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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喝空的水囊递给了跟在一旁的心腹手下,世子咽下最后一口甘凉清水。 “再去取些水来。”说话的人放轻了音量,却仍觉得昨夜被狠掐折磨的喉咙疼痛无比。见侍从听命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世子抬手揉了揉酸软腰侧,然后无声重新拉下衣袖,遮住了手腕上捆勒出的醒目紫痕。 他轻夹马腹,独自一人在山林间轻步慢移,手里的弓却一直没有拉开。 远处很快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在林子高处的世子看到追踪猎物而至的将军一箭射中目标,然后利落一跃下马,抽剑大步走向无力挣扎的猎物。 本无声目睹这一切的世子突然注意到了将军手中的那把利剑。 熟悉的兵器让世子疑惑的皱了眉,心里渐渐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拉起缰绳骑马往将军方向绕近了几步,然后在树后停了下来。 看清将军手中所持,世子心跳漏了一拍,紧紧抓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山下那捕获猎物的愉悦笑声刺进他的耳朵,让死死盯着那把剑的世子心慌意乱,顿时泪眼模糊。 收起心底波澜,锋利的箭矢快速上弓。 拉开弓弦的世子冷眼看着山下毫无防备的将军,对准敌人的箭此次没有丝毫犹豫。世子微眯双眼,目射寒光,冷绝松手。夺命弓箭立刻离弦,划破长空穿过树林飞速射了过去。 远处身经百战的将军在利箭逼近瞬间感到身后杀意,他立刻紧绷起身子,防备转身,却只眼角瞥到一抹寒光闪过。 迅速的转身之后,瞄准心脏的箭失了准头,转瞬间箭头射穿了他的左侧胸膛上方。极速弓箭的猛力惯性将躲闪不及、重心不稳的人直接射倒在地,身子重重砸在了草地树叶之间。 闷声痛苦倒地的将军忍着巨大疼痛面露嗜血,本就凶煞的脸上立刻浮现彻骨杀意。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毕现的人因这偷袭愤怒到咬牙切齿,微微发抖的手捂着不停涌血的伤口。被重伤的手臂无法发力,将军倒在地上一时竟没撑起身子,那双锋利冰冷的眼睛却在暴怒之中立刻看向箭矢来处。 短暂寻觅之后,那双猎豹般锐利的双眼立刻锁定了凶手。看到半隐在高处的世子冷面搭上了第二支箭,决心要在此置他于死地,将军看着那精准、力狠的利箭再次袭来,立刻脸色一变,他不顾伤口撕裂疼痛,低吼出声间沾着血的手猛的发力,将跑过来的侍从拉扯过来垫背。 人刚拽到身前,冷箭就射中rou身,滴着热血的箭尖停在了将军脸前一寸之处。看到这第二箭射穿了侍从胸口直接让人断了气,将军僵愣了一秒,心绪转至狂怒之余,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忍着伤口剧痛,用力推开了身上尸体,将侍从身上的那支箭猛地拔了出来,不顾手上染上的大股热血,转手将箭头狠狠插进了身侧骏马的腿上。被利器突然刺中的马儿立刻痛苦的嘶鸣长叫,激动狂乱的奔向远处。 见将军挣扎求救,世子冷漠的搭上了第三支箭。 一死一伤已是满地鲜血,将军不是傻傻等死之人,见世子执意杀人,他立刻摁住剧痛的箭伤,拼尽全力翻滚身子,往旁边的粗壮树干靠近。 不停滚动的身体让世子企图瞄准要害的第三支箭迟迟没有射出。眼见将军即将可以躲至树干后,世子暗下了双眼。即将松指之际,不知何处突然甩出的匕首精准的插中了世子握弓的左手。 弓箭脱手落地、险些失去身体平衡的世子差点歪身跌下马去。 他急忙拉住缰绳稳住了身子,鲜血直流的左手被匕首直接刺穿,此时正疯狂颤抖。世子紧紧抓着那插着刀子的手,疼的额上一层冷汗、牙齿连连打颤,却隐忍着一句痛呼都没有。他无暇顾及远处的将军境遇,颤抖的手狠下来发力,快速将那把匕首从手上拔了下来。痛苦低吟的世子再次抬头时,发觉自己身旁已围上了不少东胡王的近卫。 站在包围圈外的王看着脸色苍白、神情冷峻的世子,一句话也没说。 王帐中,激烈的争吵声不停传出,王族兄弟二人的雄浑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响彻过分寂静的帐篷群上空。 额头上冷汗直冒的将军紧紧攥拳,极力忍耐包扎伤口时牵扯出的伤口疼痛。他脸上黑云密布,额侧青筋愤怒跳动,表情狰狞恐怖至极,“为什么?!”猛力锤向桌子的硬拳把桌子震得颤动摇晃,“一个区区南夏质子……” 王倚在一旁,双手抱臂,冷脸看着疯狂发怒的弟弟,“我说过了,杀不得。” 将军直视东胡王,满含怒火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几乎要把那南人生吞活剥。脸上的恐怖疤痕似乎都在扭曲,将军颤抖的手指用力指向帐外,爆吼出声,“他想杀了我!!”伤口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脸色一白,将军头也不转,猛地一脚踹翻跪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包扎的太医,大步走到王的面前,“你没看到吗?” 暴怒愤恨的热气与血腥味扑在脸前,让东胡王的脸色更冷了一分。王无法和情绪暴发的人解释,只好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给他继续包扎好。” 将军咽不下这口气,压不下心里喷涌而出的怒火,索性直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怒视着王,直到太医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气到脸面赤红的人将带血的衣服立刻拉回身上,随手拿过自己的配剑,用力甩开碍事帐子,面如罗刹的走出了帐篷。 暂时被关押在辎重帐篷中的世子身上麻绳层层束缚,无人问津的受伤左手在身后依旧不停流着血,鲜血将衣摆染出了一片红色。世子闭眼隐忍疼痛,用力咬牙到下巴颤抖,身上冷汗直流。突然听到极速走近的脚步声和愤怒爆吼的声响,世子一睁眼就看到身上绷带染血的将军猛地撩开帐篷走了进来。 将军身上仍穿着染血的衣服,半露在空气中的胸膛上紧紧缠着绷带,刺眼的白色遮掩住了古铜色皮肤上的无数可怕战痕。 看到被绑住的人脸色苍白、冷汗涔涔,除了身体上的痛苦,眼底却毫无波澜,似乎对射杀他这件事毫无表示。将军见他如此,心里更加愤怒,脖子上道道青筋可怖的暴起。他一把拽住世子衣襟,像对待牲畜一般拎起了坐在地上的人,将人硬生生拖了出去。 将军身上爆发出的滔天怒火让周围几个士兵一动不敢动,更别说此时上去拦人制止。眼神阴郁恐怖的将军拽拉着地上的世子走远,在草地上留下长长一道血痕。直到把质子拖到了空旷草地上,将军才不耐的突然松了手,让手脚被缚的世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将军睨了一眼周围,抬手随便指了一个正巧路过的士兵,高声吼道:“你!过来给他松绑!” 听到这话,地上的世子微微抬头,不知他想做什么。 看着世子被松了绑,将军将士兵身上的另一把剑扔到了他的脚下,“你不是想杀我吗?”他抽出自己的佩剑,寒凉兵器直冲世子,“我给你机会。” 世子单手撑着地缓缓踉跄站起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剑,并没有将其拿起。 走出帐篷的东胡王看着对立站着的两个人,沉默的走了过去。其他未远出狩猎的官员听到声音,也渐渐走近,都想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世子看他如此愤怒,却只是缓缓抬起疼到颤抖的手,恭敬的躬身行了礼,让血红的左手将鲜血沾上了衣袖,“外臣不敢。” 恢复如常的世子让刚才山林中的决绝杀人变成了一种错觉,眼下的礼数更是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讽刺。将军恼怒于自己似被侮辱,他大步走近世子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人拽近,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看到世子眼神突然颤动,将军冷眸斜睨,眼中怒火渐渐沉了下去,随即变成了一种难以揣测的幽暗,“你听到了我昨日所说是不是?你想要为南夏亡魂复仇?” 他见世子身体颤抖起来,将军知道自己猜中,掌握生死的大手仍死死掐住他脖颈间跳动的脉搏。听着他喉咙里的挣扎声响,将军终于低低笑出了声,“你最好今天杀了我,否则,我还会杀更多南夏人。”说完他收起了脸上嘲笑的神色,松开手,退后了几步。 猛地咳嗽了几声的世子眼底渐渐赤红,仇恨蔓延,他抬头阴鸷看向将军,手渐渐拿起了地上那把利剑。滴着鲜血的左手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将刀鞘拿下扔在了草地上。 将军沙场征战多年,杀人屠戮眼都不眨,此时即使身负箭伤仍旧出剑疾如闪电,不留情面的招招狠手。世子持剑勉强抵挡杀招,仍旧被凌厉攻势逼得连连退步,不过十多招下来将军就抓到世子漏洞,抬手轻松挑开了他手中兵器,下一秒剑尖已精准的抵在了世子的喉咙前。 被胁迫生命的世子僵了手里利剑,喉间上下一动,额上细汗滑落脸侧。 将军垂着伤臂,剑尖向前,锋利寒凉直接戳在了世子脖颈皮肤上,再用力半分就能立刻见红,“你最好给我认真点,否则我会一剑杀了你。” 没曾想,将军说完话停了一秒,然后退了几步,将剑收回了身前,“再来。” 听到这两个字,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东胡王眼神微变,转眼幽幽看向面色沉重的弟弟,若有所思。 无人照料的手上重伤越发恶化刺痛,针扎似的尖锐疼痛让世子左手手指控制不住的哆嗦,整个左臂都在剧痛中渐渐麻了神经。身上冷汗打湿了衣裳,他暗暗倒吸凉气,双眼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将军手中那把熟悉的剑,右手紧紧握着手中长剑,甚至越发抓紧。 他咬牙抬手以剑抵挡住将军再次冲过来的快速攻击,立刻感觉到拿剑的手被震得发麻。 他凝眸蹙眉,灵活的侧了身子躲过攻击,转守为攻,长剑刺向将军防备薄弱的身侧。手上虚晃一招的兵器被灵敏抵挡开后,世子却突然趁其不备抬脚一脚狠狠踹到将军负伤的胸膛,让他吃痛出声,陡然失力僵了身子。血红的左手用力攥起拳头砸向那令其憎恨无比的脸庞。谁知很快反应过来的将军不怒反笑,眼里放着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手上猛地一把抓住了那鲜血肆淌、即将砸到自己脸上的拳头。 被狠狠抓住伤口的世子喉咙里忍不住痛苦闷哼,脸侧道道汗水淌过颤抖的脖颈。 将军见他面露苦色,抓着那只血手的手越发用力,直至大量新鲜猩红血液喷涌而出,他用力转了手腕将世子的胳膊扭转,让他整个身子转了方向,被钳住的胳膊被别在了身后,然后他抬脚用力踹向了世子的膝盖,让痛苦狼狈的南人直接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手中长剑立刻卡在了那白皙的脖子上。 将军制服质子的动作一气呵成,下一秒他贴身弯腰下去,看到世子发红的眼眶里滴出的泪水流到发红的鼻尖上,那晶莹透亮的眼泪颤抖摇晃着迟迟未落。 见世子眼神一直落在架在脖子上的剑上,将军顺着那执着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剑,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今日出格举动的真正缘由,感慨似的长长拖音“哦”了一声。 将军贴在跪地的世子身侧,想通了之后在他耳畔开口,“这把剑……是我在南阳城援军守将手中所得,好用的很。”见世子听到这话眼神颤抖、呼吸渐快,他继续说道:“我倒是忘了,那守将是南夏王爷的长子。他是你长兄吧?” 听到这话的世子猛然挣动,却被将军大力钳制下去。别在半空中的手不停向下滴着血,架在世子脖子上的那把剑立刻收紧,将那不停颤抖起伏的皮肤划出了鲜红的浅血痕。 世子呼吸紊乱,面上长久的冷淡平和即将撕裂。痛苦的眼泪挂在眼角,他颤抖的张嘴,低沉沙哑的声音里是咬牙切齿的恨,“兄长佩剑是我亲手相赠。”齿间艰难蹦出的每一个字都沉重的砸在心上。 将军哼笑松手,后退了几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世子痛苦难忍的死死摁着自己不停流血的手,蜷缩的身子不停战栗,回道:“人都死了,想他作甚。” 这句话如轰然雷鸣,一道霹雳打在了世子的身上。脑海中不停浮现出的兄长面貌霎时破碎。埋着头的世子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几串苦涩泪珠无声的落入草地之中。他突然伸手抓过地上长剑,双腿蓄力,一跃而起,充斥仇恨的通红双眼紧盯弑亲仇人,手中利剑刺破空气疾速劈了过去。 长剑袭来伴着的撕裂风声让将军冷了眸子,抬手出剑抵挡,却仍被这发狂失控的巨大力量震退两步。世子密集狠厉的攻击带着十足杀意,让短时间无隙可钻的将军被迫抵挡数招。可世子身手到底不过是王府底子功夫,被狠绝剑峰抹蹭到脖子的将军变了脸色,发怒之人不再一味承受这三脚猫的几个招式,而是立刻猛力抬剑转了攻势,挑高世子右臂后他找准空虚,用了十成力的一脚狠狠踹上世子腹部,把人直接踹到了几尺之外。 抵挡不及的世子重重摔落在地,手里仍紧紧拿着剑,身子却挣扎着爬不起来。蜷缩起来的腹部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失去血色的嘴里瞬间咯出一口鲜血。 将军沉着脸摸了一把自己渗出血的脖子,仍提着剑要走近过去,仿佛真的动了杀心。 东胡王看够了,见这二人哽着一口气势头不减,他终于出声,及时拉回了即将不可控的局面,“好了!”他转头冷冷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官员们,“都散了。” 王寥寥几字就让在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见周围官员纷纷走远,东胡王慢慢踱步到自己弟弟面前,摁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拉远了些,“我说了,命要留着。”冷语间,王的眼睛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向远处地上重伤不起的世子,“这样吧,只要留着他的命,如何惩处他你说了算,就当是给你解气了。” 听到王的这句话,将军这才真正稍微缓过来了些。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狠盯质子,渐渐收起了身上不停散发出的怒意杀气。将军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东胡王,迟疑了一秒,“只要留着命,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东胡王点了点头。 冷静下来的将军瞥了一眼狼狈倒地、伤痕累累的南夏质子,抬手摸了摸下巴,沉吟起来。他慢慢环视了一圈猎场驻扎地四周,阴沉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