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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节 高塔【命运玩弄了你我,不仅是你。】

    海水中渗透开血的味道。

    血雾扩开,渗入波涛之下,蔓延进更深一层的海水中。

    血雾继续往下。渗透入逐渐变暗的海域,弥散在越来越深,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的海水里。

    声音逐渐远去。寒冷,黑暗,千钧压下。

    水压沉沉。

    血的味道。

    一双眼睛悚然睁开,露出其中竖立的瞳孔。

    "——————————!”

    弯刀从脖颈上扭过,割出一道血淋淋的深痕。那船员的喉管被海盗割破了,眼睛还恐惧地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极其惊恐的表情。他试图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喉部,但他的喉管已经被割破了一大半,血从中不断涌出来,在缝隙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

    那海盗用脚在他背上狠狠踢了一下,对方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垂死痉挛了几下,在甲板上留下一大滩逐渐扩散的血迹。

    太多的血使得甲板滑溜溜的,走路都打滑。船的后舱已经起火,将船只洗劫一空后,甲板上就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了。

    枪管发烫,不久前才填入火药,一枪打在一人脑袋上,另外两枪打在船长的胸口。硝烟还未完全散去,粗鲁的吆喝喝响起,搬运财物的声音响起来,两艘船的上方的绳索荡来荡去。偶尔有一两个还没完全死透的船员被发现,于是要么补上一刀,或者干脆将对方踢到一边去。

    将财物搬空后,他们会烧掉这艘船。此时补上一两刀,还不如多搬运些东西。

    一海盗正在擦拭自己弯刀上的血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刀面反光如镜,不远处的海面绵延起伏,但下方好像隐隐约约有什么动静。

    血水顺着甲板,嘀嗒嘀嗒,流入海水中。

    风平浪静,又是一个海上难得的好天气。

    这是一艘海军船。一名海员疑惑往前走了走,有什么东西顺着海水慢慢飘来。随着逐渐接近,他瞥见了半截被水泡得发白,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手臂。

    微风拂过海面,深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远处,一只小木筏正漂浮在蓝海上。一群海面上的海鸟被惊去,安静海面上只留下几根漂浮着的鸟羽。

    天空蔚蓝,波浪涌上,拍打着摇晃的木筏。

    木筏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恋人。金发青年正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而他的爱人躺在他的怀里,依恋懵懂地看着他,转而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的一只手臂。

    那头野兽如同上帝最完美的造物,腰腹线条狰狞,每一块肌rou都充满厮杀的爆发力。从下半身开始,取代双腿的是一条巨大的鱼尾,黑色的鳞片犹如水光滑亮的锁子甲,从不同的角度都反射出幽蓝的亮光。

    突然,那野兽察觉到了什么。蔚蓝的海面一望无际,如同一面无波的镜子。

    但他毫无犹豫地投入了水中。破浪声响起,鱼尾翻腾,卷起雪白浪花。对方摆尾向下游去。

    人鱼追逐着他。海水中传来气息,使他心跳加速。他的胸口不受控制地一阵一阵闷痛起来,似乎是海水的压力挤迫到这只野兽的胸膛。

    他盲目地追逐,几乎失去理智。海水自塞缪尔的耳鳍旁掠过,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海水抚摸过他的鱼鳍,自鱼尾上穿行而过,下方的海水越来越深,稠密起来,直至不再见光。

    丛丛黑蔓自洞xue旁蔓延,海底漆黑,漂浮着微小的浮物,仿佛是无数灰白色的光点。

    对方消失不见了。海底寂静一片,只有海压的声音在鼓膜处响起。塞缪尔摆动鱼尾,扭头寻找。

    黑暗之中,幽光自对方的鱼尾映射,从不远处的阴影处,逐渐现出。他藏在一块岩石背后,身体在岩石的遮盖下隐藏了大半,像是受了伤。

    塞缪尔?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从未如此恐惧,不安,又渴望靠近过。

    但他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对方的鱼尾乍然划开水流,消失在浓重的漆黑里。在岩石的不远处,静静亮起一点微弱的蓝光。

    一枚蓝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海底细沙上,透出晶莹剔透的幽蓝光芒。

    海雾之中,一艘船正行驶在海面上。

    海风挟着黑雾而来,发出某种令人生怖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甲板往上爬,已经有几人察觉。

    但他们察觉得太晚了。

    黑暗的雾气散开,逐渐揭露出来人鱼真实的面容。匍匐如雾一般的黑暗逐渐腾起,附着在对方每一寸皮肤之上,就像是某种令人窒息的面纱。累累伤疤如诅咒一般,扭曲了这只怪物原本英俊的面孔。

    黑雾附着,像有生命力一样,萦绕在船只的周身。惨叫声高声响起,众人恐惧躲闪,却被飞溅的血溅了一身;一人堪堪伸手阻挡,却感觉到了温热的血如同一场暴雨般降下,淋漓喷洒在滑腻的甲板上。

    甲板上尽是斑斑血迹。爆炸声响起,刹那间橘色火光一轮一轮向外扩散。刺眼的火光亮起。一寸一寸地剥掉皮鳞,露出鲜红的血rou,甚至是森森白骨。褐色金发贴在耳后,对方被烧伤的皮肤上,很快’窸窸窣窣‘地再生出了层层叠叠的鳞片。

    他扭动脖子,发出缓慢的‘咯吱’响声。灼烧的痕迹一直蔓延到他血淋淋的颈部。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熟视无睹。

    人鱼的睫毛被血润湿了,向下垂去。他耳后金褐色长发温柔垂落下来,发间脖颈两侧的鳃盖开合,露出纵长的血红裂口。

    紧接着,那张血rou模糊的面孔上,眼睑翻开,悚然露出一双竖立如针尖的瞳孔。

    石墙窗口边,有人正在有些漫不经心地往外看。铁栏杆将窗口分割成了好几块竖立的空白,往外看去,是一片白得发灰的雾蒙蒙天空。

    海边的风吹来,带来凉意的咸味。几只海鸥在天空不远处盘旋,发出鸣叫。灰色的高塔伫立在岛屿上的一角,默默耸立,只留有一个带铁栏的窗户,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那人的手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颈上系着花边绸带。在那时社交圈中,马甲一度成为专属于男人的服饰。无论是刺绣,或丝绒,还是绸缎,都毫不掩饰地凸显出穿着者的腰身,强调着宽肩与腰线的落差比。

    这种宫廷风格的流行,使得男人们穿上束腰,收紧强壮的腰身。这种属于绅士的服饰是他们注重礼节的代表,更有男子穿上白色纺织物做成的紧身长裤,凸显出自己小腿的肌rou线条。这种紧身长袜往往搭配一双绸缎面料镶嵌椭圆金扣的方头鞋,再饰以细蕾丝或荷叶边的白亚麻上衣。

    穿着不俗的男子们,往往这时候都会配上一根手杖。手杖顶端镶嵌金制装饰,或是栩栩如生的动物,或是花纹,供摩挲,把玩。

    为了赢得贵族夫人,时髦小姐们的芳心,上流社会的男人们往往像公孔雀一样打扮自己,更有男子穿上带高跟的缎鞋。这个站在窗边的男人显然也对这种宫廷风格熟稔于心,漫不经心间便体现出从小耳濡目染的礼仪。

    与其他人的拙略模仿比起来,他的贵族气质仿佛是天生。这种气质给人留下某种善于玩弄权术的印象,使人嗅到政治阴谋的气息,还有一点生活的空虚乏味。

    他本人似乎也这样觉得;从男人的一举一动中,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失去兴趣。

    “看来我要再次失望了。”他说。

    黑暗阴影背后,一个轮廓显现出来。那人身材极高,银发铺在背上,面孔冷漠,手臂上青筋隆起。

    银发垂落肩头,使他看上去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蟒蛇,惨白,暴戾,是一个阴森的杀神。

    “带他来。“公爵说,“我感觉到我们的朋友正在做一些无谓的尝试。带他来,让他留在这里。”

    ’哗啦‘水声响起,鱼鳍拍打,溅落出一大片潮湿的水痕。一只有力的大手插入人鱼的金发里,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出了水面。

    人鱼被按在水槽旁,半侧脸颊被压得变形。对方的力气大得恐怖,他苍白的颈部翻出三道不断开合的鱼鳃,露出血红的内里组织。紫红色的细小筋脉浮现在血网上,随着血液涌入,如蛛丝一般明显。

    他不断挣扎,鱼尾在水槽中疯狂拍打,扭曲,布满滑溜溜的深绿色鳞片。对方将他头颅从水中扯出来,迫使他翻过来,仰望着上方。灰白的视野模糊不清晃动着,冰凉池水打湿了人鱼不断眨动着的细小鱼刺一样的睫毛,从他的眼白中流淌过去,顺着眼尾往下流。

    透明的水痕从他的鼻下往下流,顺着紧贴着耳后的湿发,流个不停。他的额角之前被磕在池旁边,眉骨上有明显的伤口,一只眼睛红肿起来,皮肤惨白如死人,面孔上的伤口显得格外分明,淤血发青。那只深深插入进他湿漉发间的手十分苍白,宽大的骨节凸出,一条条有力的青筋在手背上鼓起。

    水波涌起。他的鱼尾在翻滚,打击着池壁,但那只能罩住他大半张脸颊的手正强硬压着他的头颅,迫使他以一个痛苦的姿势贴在池边,半边侧脸被坚硬冰凉的池槽紧紧抵住。一缕血混着水从他的唇角溢出来,打湿了牙齿,唇面呈出一种毫无血色的青白色来。

    一双精巧的绸缎宫廷鞋落入他的视线。由于这个姿势,他无法看清对方的全貌,但能模糊地听见对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不远,但也不近。他的耳边一阵又一阵地发鸣,一切似乎都在眩晕中,只有左侧脸颊下那块冰冷,坚硬石砖的触感最为真实,鲜明。

    “你让我失望,卡特。”那人说,“你占用了我的期望,使我得到一些毫无意义的乐观主义。”

    “现在,你弄砸了。许多时间,供你选择,你选择了这一个。这真愚蠢,卡特。”

    “你想要改变什么?或者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命运玩弄了你我,不仅是你,卡特。现在你对我毫无价值。”

    “待在这座塔里吧。看看我为你选了一个怎么样的看守。你让我失望,但我很仁慈。从现在开始,你将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