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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早上请安,母亲果然问到了阿旦。

    书辰里面色如常的说他尚未起。

    “这可不是个好习性。”柳夫人不虞道,“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她招来牛管家,正说着要他去叫阿旦来。

    “娘!”书辰里叫住她。

    柳夫人挑眉,书辰里张嘴,话还没出口,听到后头匆匆脚步。

    “夫人,夫人,阿旦错了!”听见声音,书辰里心头一悚,他回头,阿旦哭着跑来跪在地上,“阿旦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少爷唤我我都没听见。”

    书辰里愕然,全然不相信应被送出城的阿旦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憋气地向母亲拱手致歉。

    责了两句,柳夫人掀掀手,大发慈悲算是放过令人cao心的两小子。

    出了屋,书辰里疾步快走,阿旦紧赶慢赶的追他:“少爷,少爷?”

    “你别叫我!”书辰里真是气过头了,停步看着阿旦,他眼睛里仿若冒火,滋滋的烧到阿旦的眉毛上,他缩了缩脖子,几分退缩,“少爷...”

    “你真要气死我了。”书辰里咬牙道,“你还回来作甚!”

    “我不回来,少爷想我去哪儿?”阿旦莫名,讨好解释,“少爷莫气,我找了我们同村可靠的小何哥送着茹姑娘去京城,小何哥可是个熟路的,行事又比我稳重,有他在,姑娘定能平安抵达京城。”

    “至于姑婶,我老早便托人同她们支会了要去江塞的事儿,要见自是不急的,我还是更想陪着少爷去江塞。”

    “这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吼完,书辰里额角青筋突突的跳。

    “少爷...”缩脖子的阿旦撇嘴。

    书辰里已是没甚心情再听他喋喋言语,一想到前功尽弃,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他劳神劳力的功夫,便胸闷不已,转身要走,书辰里眼前黑幕一拉,天地登时在脚下翻转。

    急火攻心的书小少爷昏倒时位置很不好,一头栽到假山上,脑袋狠狠一磕,没破皮出血,不过很难看的肿起一块铜钱大的乌青。

    给他诊脉的是浔南王府李医师,老医师捻着胡子眯起眼,嘴里念念有词跟念经似的还怪好玩,书辰里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老医师都像根本没察觉似的了无反应。

    半晌,李医师终于不再絮叨,开了张化血疗淤的方子,慈眉善目的嘱咐书小公子定要好生休养。

    书辰里掩下心思,道了声谢,阿旦送人出去,乐颠颠的跑回来,侯在书辰里榻前,一副做错事的内疚样。

    事既已成定局,再气不过气坏自己身子,书辰里腹诽不值当,他萎靡地摆摆手,让阿旦也退下了。

    日近傍晚,书秉道从衙署回府,二话没说唤来许二管家让其通知书辰里去书房等他。

    近来并无犯事的书小少爷云里雾里,试探着问父亲神色如何。

    许二管家回忆,摇了摇头,道:“与平常无异。”

    书秉道只让书辰里一人进屋,阿旦跟着他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看了眼阿旦,书辰里强压心中滕然而起的不安,敲了敲门。

    书房中除了父亲别无他人,书辰里的目光环视一圈,不由自主被桌上呈置的玉扳指吸引,他愣了愣,认出的刹那,冷汗浸透了他的里衣。

    “今日钱公子带人在城外击杀了两名盗匪,一男一女。”

    书秉道将玉扳指往前推了推,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可仔细的瞧瞧,这扳指就是从其中的男匪身上搜出来的。”

    父亲雷利的眼神从头顶劈来,书辰里膝盖似是被飞箭击中,他腿一软,跪地坦白:“父亲,这扳指确是儿子丢失之物!”

    “丢失?”书秉道慢条斯理问。

    “是。”书辰里掐了下掌心,惶恐道,“前些日儿子与钱兄吃酒,回来后便发现玉扳指寻不见了,这扳指是圣上所赐之物,价值非凡,儿子是日日贴身带着,一刻不舍离身,即便是掉了儿子的命,也万般不该掉这扳指。回府后,儿子又与阿旦沿路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这扳指,扳指丢失事大,若被父亲知晓了,儿子是拿一百条命都不够抵的,只好瞒着父亲暗中自己再找找,没想到,原是被人偷盗了去!”

    话到后头,越是激昂,书辰里从脖颈涨红到脸颊,他快语不歇的说完,而后停住呼吸,深深磕了一响:“求父亲责罚儿子看管不力!”

    书秉道摩挲着扳指若有所思,他不语,书辰里便伏在地面上始终没有抬头,凝重停滞在父子俩之间,夹在其中,仿佛一触即发的火线,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惊天巨雷。

    书辰里夹紧肩膀,感受自己双腿在流逝的时间中逐渐麻痹,再到僵直不能动,终于,他听到父亲不冷不热的声音:“别跪了,起来吧。”

    书秉道亲自将扳指放到儿子掌中,一双睿智如鹰隼的眼睛锁定他眼睛,从中爆发出的暗火似能烧尽书辰里眸底深处,烧得妄图逃避的他片甲不留,烧得满怀心事的他无处遁藏。

    书辰里打了个寒战,扳指咯在rou里,接近山大的沉重压力让书辰里单手就快托不住了。

    他的手被父亲紧紧一捏,那干燥的热度令书辰里心动神摇,他的额头很不妙地发了汗。

    书秉道慢言说:“东西还是得放放好。这会儿是碰上了钱公子,下回碰上了谁,可不是有张嘴就能说得清的了。”

    “...是。”书辰里牢牢握住扳指。

    父亲明面上是不打算再追究了,从比牢房还逼仄的书房中出来,书辰里并未有多少庆幸,他神经高度紧绷,他得挺直着背,不带犹豫的走出门。

    父亲在看着,他万是不能泄露出一丝可疑的退缩与异样,他像是饱腹中还被逼着吃下一碗难以下咽的粉,肠胃顶到喉咙眼。

    好不容易走回自己院子里,书辰里脚下轻浮,已是无力支撑,他扶着墙根,干呕到眼珠眦裂,死吐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少爷。”阿旦大叫。

    “嘘——”

    嘴里是淡淡的铁锈味,书辰里抹抹嘴,虚脱地撑在阿旦肩膀上,劫后余生般的震动令他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