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闺秀生存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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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闺秀生存手册 又是两年之后,永嘉二十六年五月里的一天,沐雪元与紫鹃在空间中的竹棚里翻晒了栀子花,出来之后便看到黛玉拿了一本书正在笑着,见她们两个进了门,黛玉便招着手叫沐雪元:“雪元紫鹃,你们快来看,这一本书印出来了!” 沐雪元连忙接了过来,先看封面,只见青色背景上面四个桃红色的隶书:闺阁小识。 紫鹃也凑在她身边,两个人一起看着,真的没有想到啊,像是这样的内容也能够出书,对于这本书,紫鹃也很是热衷,毕竟那是她与沐雪元多年的生活经验所凝聚,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也能够印制成书,紫鹃一向以为,出书是一间非常严肃高雅的事情,定然是那些有学问的人写了才好,那班读书授业的夫子们且不必说了,即使是女子之中,总得像黛玉宝钗这样的才好。 要说这两个人的确是出了书的,黛玉的自不必说,宝钗虽然向来淡泊,去年也终究出了一本,前半部讲素描,后半部讲油画,油画部分的画面印刷虽然很有点面目全非,不过毕竟也能有个样子。 宝钗这本书出来之后,在文化界也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毕竟如今中国画的画谱在市面上时有所见,至于洋人的油画,虽然因为皇室贵族之中颇为流行,也有画师向西洋人学习这一套技法,甚至永嘉皇帝还让宫中挑选了一些年轻人,专门学习这一项,然而终究还是局限于上流社会小众圈子内,教学方式一般也都是老师直接教授学生,当然了学习任何技术,自学都很难完成,只是比起中国画来,油画基本技法的画册明显偏少,基本就是没有,所以宝钗的这本虽然在印刷技术上有很多局限,于京都居然算是首例,因此颇有一些喜爱绘画的人买来观看收藏。 书籍出版后,黛玉便戏谑地对宝钗道:“宝jiejie可称是泰西图谱第一人。” 宝钗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弄一弄这些,当做消遣罢了,谁还想青史留名呢?” 宝钗的这一本书,绿泉茶社自然也买来放在书架上,直接从印刷厂拿来的,节省了中间环节的费用,出厂价比较低一点。 宝钗的书印出来之后,有一天黛玉关起门来,在凤炎洲中对沐雪元与紫鹃说道:“现在人人都写书,不如你们两个也写一本如何?反正印书的钱是不缺的。” 紫鹃当时便笑道:“我们虽然识得几个字,然而哪里会编故事?又不懂得那些诗词书画之类,可写什么呢?” 沐雪元也笑着说:“还是算了吧,写书实在太费脑,不如我画几张图纸出来还好。” 黛玉点头道:“正是这个,我想着你们在这凤炎洲,又是捕鱼,又是耕种,还狩猎动物,本领着实不少,倘若将这些都写下来,给大家看,岂不是好?” 紫鹃笑道:“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也值得一写?哪个乡野之人不懂得这些?” 黛玉笑着说:“又不是给她们看,乃是给闺阁中的姑娘们读的,整天要么是四书五经,要么是诗词歌赋,消磨时间再读几本,翻来覆去终究不过就是这些,尽弄这些文的,看久了终究腻烦,倒是不如你们的那个有趣儿,你们便将那些都记下来,再配几幅图画,便很可观了,这样新奇的书,或许竟然卖得很好,也未可知。” 沐雪元想了一想,笑道:“倒也是个打发时间的法子,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可写的,不过写几段出来,印成个小册子摆在那里看也好。” 黛玉抿嘴一笑:“名字我都替你们取好了,就叫做,说明了是专门给闺秀看的。” 紫鹃咯咯乐道:“我们两个粗人,居然能够写给闺阁才女看的书了,这可不能随意,定要多加仔细才好。” 黛玉笑道:“若说是咬文嚼字,我们或者不如她们,但若论起在这野外行走,只怕她们不及我们。” 黛玉这句话并非自我吹嘘,她起码会骑马,也认得几样野菜,要说凤炎洲倒是不缺蔬菜,只是偶尔也会烹调了野菜来换换口味,黛玉虽然没怎么自己采过,然而觌面相逢却也相识。 沐雪元也振作起精神,开始在大脑中搜集着素材,这一天晚上,洗过了澡之后,她坐在书桌旁,提了一支笔就开始写了起来,写了好一阵才放下了笔。 从那以后,沐雪元与紫鹃但凡想起一些什么,便赶快记录在纸上,过了一阵收集起来,居然是好厚一沓的文稿,两个人凑在一起整理了那些资料,黛玉又给她们校正了一下文句,然后便是配画,黛玉虽然不是很擅画,然而大概也还行,将那些窝棚地坑,鱼钩鱼笼之类都用细细的工笔描画了,植物类不用写意,纯粹写真,要说工笔写生,宝钗更为擅长,只是如今她那边也是许多事情,薛姨妈已经在蒜市口那边住了几年,她每日照料母亲,自己又要画画换钱,实在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弄这些,所以少不得黛玉自己用心些,经过这一阵的密集绘画,她的画技倒是有所长进。 要说薛姨妈,晚景其实还是不幸中的万幸,有宝钗这样一个女儿,薛蟠已经是毁得差不多了,当初卖了最后一间铺子,得来的钱没过几年,便给他挥霍一空,伸着手跟母亲要钱,薛姨妈只剩下最后一点体己,哪里能够给他?带着自己的箱笼便来到jiejie王夫人这边,王夫人自然留她住下,呵斥了找上门来的薛蟠,让他将那毛病赶快都改了,正正经经找一份事情去做,不可以再这样败坏了,薛蟠口中答应,回头便将那唯一的栖身之地也卖掉了,再之后,薛蟠便住进堆子,在那里给人看守街道。 宝玉如今也愈发消沉了,虽然有的时候看看贾兰写的书,谈论一下往事,给他提供素材,然而眼看自己已经年近五旬,却前途茫茫,似乎再看不到翻身的希望,中心越想越颓丧,也就愈发嗜酒了,他的朋友赠诗给他: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衡门僻巷愁今雨,废馆颓楼梦旧家。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何人肯与猪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 这诗辗转传到了潮音阁,别的倒也罢了,沐雪元唯独对那句“猪肝”有些费解,黛玉便给她解释道:“这个是里的故事,有个人叫做闵贡的,又老又贫,买不起rou,只能每天买一片猪肝,然而有的时候屠户不肯给他,县令知道了,就让小吏拿了给他。所以买猪肝或者是解作当涂爱才,或是诉说贫困的意思,比如陆放翁的‘何由取熊掌,幸免买猪肝’,这里是两个意思都有了。” 当时沐雪元就笑了:“为何如此挑剔,务必定要吃rou?其实猪肝也是很不错的啊,还有猪肠猪肚猪心,结果弄到买这些动物内脏来充膳料居然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了,我就不觉得有什么悲剧情怀啊,我顶喜欢猪肝,简直是怎样料理都好吃,酱爆猪肝凉调猪肝葡萄酒姜黄煎猪肝菠菜猪肝粥肝泥蒸蛋熘肝尖,满满的都是美味啊,这么一说,好久没吃猪肝了,明儿杀一只鹅,就吃一吃鹅肝也是好的。” 紫鹃在一旁简直笑倒在沐雪元的身上,黛玉也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道:“你这话若是给那些有学问的人听了,定然要说你是不学无术了!这些年你胡批乱批诗书,都讲了多少荒唐话出来?可惜没有从一开始给你记下来,否则将来出一本,只怕今后那些典籍都不知该怎么读了呢。” 沐雪元笑着说:“我是觉得有一些说法就是很莫名其妙啊,内脏味道不错,也很能滋养人的身体,各人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何必赋予这样多的内涵?总觉得有点强行深刻的意思。” 不仅仅是宝玉,贾兰渐渐地也不行了,虽然在上得到了一些寄托,可是现实仍然困顿,他毕竟也是世家子弟,颇通风雅的,于是便托了门路,去给冉冉新兴的高门作陪伴,随着讲论些诗文书画之类,第一天进了门,那主人家正闲闲地抚弄着怀里的猫,好一会儿才慢慢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 当时贾兰的感觉,那可真的是人世浮沉啊,当年何曾想到自家会落到如此田地? 于是便有好友也送了贾兰一首诗:扬州旧梦久以绝,且着临邛犊鼻裈。爱君诗笔有才气,直追昌谷破篱樊。 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接罗倒着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感时思君不相见,蓟门落日松亭樽。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扣富儿门。残羹冷炙有德色,不如着书黄叶村。 贾兰看到最后四句,有一点如梦方醒的意思,于是便赋了归去来,从此告退,回到家中只是静守清贫,闲来就继续修改自己那一篇金陵旧梦。 将三个人整理装订好的本子拿给宝钗去看,宝钗很快地翻过一遍之后,笑道:“要说这书着实清奇,有解说有图片,妙的是题材新颖文字又不是很多,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一段就是一个意思,看起来不费力,只是唯独有一条……” 紫鹃忙问:“宝姑娘,是什么?” 宝钗将书往桌面上一放,笑着说:“就是不像是给闺秀看的书,倒仿佛是流落荒郊的一般,你们好歹往里面加一些日常烹调料理的内容,不要尽弄那些烧烤的,看着也和缓些,这样子迎面便是野外宿营,实在有点太过莽莽苍苍了。”忒生猛了啊。 沐雪元恍然道:“对哦,那么我们回去再弄一份食谱出来,要说在烹调上面,我也颇有心得的,要说烹饪这件事,只看菜谱是不行的,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要诀,便好该自己开动脑筋,趁着手边的食材,翻一些新鲜的花样出来,这样才是受用无穷,不会感到困乏厌倦的。” 宝钗笑道:“这便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了。” 沐雪元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紫鹃推她:“回去快快写来,我们好赶快印了成书发出来。” 于是沐雪元回到家中,花了几天的时间,搜肠刮肚,又写了一沓料理心得出来,烹饪技巧之中夹杂着菜谱,还有料理时候的心情,经过黛玉一番润色,沐雪元再一看,俨然就是一部美食小品文,确实具有比较强的实用性,另外闲来拿着它读,也很能消遣心情。 之外又补充了其她一些内容,这一部便正式付梓,印成了厚厚的一本,简直有的三分之二厚度,之所以这么厚,主要是因为里面的图片相当多,为了这些绘图,此前用去许多时间,此时终于印了样书出来,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够出版书籍,紫鹃和沐雪元不由得心潮澎湃,这是自己的文化成就啊,虽然大概难以流传后世,不过此时发行出来能够有人看到,便很感慰藉。 于是这本书在本月中旬,便正式推向了市场,她们先直接从印书坊买了几本,分别送给顾太清钱伯芳等相熟的人,宝钗那里自然也送了一部,另外就是茶社中备了一部,给客人随时翻看,怎么港,这也算是另外一种的冲销量吧,有一部分是自己吃进的。 自从这本生活知识手册面世,沐雪元每逢走进书店,便问销量情况,很是跃跃欲试,沐雪元觉得,此时的自己似乎很有一点赌徒心态,隐隐地期待着此书一炮而红,大受欢迎,倘若能够那样,可真的是太开心了,然而市场反应很是一般,沐雪元还听到有人对店伙抱怨道:“本以为是闺训之类的书,哪知竟是这种书。” 那书铺的伙计笑着道:“也算是的吧,前面都是中馈之事。” “前边倒是还好,后面便尽是些山野隐士要用到的东西,虽然但是,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总觉得挂着这样的名字,有点蒙人。” 那与沐雪元相熟的伙计连忙说道:“就当看个稀奇也好,也算是增长见闻,这些实务的事情,将来当家理纪还是有用的。” 然后悄悄地对沐雪元挤了挤眼睛。 那三十几岁的男子微微一笑:“我倒是希望我的女儿永远没有用到这些的那一天。” 时间忽忽悠悠就进了八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沐雪元从街上回来,进了门便听黛玉问道:“可是又去书店了?” 沐雪元叹道:“颦颦可别提了,今儿还有人说,又不是准备充军发配的,看这个书有什么用?道是很应该只将前面截出来印成一册来卖,那个还实用些。” 黛玉对着镜子抿了抿鬓边,幽幽地说:“只怕很快那一本书便要大卖,刚刚得了消息说,山东那边有人造反了。” “啊!~~”沐雪元登时惊得愣在了那里,“是什么人造反?” 黛玉转过头来,道:“听说匪首好像是叫做王伦的,在寿张那个地方闹起来了,当地官兵过去围剿,也不知情形如何。本来离我们这里还远,只是云林姐前一阵有信来,说要回京都,如今不知到了哪里。” 沐雪元这时也想起了这件事,皱眉道:“倘若她已经过去了,或者是还没到那边,都是还好,若还没进入山东地界,大不了便停在当地,或者是远远地绕开了,继续往北上,都不会有太大问题。颦颦不须担心,哪里那么巧,就赶上在寿张那里?” 这时紫鹃从厨房那边过来,手里托了一个大托盘,里面放了小小的三碗粥,笑着说道:“刚煮好的血蚶粥,快来吃吧。” 沐雪元道了“生受”,便洗了手坐下来喝粥,天气已经进入深秋,其实血蚶还是冬季里最为肥美,这个时候虽不甚好,倒是也还行,所以今儿早晨便捕捉了放在水桶里,此时拿来煮粥。 许多年前,沐雪元曾经偶然尝试过一次半生不熟的血蚶,那还是腊月里,捉了一些血蚶,放在开水锅里大概烫了三分钟,便以为熟了,将这蚶子捞了出来,用手指狠狠地掰开,登时一道鲜红的液体便流了出来,当时黛玉正在旁边,轻轻“呀”地叫了一声,连忙扭转过脸去,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沐雪元登时也有点惊悚,然而想了一想,还是尝了一下,真的是鲜美啊,甘甜无比,还带了一点点咸味,而且着实嫩得很,于是便招呼紫鹃也来吃,还劝黛玉也尝尝:“看这么多红汁,定然补血,颦颦来吃几颗吧,味道很特别的。” 黛玉虽然已经转过头来,却仍然有点不忍直视地说:“你从前不是说什么‘以形补形’都是胡说吗?我不要吃。” 紫鹃笑道:“不吃也罢了,这东西虽然好吃,不过还是半生的,只怕颦儿吃了不克化。” 那一回半熟血蚶的滋味,沐雪元至今没有忘记,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记得是极其美味的,不过从那之后,却再也没有那样吃过,主要是怕寄生虫和病毒,寄生虫卵进入体内很痛苦的,倘若有肝炎病毒,也非常倒霉,不洁的海洋水产在人群中引爆肝炎也是前世看到过的新闻,所以即使牺牲一部分风味,也还是要煮熟了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