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宋池泽心跳漏了一拍，起身把床头的角度调高了一些，干巴巴地说道：“那你吃吧。” 说罢，宋池泽便拿起勺子往他嘴里送了一口，由于容焕的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嘴唇只能微张，导致一勺蔬菜糊几乎洒了大半，只有极少数喂进了他的嘴里。 宋池泽立即拿起湿纸巾仔细地擦拭着容焕身上的污垢，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心想着一定要擦干净，这样才不会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像他这种有洁癖的人看到自己是这个样子应该会非常难受。 “对不起…”，容焕直直地盯着宋池泽，眼里满是忧伤，他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死掉好了，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对宋池泽，还有什么颜面让他照顾自己。 “不用道歉，是我太心急了。”，他刚刚不该舀那么一大勺的，如果一点点的喂应该就不会洒出来了。 宋池泽吸取教训，开始适量的投喂，终于在不洒出来的情况下，将一整碗蔬菜糊都喂完了，他一边擦拭着容焕的双唇一边说道：“现在还不能吃太多，你要是觉得不够，以后再慢慢加量。” 这次容焕终于有了面部表情，微微勾了勾嘴角，表示赞同他所说的话。 宋池泽换了张湿纸巾将双手清洁干净，带上无菌手套掀开了被子，“躺好别动，我给你换根导尿管。” “不…”，容焕激动地阻止他道，声音还是很轻，但是大腿内侧的肌rou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抽动。他尚且还算年轻，现在竟然生活不能自理到需要别人时时刻刻照顾，甚至插导尿管的地步，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尤其做这一切的人还是宋池泽。 容焕一直以来都是个体面，光彩夺目的人，现在沦落至此，宋池泽自然明白这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柔声安慰道：“不用觉得难堪，就把我当做你的……”，宋池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身份，说是护工？在陌生人面前应该也会很难受；说是家人？恐怕只会让他觉得更没有自尊。 “妻子。”，容焕突然开口道。 宋池泽稍稍愣了一下，继而想着妻子既是与他最亲密无间的人，也是会与他共度一生的人，这个身份的确能缓解一些他心里复杂的情绪，便故作冷静道：“也行，就这么想吧。” 容焕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突然感觉自己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清楚地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之后眼睛再次蒙上了一层雾气。 为了不让宋池泽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担心，容焕强硬地把眼泪逼了回去，极力压制住自己内心奔涌的苦涩。 宋池泽处理完后长舒了一口气，摘下手套在容焕的腿部按摩起来，“我查了一下，资料上说这样有助于康复，你就安心养病，身体很快就能恢复的。” “嗯。”，容焕淡淡地应道。 “对了，你的眼睛能看清楚了吗，如果依旧模糊的话，还需要动手术。”，宋池泽想了想，伸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个数字。 “2…”，容焕开口回答道，渐渐感觉体力有些不支了，眼皮沉重，身心俱疲，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但又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以后再也见不到宋池泽。 宋池泽没注意到他的状态，还在断断续续的说话，“如果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没有选择闭门不见就好了，不然我一定会记得你，在这个世界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能察觉得出来你不正常了。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阻止你被控制，阻止这些错误发生的，都被我错失掉了。” 这也是他做过最为后悔的事情，如果他在那个时间节点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可惜时间并不会回溯，他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不知道为什么，宋池泽一遇到容焕就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有些是对他说的，有些是自言自语独自，直到听见容焕均匀的呼吸声之后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只好帮他掩好被褥退了出去。 在这之后容焕每天都会醒一会儿，前几天的时间并不长，后来才渐渐跟上了正常的作息时间。 宋池泽每天都会抽空过去看看他，投喂一些食物，帮他按摩，给他讲讲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时间一长，他也开始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不再拘泥于那一间小屋里，可以坐着轮椅在飞舰内四处游走。 看着他的体魄日益健全，皮肤也变得和之前一样紧致通透，金色的发丝柔顺透亮，眼中再次焕发光芒，宋池泽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精心烹制了一碗萝卜汤给他送过去。 他刚推开门便看到窗边站了个人，宇宙中星辰散发的盈盈微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给窗前的人也渡上了一层银光，将他笔直修长的身型勾勒出来，发梢、指尖、衣褶、裤脚上都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因为容焕需要静养，所以才把他的房间安排在飞舰外围，不受人打扰，这个地方自然也能见识到平时无法看到的靓丽风景，既美好又震撼。 宋池泽差点将手里的碗摔了下去，盯着那个背影颤声道：“你可以站起来了？”，汤明哲说他至少要半年才可以恢复到正常状态，怎么这才一个月就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容焕听到他的声音，缓慢地转身，迈着不太利索的步子往宋池泽走去。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但是他却走了快一分钟，在这段时间内，宋池泽也不着急，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两人只有一臂的距离，容焕才张开双手，猛烈地扑到了宋池泽怀中。 尽管内心非常喜悦，但是宋池泽还是难掩鼻尖酸涩，不停地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谢谢。”，容焕接过萝卜汤坐到椅子上慢慢喝起来。 “你该说谢谢的人不是我，是汤明哲。”，没有汤明哲的话，他不可能活到现在。宋池泽后退几步走到门边忐忑地说道：“我想让你见个人。” 容焕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放下碗问：“谁？” 宋池泽打开门，把门外那人拉了进来。容焕心头顿时冒出火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池泽，“你跟他还有联系？” 这个人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相信宋池泽应该比他更清楚，为什么还会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宋池泽拉着颜文柏的衣袖走近容焕，沉声道：“道歉。” “什么？”，颜文柏反问道，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宋池泽先前来找他的时候并未说明是什么事，没想到竟然是让他跟容焕道歉？ 颜文柏其实也才醒了半个多月，身体还并没有完全恢复，脸上尽是苍白之色，但有些事情等不了太久，必须马上解决，宋池泽心口微微泛疼，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颜文柏凝视了宋池泽两秒，确认他并没有要把这句话要收回去的意思，才转头看向容焕，“对不起。”，他说话时不卑不亢，表情仍然矜贵，但并没有虚伪之意。 容焕撑着桌子站起来盯着宋池泽说：“我不接受。” “嗯，这是你的自由，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颜文柏微微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算不上什么。 他这么一说，容焕全然明白了，表面上是想让他出气，实际上就是觉得他身体还没痊愈，什么都做不了吧，可他偏偏不会如宋池泽的意。 容焕用尽全身力气扬手往颜文柏脸上打去，他躲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下了这一掌。 紧接着他们耳边便同时响起了一记清脆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去，发现宋池泽的脸上泛起了红血丝。 “你这是干什么？”，容焕不解的看着他，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刚刚打的人是他一样。 宋池泽面色沉稳的解释道：“颜文柏对你做了很多坏事，该打，可这里面也有我的原因，而我现在与他又多了一层关系，理应一同承担后果。” 自从他原谅颜文柏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是无法割舍也无法剪断的，他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的法则是什么样，只知道两个人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就是同为一体的。 颜文柏没再说话，从没想过宋池泽会这么做，也从不知道宋池泽心里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心里是甜蜜夹杂着苦涩，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容焕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稳定住身形，要让他怎么相信宋池泽这一个月事无巨细的照顾竟然都是为了讨好他，好让他对颜文柏的恨意消减一点。 “不是，那是出于个人原因。”，宋池泽认真的回答完，又接着说道：“不用管我，继续。” “你明知道我舍不得这么对你……”，容焕看向颜文柏，嫉妒得快要发狂，却又无可奈何，“我也很对不起你。” 他的确昏睡了很久，但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自己以前对宋池泽做过什么，这段时间他已经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了，努力营造出一个轻松的氛围，可事实是永远都无法掩盖的，现在全部挖出来放到台前，又要让他怎么做？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宋池泽望向窗外，“前阵子有人告诉我说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我想了很久才想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既然不知道未来还有多久，那就不要带着仇恨和不甘活下去。” 地球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现在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篇章，既然要共同生存那么久，互相之间就不要再有矛盾。 容焕沉默了许久，缓缓向颜文柏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