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国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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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国文教师 十一月里传来消息,毓秀已经在山东生了一个儿子,因为已经是冬天,偏巧他出生那天又下雪,于是名字便叫做雪冬,因为有探亲假,她生育之后便可以休比较长的时间,二月下旬过年后才回来,黎毓贤便回来家里看毓秀,却发现家里正在不高兴,只听毓秀说:“妈,为什么你能帮大姐带孩子,就不能帮我带呢?孩子这么小,也不能送去托儿所,他家又不在这里,可让我找谁呢?” 崔星兰道:“那个时候我身体还可以,能帮着带,去年刚做过手术,我现在怎么带呢?” 就连何春福都劝:“毓秀,妈也不容易,那么大的肿瘤,那样大的刀口,去年这时候刚做了手术,现在怎么带得了?” 毓秀见他竟然这样说,不由得恼火地瞪了何春福一眼,说:“那你说怎么办?” 何春福道:“再找找亲戚吧,实在不行,请个阿姨。” 等这件事平息下去,黎毓贤听黎文宾低声叹了一口气:“养儿都是债啊!” 毓贤也是为难,按照“一碗水端平”的原则,也难怪毓秀不高兴,可是母亲去年刚做完那样大的手术,这个时候带孩子也着实艰难,现在家中也没有其她人,大姐的孩子也幼小,父亲每天还要过去那边带行娟,所以真的腾不出人手。 之后毓秀便暂时住到了何春福的哥哥家里,何春福哥哥的那套房,与毓秀有所关联,当初单位分房,借用了毓秀的名义,所以那套房,毓秀也有一部分,可是毓秀只是在那里住了几天,便又回到了自己家中,崔星兰看到她去而复返,也恼火得很,“已经是老何家的人,还总是住娘家,当初就说不要找这样的两地生活,就是不听。” 毓贤有时休息日回来家中探望,便劝道:“妈,不要生气了,毕竟身体刚刚好一点,毓秀也不是成心,眼前也只是一个阶段,莫非妹夫一辈子当兵?迟早要退伍的,安排就业,或者毓秀随军,到了那个时候就好了。” 崔星兰得她宽慰,心里的气稍稍平了一些,转而却又瞠目说:“毓贤啊,你们学校让找对象不?你可得抓紧了,哪有三十岁大姑娘?说出去也让人家笑话,况且你的终身可怎么办?终不成就这么一辈子?” 毓贤笑道:“妈,已经有了那两个,将你累成这样,你还想我结婚呢?孩子怎么带?” 崔星兰一听她这话,显然也是全指望娘家,登时便有一些“无语凝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自己的这个二姑娘,蹉跎着就是不肯结婚,自己当然是着急,想着她再拖几年,愈发成了老姑娘,到那时还怎么挑人?“纵然你是大学生,这方面也得想想,不会有几个男人等到这个年纪,哪个像点样子的男的拖到三十岁还不成家?卢保兴倒是二十九岁的小伙儿,快三十了才结婚,你看看他那个脾气,他若是个好相处的,能拖到那时候?你再往后拖,找到的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莫非给二婚头当填房,进门作后妈?” 年纪大了不结婚的男人真的很怪的,崔星兰听说过有一个,四十几岁结了婚,没几天便离婚了,原来是女方发现他晚上休息的时候,枕头下面总是放一把菜刀,虽然可以解释成是为了防备夜间的贼,然而枕边人如此个性,终究让人心里发毛。 毓贤笑道:“妈,万事随缘吧,现在想太多也是没用,安排好的那些事情,有几件不出岔头的?世上的事总是难遂人愿,有的时候用再多的心,也是虚幻。” 听了她的话,崔星兰一阵默然无语,自己一辈子挣扎,想要让这个家维持好,可仍然是东边漏水,西边进风,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波一波的风浪就不见断过,去年又是一次大手术,如今虽说恢复了一些,看着家里这一摊子事,也不由得有些心力交瘁,简直就仿佛没有到尽头的一天。 于是崔星兰叹道:“那两个小子我不愁,就愁你们这些姑娘们,什么时候到我闭了眼,这颗心才算静了。” 毓贤轻轻地笑着说:“妈,你就总是爱多想,其实有什么可愁?儿孙自有儿孙福,车到山前必有路,世上的事随遇而安好了,现在想太多也是没用,妈你这么多年为了我们,受了许多辛苦,也该轻松一些,你看咱们对门儿的老秦太太,人家就不像你这样累,有的时候还是要‘难得糊涂’。” 崔星兰面色微微放松下来:“老秦太太,那我可学不了,你看看她们家里那灶台,一层的黑。” 毓贤笑着和母亲说起了闲话,要说老秦太太,确实与崔星兰是两个风格,凡事马虎敷衍,倘若做学问,便是个“不求甚解”,曾经看到崔星兰疲于奔命,便坐在门口抽着烟袋说:“星兰啊,你一天怎么这么累啊?” 崔星兰: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性子,那当然是轻松啊,家里再怎么脏乱都能看得下去,可是我不行,看到哪里不整齐,心里便要过不去,一定要收拾利索了才好。 所以黎毓贤以为,如果家庭主妇可以入党,崔星兰一定是模范党员,那可是拼命干啊。 相比之下,韩云珍老太太就明显超脱了许多,虽然大姐因为她的这种个性很吃了一些苦头——据大姐回忆,她待在家里耗房子的时候,有一天小姑子回来,中午炒了一盘土豆丝,大姐跟着吃了一餐饭,那一餐可是记忆深刻,有生以来最为特别的一盘土豆丝,平时她实在饿了,就买一点饼干吃,这种情况怎么能有奶水?好在去年冬天十一月,小学校新盖的三层教学楼还没有安装完暖气,因此给大家放了一个月的假,她便给孩子断奶,行娟不肯答应,躺在炕上哭嚎要吃奶,嘴上起了火泡,崔星兰还买了橘子汁去看她,经过这样一个惨烈的过程,现在行娟终于是肯吃饭了——不过老太太自己倒是超脱得很,想开了。 毓秀找了何家的亲戚,带了一段雪冬,终究还是将雪冬长放在家里,崔星兰本来是不想带,奈何见这边也实在是艰难,只得勉力帮她照看着,就这样过完了这一年,到了一九八一年,雪冬一岁多,个性开始展现,有些调皮了,黎毓贤偶尔回家,看到他又是叫又是到处乱跑,据说其间有一段时间,因为卢保兴出差不在,毓秀还带着雪冬去毓昆家里住,不过只住了一天,第二天便回来了。 不过此时临近毕业考试,黎毓贤的功课愈发紧张,极少回去,六月下旬,考试结束,七月份举行了毕业典礼,典礼上奏响国歌: “前进,各民族英雄的人民! 伟大的共产党,领导我们继续长征! 万众一心奔向共产主义明天,建设祖国保卫祖国英勇的斗争。 前进!前进!前进! 我们千秋万代,高举毛泽东旗帜,前进! 高举毛泽东旗帜,前进! 前进!前进!进!” 原本不是这样的歌词,前几年刚改成这样。 毓贤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不久之后就安排了工作,这个时候教师还是比较缺乏,尤其是这样完整地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教师,于是毓贤的工作并不费难,很快便安排在二十七初级中学,在那里教国文。 毓贤有了工作,全家人自然是开心,星期日大家一起吃晚饭,毓昆也来了,席间家里人说说笑笑: “二姐也当老师了啊,现在的中学老师可是很受重视的啊!” 毓昆笑道:“我家有个大学生呢,像是在我们学校,‘克山萌芽’出来的就已经很骄傲了。” 毓贤笑道:“‘克山萌芽’也不错。” 毓秀问道:“二姐,你以后住在哪里?学校有宿舍吗?” 毓贤道:“我问过了,没有教职工的宿舍,我们还不比大姐的厂子,有单身宿舍,我们那里是什么也没有,所以我就自己找房吧,已经租了一间小房,暂时就住在那里。” 其实就算有宿舍,黎毓贤也是在不想再住宿舍,卫华厂的那个单身宿舍,毓贤也听毓昆说过的,两个人一间,还是没有自己的单独空间,而且住在那里的人不很容易赶上食堂开饭的时间,早上如果要搭工友车去学校,便要早早地走,那个时候食堂还没有开饭,因此毓昆一个住宿舍的同事便长期不吃早饭,偏偏她还很胖,这样对身体其实不很好的。 自己在外面租房,虽然要花几块钱的租金,不过毕竟安静,而且蔬菜副食方面可以省下一部分钱,便也等于是免费住房的意思,毓贤觉得这样也很好。 这时毓贤问毓红:“五金批发站那边怎么样?” 今年夏季毓红商校毕业,分配在五金批发站当会计。 毓红笑着说:“还行吧,就是做账。” 毓贤又问钢金:“在厂子里辛苦吗?” 钢金也是今年毕业,分配在第二机床厂。 钢金笑道:“那点活儿不算什么。” 钢金别的不说,身体真的是好,当初因为英杰早早夭折,黎文宾三十三岁才得了这个儿子,很是宝贵,这一次取名不敢再追寻那样高超的意境,便取了叫做“钢金”,邻居有人玩笑似的改成了“黎金刚,黎金刚”,反正无论两个字顺序如何,都是很瓷实的,钢金也真的是身强体壮,因为他从小胃口好,长得个子高,臂膀粗,干力气活儿不在话下。 今年铁城也考入技校,其实铁城的这个选择,很让毓贤惋惜,铁城的头脑也是很好的,随着年龄渐长,十六岁的铁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到处乱跑的男孩,而是成了一个文艺青年,有空就读书,毓贤是很希望他能够深造,然而铁城却想尽快上班,“我想赚钱”,最后没有读高中,而是读了技术学校。 崔星兰也没有什么想法,“早点赚钱也好”,于是铁成就没有报考高中,进了技校。 到毓贤搬家的时候,黎文宾和毓昆跟着她去看,是一座碎砖堆砌的小房,看着很破落的样子,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墙角开着牵牛花,三个人将东西大概整理好,毓昆里外走了一圈,笑着说道:“虽然旧了一点,也小了一点,不过是独门独院,这样方便很多,起码有一个自己的厨房。” 毓昆分配的房屋,是“对面屋”,就是一个房子里有两个相对的套间,中间过道尽头夹了一个厨房,小小的厨房里面两个灶台,上面有一个小柜子,可以放一些调味料之类,特别局促的地方,如果两个人同时在里面烧饭,便难以动转身体,“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是两家”,毓昆曾经这样抱怨。 要说毓昆也是为难,从前住在卢家,因为那家里迎来送往故乡的病人,如同大车店一般,各种物品都是混用,开水壶也拿到医院里去,毓昆本来就不是个场面上的人,惯于周旋这种事,又是如此混乱,她便更加腻烦,然而如今虽然搬了出来,却也仍是不能得个清静。 黎文宾则叮嘱毓贤:“你一个人住,留神安全。” 倘若可以,黎文宾是很希望毓贤能够回家里来住,直到她结婚为止,可是现在家里实在太过拥挤,孩子们都大了,毓秀带着雪冬常住娘家,闹腾得不得了,崔星兰的身体又不比从前,倘若再添一个毓贤,真的摆布不开。 毓贤点头:“爸,我也想过了,打算养条狗。” 没过两天,这一天黄昏的时候,钢金便将一只小黄狗给她送了来:“妈跟邻居要的,她家的狗生了一窝狗崽,妈挑了一只,现在已经断奶了,二姐你养着吧。” 毓贤将那只小狗抱在怀里,果然温软可爱,两只眼珠儿乌漆漆滴溜溜地转,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好像很是依赖的样子,毓贤当即就喜欢上了,笑着说:“多谢妈费心,钢金也麻烦你跑了这一趟。” 钢金咧嘴乐着说:“没事儿,骑着车子直接就过来了,又不远。” 毓贤任教的二十七中学,就在火车站和第一小学的中间,她租房也是在学校附近,因此骑车距离不是很远,大概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吃了饭没?在这儿再吃点,我正好要做饭。” 钢金一摆手:“二姐你做你自己的吧,我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就回去了。” 毓贤见他转身要走,忙叫道:“你且慢着,我这里有一些小螃蟹,等我炸完了螃蟹,你给家里带回去,大家晚上聊天的时候吃这个当磨牙了。” 钢金听她这样说,便站住了,毓贤将小狗放在地上,走进厨房,那里果然有一小桶螃蟹,个头儿不大,顶多如同象棋的棋子大小,然而一个个都很活泼,毓贤一边用刷子刷着螃蟹,一边和钢金闲聊。 钢金倚在门框上,扫着四周:“二姐,这才几天,你连锄头铁锹都已经置办齐了?”就放在小小的门斗里,那里堆放了一些杂物。 毓贤一笑:“毕竟有一个小院,我也想种一点菜。” 这一下终于光明正大将农具都拿进家里来,毓贤特意备了两套,一套在外面,一套放在门内世界之中,第二套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替别人买的。 钢金:“咱家院子里的茄子也快熟了。” 两个人便聊起自家后院种的一小片菜地,崔星兰在那里种了些土豆和茄子,本来那一片院子颇大,姐妹们小的时候就在里面跑着玩儿,崔星兰将那里开垦成一块菜地,多少能补贴一下家用,后来院子的大部分出让给人盖了房子,如今的后院很是缩小了。 毓贤道:“我已经将油菜籽播进了土里,这东西长成还快些,再过一两个月希望能吃到自己种的青菜。” 钢金看着毓贤将鸡蛋打在面粉里,又加了一些水,搅合成糊,然后将那些小螃蟹倒进搪瓷盆里,毓贤咯咯地笑:“钢金你来看,都不用我拿筷子搅,它们自己就爬得满身是面糊。” 钢金呲牙说道:“我看着这些螃蟹,怎么觉得都这么可怜呢?” 无知的代价啊,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毓贤笑道:“反正它们直到下油锅的前一刻,都是开心的。” 也算是另一种明智吧,反正无论无知有知,都改变不了命运。 锅里的油烧热,毓贤用筷子夹着螃蟹,一只只搁进去,螃蟹在油锅里挣扎啊,挥舞着两只钳子,上下起舞,钢金都不忍心看了,“太可怜了”,毓贤转头笑着说:“这几个晾得凉了一些了,给你筷子,你先尝尝。” 于是钢金很开心地用手拈起一只放进嘴里,酥脆鲜美,“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