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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自我治愈

    第三十一章    自我治愈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更。”这一年的十月,卞小渔在自己的LOFTER留言里看到了怎么一句,几乎是就在当时,她便明白了对方将句尾改动的那一个字,“断续风”改作了“断续更”,这个“更”不是指“更鼓”,而是指“更文”。

    没想到自己也有读者在催更了啊!

    当初卞小渔凭着一股激情,写了几篇短文,发给了宣东淳,宣东淳说她写得很有趣,建议她在LOFTER上发文,于是又写出几篇之后,卞小渔将原文修改了一下,便在网站上注册了一个账号,从此成为轻博客的一员。

    如果不是宣东淳,卞小渔自己是不会找到这样一个网站的,毕竟她与文艺青年之间还有遥远的距离,虽然喜欢读书,然而卞小渔与文青压根儿不搭界,她的读书不是源于对知识的渴望,而是源于自闭,一直以来,卞小渔的感观对外界是封闭的,因为过于讨厌现实世界,只要有可能,她就是两耳不闻外间事,也不期待与人交流,因此空闲时间只能读书,读书对于她,是一种麻醉和逃避,仿佛用书本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她在书中倒是也发现了乐趣,然而与那些富有情趣的文艺青年,毕竟是两码事。

    事实上宣东淳的情况也与她类似。

    从那以后,卞小渔便在LOFTER上更新自己的,她觉得这样很好,与正经的文学网站不同,这样的轻博客相当于一个自己的后花园,在这里随便写点什么,只是为了抒发感情,没有什么压力,在文学网站的更文,即使没有签约,然而卞小渔总是觉得,好像就成了自己的工作一样,可能是自己某些方面太敏感了一些,她觉得在那种网站更文,无形中有一种约束,好像就有一种力量在催促自己,“吸引读者啊,持续更新啊”,不像LOFTER这样轻松。

    卞小渔在LOFTER这里,基本上是自娱自乐,严格地说来,她写的不算是,因为没有很连贯的剧情,更像是散文,文名或许应该叫做,是一篇心情日记,所谓的末世,只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烘托那一种氛围。

    虽然或许没有什么人来看,不过卞小渔倒是写得津津有味,每当有一点想法,她就记录下来,有空的时候将这些内容穿成一串,敷衍成一段情节,主要就是生活的碎片,取其中比较独特的来写。

    她写得一直比较轻松,没有那么累,她看过有人写的写作心得,说“开头的时候很兴奋,然而到了后面便逐渐疲惫”,这样的感觉她是很少感到的,因为她写的其实不是一个故事,有剧情的跌宕发展,她不过是写一个女子在只有一人的基地里的日记,不需要伏笔之类,也不需要情节人物冲突,事实上这篇文差不多每一章都可以独立成篇,几乎每一次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都仍然有那种新鲜感,仿佛这篇文是刚刚开始起头一样,没有那种“要拓展故事情节”的压力,也就没有那种疲倦甚至厌倦,起码暂时还没有出现。

    点开她的文,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水母打开了桌面上的水母形台灯,橙黄色的荧光在书桌上亮了起来,这是她当时来到基地的时候,特意打包带过来的,水母的生活很是简练,这个水母形状的台灯是难得能够表现她个人情趣的东西,曾经有人说,看到这个台灯,就感觉她这个人生动了起来。水母摊开笔记本,拔下签字笔的笔帽,便在笔记本上开始写今天的日记:又是平静的一天,对外监控没有发现可疑目标,这严寒的北极啊,连僵尸都不愿来到,如此严酷的环境,或许是此时唯一安全的地方。风雪仍然很大,根据测量,风力达到了十级,所以我便没有出去,自从极夜开始,已经连续八天没有走出基地,连天台都没有去过。

    今天的生活记录完毕,水母合上了日记,她看着这褐色皮面的日记,想到了那幽深广大的仓库,一个个隔间,门上的标签注明了里面的储备物资,有一个小间是‘文具’,里面堆满了笔记本、签字笔、尺子、图钉、回形针、订书器之类,自己这一生可能也记录不完那么多的笔记本。”

    又或者就是:

    “重新栽种的小青菜发芽了,长得还算好,在这样的室内人工环境之中,有这样的状态也已经很不容易。当初建立基地的时候,应该考虑到倘若因为意外情况,给养短缺,而自己进行种植的,而自己几个月前开辟这间蔬菜室,可是颇费了一些力气,将里面的资料箱都移到别的房间去了,多亏了这里的手动液压车。

    摘了一条茄子,回到小厨房,水母将茄子清洗了,切成块,锅里融化了黄油,放进茄子煎软,加了盐、胡椒粉、墨西哥辣酱和花生酱,做了一个风味独特的酱烧茄子。这里储存的多是西式军用食品,对于她这样一个东方人来讲,便有些不很方便,好在还有辣酱,虽然是墨西哥的辣酱,加了番茄丁的。

    茄子烧熟,盛在餐盘里,水母另外又加热了一盒炖牛rou的罐头,然后取出几块饼干,这就是今天的午饭。

    坐在监控室那一排大屏幕前,水母慢慢地吃着午饭,餐盘便是一杯热柠檬茶,此时屏幕上的图像一直在闪动,北半球已经转入夏季,卫星拍到一个幸存者的营地,水母差不多每天都要看一看这个营地,营地设在林间,很简陋,幸存者们尽力加固了铁丝围栏,营地的中心区是一些帐篷,还有两辆房车,经过一个冬季,这些帐篷饱经风霜,看着愈发破旧,因此水母是很建议她们尽快找一个坚固的社区居住。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sao动起来,发现了行尸,一队行尸赶过来了……”

    基本上就是这样,每一章的文字都不多,一般在一千字左右,顶多是两千,不是一个团队的历险,对于外界的系统性描述,更多的是类似各类事件见闻一样的情节,因此写起来如同蜻蜓点水,很是轻松,要写一个团队的故事,卞小渔觉得自己是写不了的,深入发展便会感觉艰涩,像这样采撷各地发生的事情,虽然零散,但写起来新奇有趣。

    卞小渔也不是每天连载,有想法也有时间的时候,她就写一写,如果写不出,也就罢了,反正是断断续续,只是为了自我书写,基本上写的是她自己的生活情怀,确立一个场景,抒发那种感情,其实背景与情节的设定并不周密,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且卞小渔也发觉,自己其实是将末世与空间结合在一起,虽然是高科技基地,然而事实上也相当于一个独立隔绝的空间,是常见的末世空间文变形,属于另类的治愈系。

    而自己这边零碎的心情日记,居然也有人关注了啊,虽然书写的过程本身很是快慰,然而自己写的东西有人会感兴趣,卞小渔也觉得很是开心。

    很快又到了年底,这一天周德芝又发了消息过来:“小渔啊,马上要过年了,过了年你就二十九了,马上就要三十了,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卞小渔:……二十八,二十八,过了年到七月,我才二十八周岁。

    “妈,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身体还好吧?”

    自从周德芝知道自己号称的准备结婚,其实是薛定谔的未婚夫,她就点开了一个新技能——催婚。

    半年前户口簿到手后,周德芝便追着问:“办证了没?酒席要回家来办吗?总要回来一次啊!”

    卞小渔早就想好了说辞:“人家知道了户口簿的事,晓得这边是这个情况,便和我分手了。”算是把卫敏功的事移花接木再用一回。

    周德芝不住地扼腕:“啊呀,怎么就为这个分了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后面不是拿到了吗?”

    “人各有志。”

    “啊呀小渔,你现在可要抓紧了,这个不行就罢了,另外再找个。”

    从此就三不五时地问,把卞小渔头痛到不行。

    这时周德芝便说:“妈这一阵不行了,行动便气喘,其实也没干什么重活儿,就是烧烧火,抱抱孩子这些,就受不住,不住地喘。”

    “妈,要么你去城里医院看一下吧。”

    周德芝也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身体不比从前,其实有一些人虽然年过六旬,身体还很不错的,比如说卞庆,但周德芝似乎明显衰弱了,从她发过来的照片可以看出,面色蜡黄憔悴,听她说话的声音,也能够听出气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卞小渔推测,是因为她多次代孕,才导致老年之后,健康急剧衰退。

    虽然周德芝曾经很骄傲地说:“在城里住得好,那地方比家里要强,又是冰箱啦,又是彩电啦,每天有人给做饭,有鱼有rou的,饭后还有水果,有牛奶,连衣服都不用自己洗,那里有洗衣机,有保姆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晾出去,半点不用我们动手,夏天还有空调,凉快得很,那热水器下面的开关一扭,热水就出来了,就可以洗澡,简直好像住酒店一样。”

    然而事实上,这种福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因为是移植胚胎,为了巩固着床,有一些身体状况偏弱一些的代孕母,就要打黄体酮针,特别痛苦,有的还是一天打两针,那种针剂注射了之后,臀部会起硬块,有的时候胸部也会结硬块,甚至连翻身都难,哪里是怀孕,简直是酷刑。

    这种事情,许多人是不知道的,比如说慕秀文,有一次说起试管婴儿,她口气很轻松,说有一个同事不孕不育,可以去做试管,卞小渔便和她讲了这些事,最后说道:“这还是如今科技进步了,早些年每个做试管婴儿的都要打,另外这还没说到取卵子的,那个也很痛苦,要打促排卵的针,然后恁么老粗的针头扎进卵巢去取卵,倒是打麻醉,可是毕竟和男人取jingzi不一样,男人兴奋起来,那jingzi自己就出来了,卵子可不是一高兴自己跑出来,什么‘坐地排卵’之类,看用到麻醉就知道了,是有创伤的,而且还是扎入到身体那么深的里面去。”

    听卞小渔详详细细描述了一番,慕秀文这才有些恍然的样子,转过头来很有些惊讶地说:“小渔,你了解得这么深入啊。”

    卞小渔:要是问到别的,我是未必知晓,但是谈到这种话题,我可以给你说一堆。

    听到卞小渔要她去医院,周德芝的精神竟忽然振奋起来了,带了一点昂扬的斗志,很有一点骄傲地说:“不用,不用,这么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去医院?从来就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咱们家里这两年有些紧,动不动就去医院哪成?”

    卞小渔一听,到了这时候还鞠躬尽瘁呢,为了别人的事业粉身碎骨。

    于是卞小渔只得劝道:“如果实在顶不住,就不要再在意钱,一定要去医院啊。”

    “嗯我知道了,知道了。”

    几天之后,便是元旦,二零三一年正式结束,时间进入二零三二年,一月一号这一天晚上,卞小渔和梁道云一起,从工地回来,看到慕秀文正在客厅的穿衣镜前试着新衣服,是一件酒红色的长款羊绒大衣,正是卞小渔相当喜欢的颜色,款式也很不错,线条简练,剪裁利落,有一种优雅的风度。

    见她们回来了,慕秀文便转着身笑着问道:“小渔,道云,你们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

    梁道云说:“不错,挺好的,看着很高档的样子,多少钱?”

    “打了八折,一千二,今天很多店铺都打折的。”

    卞小渔一听,这可是很高贵的服装啊,太贵了,一千多块钱啊,自己冬季倒是也有厚衣服,比如套在工装里面的毛衣,甚至还有一件薄薄的棉背心,最冷的时候可以穿在里面,不过比起这样的羊绒大衣,价格不可同日而语。

    卞小渔上下打量了一下,想了想,道:“要是下面穿一条紧身裤,深蓝色牛仔布的那种,再穿一双带金属扣的短靴,应该挺好看。”

    梁道云一听,转过脸来颇为意外地望着卞小渔:“小渔对于服装搭配也有自己的观点了啊!”

    卞小渔:……虽然是夸赞自己的话,不过莫名地有些尴尬。

    有的时候不是这样一句两句零碎的语言,真的不知别人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当然梁道云的印象也没有什么不对,卞小渔没有觉得她是小瞧了自己,比方“不要低估任何人”这类的话,其实也挺空泛,一个人对外界的人和事肯定是有自己的判断,而判断的依据就是外在表现,唯一的问题就是倘若说出这样的判断,有时会惹起人的不快。

    比如说梁道云此时这一句话,就好像卞小渔是对穿衣毫无品味一样,不过卞小渔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因为自己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确实是这样,而且卞小渔也觉得,自己对于衣服鞋帽之类的确不很有把握,要是让自己搭配一套衣服,穿出去总觉得有点忐忑,不知路人是怎样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倒是以为美了,但是别人的观感还是怎样,便很难讲,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穿工装最放心,绝对标准。

    尤其是旁人也说,“小渔还是穿工作装最好看,不是一定要这一身,就是你适合那种很干练的服装,能表现出这种精干来”,那是有一回,梁道云买了一套比较休闲的衣服,卞小渔试穿了一下,舍友的观感。

    所以卞小渔就觉得,宇森的工作服出人意料可能是最适合自己的时装,慕秀文的这一件羊绒大衣确实非常好,不过自己就不试穿了,穿上也不像那个样子,走不了这样的高雅路线。

    过了年,三月初,卞小渔给提拔为大工,从此自己可以带徒弟,马云翔和她说了这事,卞小渔心中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怕干不好,能力不够。”

    马云翔一摆手:“还要什么能力?你遇事能够把话说清楚,这就是好的。”

    有的人也在工地上干了几年了,但就是说不明白话,平时聊天都很好,一到工作的时候就突然朦胧起来,仿佛也很努力在表达,但表达出来的东西就是让人搞不清,而且马云翔总觉得,对方自己其实也好像搞不明白一样,然而仍然勉力在说着,搞得大家都很累,每当这时候,马云翔就很发急,你既然搞不清,就承认自己搞不清好吧?为什么还要装作很懂的样子?

    卞小渔的技术当然是没有问题,另外她能够说得清话,这个就相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