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苦海回身（分手下）
林桑落提着保温壶走进医院，一眼瞥见向来冷静自持、天塌不惊的贺文秋独自落座在长椅上，头顶的灯光好似一潭静水，深深照亮了他无法遮盖的悲凉，让他所有遮掩情绪的举动显得徒劳。 娃娃脸的秘书姜舒正神色焦急的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时大鹅一样抻着脖子往门口望，几乎立刻捕捉到了林桑落的身影。 发现救星赶到，姜舒的眼神刹那间被惊喜点亮，他刚想喊出声就被林桑落摇头制止。 林桑落轻抬下巴示意他到旁边去等，姜舒点头，识趣的向拐角走去。 林桑落重新迈步向前，这次直接走到了贺文秋身侧，离得近了，发觉男人状态极差，他的手垂在膝盖上，手指无助的蜷缩着，显出一种惊人的脆弱。 林桑落将手覆上他手背，果然冰冷，贺文秋抬头看看男友关切的眼神，生平第一次，怯懦的移开了视线。 贺文秋蠕动着嘴唇，想要快刀斩乱麻，好歹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可嘴好像涂了胶水似的，怎么都张不开。 他本心是不愿和桑落分开的，甚至可以毫不心虚地发毒誓，直到父亲发病的前一秒，他都在努力争取留下（他单方面自认的）男友。 他想抱着情人的腰替自己上诉，他想告诉桑落，自己为了挽留他，真的已经倾尽全力。哪怕整夜跪祠堂跪到膝盖青紫，寒气入骨，他也没求饶，哪怕被父母威胁取消继承权，赶出家门，他也没低头，可他真的无法在父亲被他气进抢救室后，还咬牙一意孤行。 为儿女私情与父母反目成仇，终究只是话本戏言，可分手两个看似轻飘的字，张开来却是血rou人生。心魂在内翻扑打滚，万劫不复。 贺文秋心中有无限凄怆正辗转，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唯有叹息。 林桑落望着贺文秋眼中血丝、眼下青黑和干裂起皮的嘴唇，彻底觉悟，这个任务对象是留不住了，但演戏要演全套，露出马脚就太业余了。 于是林桑落假装没看出男人的未竟之言，蹲下身一把抱住他，语气里满满都是心疼：“贺叔叔，这是怎么了，老爷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住院？” 贺文礼究竟因何犯病，他心中自然有数，但还是摆出无辜模样。贺文秋低头不语，只紧紧回抱住情人，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挨得极近，林桑落恍惚听见自己骨头都被箍得咯吱作响，几乎透不过气，但他没有挣扎。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在病房门口安静拥抱，直到护士走出来宣布贺老爷子已经醒来，想见自己的儿子，贺文秋才缓缓松开胳膊，一言不发的走向病房。 林桑落拎起保温杯紧随其后，表露出想跟进去慰问的态度，被贺文秋一伸胳膊拦在病房门口。他垂着眼睫开口：“桑落，你和老爷子第一次见面，医院这儿实在不吉利，我父亲情况还好，你学校不是还有课吗？先回去吧。”话里其实没留下商量的余地。 林桑落于是乖巧停在门口，把保温杯塞进贺文秋手里，眉间不着痕迹一抹委屈，“贺叔叔你家出这么大事，我怎么能丢下你离开，我在走廊等你。” “你记得向医生问清老爷子的病因，以后要注意别再犯，还有，这是我今早煮的养胃粥，你带进去喝，一整晚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万一你也病倒，让老爷子怎么安心养病？” 听着林桑落嗔怪又体贴的嘱咐，贺文秋心上泛起阵阵苦涩，眼前人不会知道，他就是自己父亲犯病的主因，而能让父亲痊愈的灵丹妙药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要自己肯将局外人看来轻飘飘的两个字说出口，一切都会重回正轨，他还是家里人引以为傲的儿子，还是贺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还是无数上流名媛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相比其他，这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了 但是，贺文秋绝望的发现，所有跟林桑落有关的事情后面，永远都带着一个但是，但是我舍不得！ 林桑落不是个满分情人，他有许许多多忽明忽暗的小脾气和坏习惯，卡文了会发脾气骂人、写顺了就给家里的盆景随心浇水，浴巾和毛巾混着放置，室内走路喜欢把拖鞋鞋跟踩扁，他不完美、有缺点，但贺文秋只要望他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他点点头，接过保温杯，站在原地目送情人离开，才打开房门脚步沉重的走进去。 抬头看见父亲正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输液，手上贴着白色医用胶带，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的往他的身体里流， 他们两个人一站一躺，视线相接，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突然觉得实在遥远。 贺文秋终于向前迈步，一言不发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把手里的保温杯打开，一口口喝了起来。 贺文礼中等身材，略显消瘦，穿一套深灰色病服，严肃的神态里显露出几分憔悴，仿佛一夕之间褪去所有狂暴。他没出声，只是仔细端详着自己儿子的脸。 一直以来，这个儿子都是他的骄傲，从小作为继承人长大，从未辜负众人期待，成绩出众、行事得体，性情沉稳，手腕强硬，每每被老友们称赞后生可畏，自己也常笑言后继有人，但为何偏在这段孽缘上，变得这样顽固、执拗，不通情理。 他发病前甚至已经松口，只要儿子结婚生子，哪怕养着那男生当情人都可以，谁知道儿子居然还妄想不结婚，跟那男生玩一生一世一双人，简直糊涂，糊涂透顶！ “你做好决定了吗？”安静注视着儿子一口口把粥喝净，贺文礼开口。 “......”贺文秋默然点头。 贺文礼于是露出胜利的笑容。 他已经知道儿子的回答了。 不过为以防万一，还是有必要留文秋在家住一段时间，免得再跟那男生旧情复燃。幸好儿子没有执迷不悟，不然，说不得自己出院后就得去趟澳门了。 （澳门那里有专业的买凶杀人服务，果然孝顺的人运气不会太差，贺叔叔成功救了自己全家的命呢！只是把爱情献祭了而已，小问题，毛毛雨啦～） ......... 门外林桑落安静等待着，他看到贺文秋拎着保温杯出来，欢天喜地的迎上去挽了贺文秋的胳膊，努力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贺文秋把保温杯递过来时，冷不丁开口：“桑落，明天是周五，周六周日你没有课，把行李搬出去吧。” 进门前尚柔肠百转，出了病房就不认人，论变脸，连昆剧大师不一定有你强，林桑落心里啧啧称奇，不仅毫不伤心，甚至想开瓶肥宅快乐水庆祝自己的先见之明，但起码得等这场戏杀青，他才好收工。 007私下里给林桑落播过多部甜甜的恋爱电影，林桑落很清楚基本流程，一般被恋人抛弃时，自己是该哭的，奈何他其实不觉得分手是件大事，他的泪腺尚不习惯为感情这种小事提供眼泪，眼睛就很干。 眼看这场分手戏要尬住，007急了，为了帮宿主顺利杀青，直接下了一剂猛药：“桑落，你一旦跟贺文秋分手，就再也拿不到他给的补贴了，每个月差不多损失20万，相当于报废一台ATM机，” 二十万这个数字一出，直戳林桑落的死xue，虽然出了这个世界就不算数，也让他心痛到不能呼吸，眼圈跟涂了辣椒水似的，刷一下就红了，眼泪不争气的汩汩冒涌，他咬牙死命眨眼把泪憋回去，带着泣音勉强开口：“搬出去？我为什么要搬出去？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贺叔叔，我不跟你分手，我真的喜欢上你了！你如果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只是图你的钱，好，我把钱全都还给你，你别...别跟我分手好不好？” 林桑落一秒戏精附体，嗓子都被巨款蒸发的悲伤弄哑了，暗哑的声线不复初见时的明朗，007脑内直呼影帝。 看到心肝儿要掉眼泪，贺文秋突然就眼前发黑，一阵喘不上来气...原地站了有半晌，真真体验了把心如刀绞，那句不分手差点要脱口而出。 只是想到病床上的父亲，还是横下心，伸手拽开情人激动之下握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桑落，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包养关系，我已经不想继续下去了，你再纠缠就有点难看了。” 【不是的】 “我今年29岁，不年轻了，总不可能一直不结婚啊！我的联姻对象会是什么标准，你心里也应该有数，希望你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是的！我没有联姻对象，我也只想跟你结婚！】 “你不要再说了，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不配，我走、我这就走！”林桑落估摸着气氛到这儿，时机够成熟了，就不再拖沓，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低下头死死捏住保温杯。 123...林桑落默数三十秒，最后一次跟贺文秋对视，特地补充一句，“贺叔叔，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林桑落低头时用现金买了系统特制眼药水，现在哭的眼泪珍珠般颗颗滚落，十分好看， 贺文秋无言看着情人落泪，习惯性想伸手去抱，又默默把攥出青筋的拳头藏进口袋，狠话再放不下去。 这一刻，好像他们之间有了什么默契一样，两个人都知道结局无法更改，可是他们都不说。林桑落用眼神狠命钉住贺文秋，安静地等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这五分钟过得格外漫长，贺文秋始终没有出声，林桑落也没有再演下去的耐心，离开的步伐格外一往无前。 林桑落与贺文秋不欢而散，在外人看来，他似乎受了很大刺激、一边克制不住的小声抽噎、一边抬手试图遮住自己的红眼睛，他大踏步走的匆忙，下台阶时甚至差点一脚踏空，完全没注意到背后有人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了弯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