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失信(二十八):把后背交给你
“陛下心里是惦记您的,否则不会派我亲自来接你回宫。” 并州一间小院里,离刃一身白色锦衣,袖口镶着金银缂丝,风流飘逸的俊秀眉眼经过几年宫中历练也染上了几分雍容雅致。 “右相从陛下还是皇子时就暗中辅佐,这一路走来他为了陛下损失了多少强兵良将,这份恩情…..陛下是断不敢忘的,皇后娘娘也不希望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吧?” “那贵妃呢?” “如今…..陛下….皇兄只是封右相之妹为贵妃。何况她所住之处离陛下寝宫有半个时辰的脚程。皇后居所则离御书房最近,皇兄的心意,皇后娘娘不明白吗?” “他的心意?….” 慕容琉璃神情忧郁,“我真想回到他登基前的日子….那个时候只有他跟我,我一心一意为他,他全心全意待我。如今…..他贵为皇帝,我虽为皇后却再也没有往日自由。” “我不想看他被前朝纷争所扰才多提醒两句,那些人就借’后宫不得干政’参我爹;贵妃进宫我耐着性子见她,前朝却说我没有好脸色,说我善妒;我的宫中礼仪略逊于贵妃,他们就说我没有皇后之仪,那贵妃身边的嬷嬷据说以前是养在宫里的,我如何能比?” “他们不过是变着花样看我的洋相。” 即使贵为皇后,她还是一派少女模样往后靠了靠,“阿耀他堂堂天子,明明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做。” “琉璃……他是天子,天子行事牵一发动全身,总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我明白。” 慕容琉璃摇摇头,“我再想想。” 男人见劝不了,叹了口气暖声道:“我会在并州呆上一段时间,你改变主意再来找我。” 温柔神情在走出门外后立刻沉下,空气一瞬间紧了半分。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转瞬变为冷面毒蛇,似乎再问什么人。 “….之前的线索去查过了?” “查过,就在并州。”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回应。 离刃点点头:“不要打草惊蛇,退下吧。” ….. 慕容琉璃这边焦头烂额,许巍然过了几天反而带人出城踏青去了。 倒不是他懈怠,鱼饵早在一开始就下好了,那些买家的热情只会越来越浅,而且离京城越远,他下的暗示就越少,若是慕容琉璃早早收了’古代女强人’的心思,安心在京城做她的皇后,说不定损失还小些。 “小花,先去找上次标记的那些草药,应该已经成熟了。” 张小花从怀里拿出地图比照。 说是踏青,该教学的还是要教学,刑路南削了一把鱼叉,师傅让他捕四个人能吃饱的鱼回来。这小子平日动如脱兔,力大无穷,可缺少静若处子的耐力和伺机而动的灵巧,这几日正好炼炼。 安排完两个小的,两个大的一时无事,索性顺着刑路南抓鱼的小溪一路往山上走,权当探险了。 “你很熟悉这里?” 见将军大人在这陌生野道也能健步如飞,许巍然难得有些惊奇。 熊霆飞一愣,这才放缓了脚步:“身体的本能反应,我小时候一直呆在山里,该走哪里似乎已经养成章法,到也没出过错。” “哦?传闻都说骠骑大将军年幼时喜与山间巨兽为伍,到底是真是假?” “记不太清了…..” 黑眸一暗,“十岁时家师在山林捡到我,帮我开智传我武功,之后我才入仕。” “…..依我看来,”二人一路醒来畅通无阻,“将军大人不出仕,也能在山里过的很好啊。” “别往那里去,” 他突然被往右拉了一把,熊霆飞蹲下身蘸取地上少许泥土,轻嗅蹙眉,“蛇皮的味道,湿的,痕迹向上,看宽度….至少二十年…..我们不要随意往——” 却见宿主大人兴致勃勃地就往前走了。 将军大人张张嘴,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快到吃饭的时间,刑路南正得意洋洋地炫耀叉了一箩筐鳕鱼,就见他家师父扛了一条碗口粗的蟒蛇回来,而先生正在研究那蟒蛇尾巴上黑漆漆的花纹。 少年原本飘逸的微笑立刻卡在了嘴角。 两尊大佛不仅把深山蟒蛇的老巢给缴了,还在蛇窟旁边找到了溪水源头。 是一处清澈的寒潭,以后夏天避暑有去处了。 中饭有rou有菜,张小花收集药材之余顺便还挖了些野菜。而刑路南被师父完虐后就一直在自暴自弃地吃,还赌气给每人加了勺辣椒面,要给先生加的时候被师父一巴掌扇回去了。 几个人也没急着回去,趁着天气准备好多留了几日,晚上刑路南和他家师傅轮着守夜,倒也没有什么野兽敢主动攻击他们。 “…..醒了?” 许巍然眯了眯眼,抬头就看见高大的阴影刚好挡住他面前刺眼的火堆,右手边一把防身的短刀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后脑勺习惯性就往将军大人身上一靠,有点背靠背的姿势,熊霆飞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还稍微放松了背部。 “….我们现在出游,算虚度光阴吗?” “皇后见过你我,此时避避风头也好。” “……哦?所以霆飞只是为了躲避追捕,并不是喜欢才随我踏青,…..是我自作多情了。” 某人很’失落’。 “……” 一张铁面在黑夜里快憋成了深紫色,想了好久才说道,“不,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许小侯爷不依不饶道。 对方却不接这个话题,向火堆里扔了一小块树枝:“下次….我们该带些好的香料,今次的辣椒面太伤胃了,我才拦着你的。” “……其实没什么区别。” 小侯爷轻轻哼了一声。 将军大人沉默了。 …. “先生,张小花扎我!” 几个人踏青回来又过了快半年,张小花已经能一套银针扎遍人全身了。 “多扎扎对身体好。” 许巍然也不管这两个,反正刑路南闹够了就自娱自乐去练武了。天一冷他上完课就不爱呆在屋外了。熊霆飞有时候见他靠着自己还会转个身用胸口接住,宿主大人舒服了就越搂越紧,抚摸将军大人精壮的后腰。 背脊之下是巨人擎天般的力量,向下却是柔软浑圆的臀般,光滑细嫩的股缝…..嫣红紧致的肠xue。一个坚不可摧之人,甘之如饴向他展示着自己最脆弱的部分。 白日宣yin他不爱做,冬日埋胸他倒是习以为常了。 “先生(师傅),我先走了。” 等两个孩子要走的时候,屋里的人也没出来。刑路南还想着师傅难得懈怠,却被张小花扯着袖子离开了。 “最近…..” “嗯?” 许巍然’玩’得正开心,感觉到动静才回头看熊霆飞。 “最近并州生面孔多了,不要随便出门。” 将军大人见他不长心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 “你之前也叫我不要在宫里多走动。” “…..” 月上枝头,夜凉如水,院里难得静悄悄的。 感觉到气息不对的二人同时看向屋外。 “可是你看,” 某人坐直了身子,平静侧目,“即使不出门,有些人还是会找上门的。” 空荡荡的前院,唯有谢了花的海棠树枝鳞次栉比交错着。 茂密中透出凄凉,不知是在昭示谁的命运。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内柔和的光线照射在男人魁梧宽阔的肩膀上,背光的脸庞不甚清晰. “不请自来的客人,还要藏头露尾到何时?” 手中长柄扫过,泛着银光的刀刃在月下画了一个弧。 四把飞虎爪袭来,连着绳索直取他四肢关节! 黑眸清亮锐利,不慌不忙承受住上方两只,随即长柄往地上一触双脚离地错开了攻击,借长柄旋转之势将下方暗器连绳带爪踢回。 行动轻巧但力道却刚猛,只来得及听见那飞虎爪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便弹射出去。 “!——” ……躲开了? 熊霆飞眯了眯,手腕画圈将缠绕在臂上的绳索绷紧,双臂肌rou钢筋般发力,轻喝一声往胸前扯去,待对方想回拉时,那巨人般双足已经踩住绳索,仿佛千斤巨石一般压住了攻势。 “还不现身?!”手上绳索被缠成一股侧身用力,世间有几个人能抵挡住他的力道,四个黑色人影应声而出。 躲开几波攻击,一脚踢向杀手侧腹,空气里甚至传来五脏挤压破碎的翻搅声。 手上绳索未松,脚步向后借力猛然向两边甩去,掺杂着气劲的波纹顺着绳索一路翻滚到源头,立刻传来两声闷哼。 这时,察觉到什么的将军大人突然转身,手中长刀一抛换了个方向,向窗口的许巍然扔过去—— 刀划过耳廓时令皮肤表面细细密密的汗毛竖了起来,许巍然转身。 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双眼瞪大倒在地上,胸口大刀全部没入,只剩长长的刀柄,那人后背的刀刃太长甚至令他无法完全躺下,只有殷红色的鲜血从后背顺着刀锋往下流,一直流到地面上刀尖砸出的坑里。 被偷袭的某人挑挑眉,从窗口轻飘飘跃出落入战局,后背往将军大人宽阔的背上一靠。 “九王殿下,背后伤人可不是磊落之举,不怕损你皇家的名声吗?” “彼此彼此,许小侯爷私自出京,多年与朝廷叛将沆瀣一气,….这若是传到京中,不仅晋南侯救不了你,恐怕连侯府都自身难保。” 伴随声音又突然冒出许多黑影,将二人团团围住。 这时,阴影里的人才徐徐走出。 兴许是极少穿黑衣的缘故,离刃潇洒谦和的形象此时竟有些邪魅。 宿主大人刚要说话,一只手被身后人抓住,潮湿温热的五指交握,粗糙的指腹在他白净的手背上点了几下,许巍然心领神会。 “若是朝廷想抓我们,光明正大便是,又怎会派九王殿下小偷小摸地来?”视线嘲讽看向前方,“莫不是…..龙椅上那位还在担心他这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离刃脸色沉下。 许巍然也不在意,手指动了动点在将军大人手背上,又扫了一眼四周杀手:“他一直没放弃对另一份遗诏的寻找。太子一死,你们迫不及待地去追杀余孽,不过左相势力庞大最终逃脱。…..只是你们没料到,太子妃方书简已怀有身孕。” “若是当真传位太子,太子逝世,那皇位嫡系继承人也应该是太子嫡子。将来有一天,哪怕离耀的位置坐稳了,只要有人拿出遗诏,恐怕又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对不对?” 某人到最后,连皇帝名讳都毫不避险了。 “….你们在害怕什么?” 说道这里,某人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侧头打量离刃阴沉的脸。 “难道……是怕骠骑大将军再闯宫?” “上!” 离刃往后退了半步不再多言,只要今日这二人身死,那些猜测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这时,许巍然借二人合掌之力一跃而起! 熊霆飞早已知其意图,左手稳稳托住青年的重量,右脚则勾起一道绳索持在右手猛力甩开,顿如掌中游龙,肆虐生灵,一旦被盯上,便逃不过被撕成碎片的命运。 而左手之上,清瘦的身体悬起以空中漫步之势踏向面前死士。 起初,谁都小看了这位深居侯府体弱多症的许小侯爷,以为不过花拳绣腿。 长发在月光下飞扬,与冰凉夜色合为一体,只那轻轻一脚踏过,对方顿如破布般飞出,只觉五脏移位破裂,喉头腥甜,再想站起来都艰难。 “一个…..两个,” 许巍然脚尖刚要落地,二人交错的手掌间立刻传来支撑的力道,轻灵的身体借此在空中一个翻身,踢向另一人头颅,只听见一声碎裂的声响,恐怕也难有活路。 另一边熊霆飞面不改色,仍然保持单手擒绳的动作,飞虎爪跟鞭子一样飞出打在人身上,最后那绳索承受不住攻势爆开,余波直接将杀手掀翻,撞在院墙上没了声响。 没了武器的将军大人蹙蹙眉,倒也不紧张,反而深吸一口气。 低沉的嗓音伴随着令大地颤抖的震动一圈一圈散开。对方一惊,迅速退开数米,可惜已经晚了。 “什么——” 离刃内功深厚,也脸色泛青往后退。 不似虎啸猿啼,却仿佛老僧敲钟,回音卷着杀气从耳膜渗透进去,一下一下狠狠敲在脑叶上! 院中传来几声闷哼,离刃面色发白地看着几个杀手捂住太阳xue痛苦地扭动着身躯。 黑夜下,那场中之人身姿顶天立地,双眸寒如斩马陌刀。 最后的一声冷哼,荡气回肠,为痛苦抱头的敌人划上了血腥的休止符。 二人背靠背搏杀,都只负责视线内的杀手,从头到尾没有回头看过一次,只在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但十指交握得双手从未松开。 不插手,不拖累,干净利落。 无言的默契,也是将后背给予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