    回到皇宫的这一路,程景仪窝在君无泪怀里,两人小声聊着天,觉得时间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