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折人之骨

    冷执事带着人把刑架搬来了，而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上面刻着萧家的章纹。盒子的木色奇怪，掺着暗沉的红，看不出是檀木还是梨木。

    年轻一点的人都一脸懵，不知道这是什么，稍微年长一些的，却变了脸色，神色复杂的看着家主。

    萧启明松开脚，指了指刑架。冬玉衡抿着嘴走了过去，像从前很多次的那样，双手打开，抓住了刑架。

    萧启明扬了扬头，冷齐得到授意，立刻把他的双手铐在了刑架上。

    冬玉衡心底一颤，他受刑的时候从来都要自己抓住，松开了就会有相应的惩罚。为什么，今日连这道规矩都不必守了。

    冬玉衡听见盒子打开的声音，看不见盒子里是什么，只看得见兄长扶着父亲跪在那里，父亲面容大骇，仿佛看见了地狱的恶鬼。

    “冷齐，给冬大人介绍介绍，这是什么”。

    “是，家主”。

    冷齐捧着盒子走到了冬玉衡面前，是告诉他，也是告诉下面所有人：“冬大人，这是萧家自古以来处死叛徒的刑鞭，名为——折骨。”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条鞭子了，冬玉衡光看一眼就感觉出了，和侍局那些鞭子的不同。

    它重到冷齐都得双手捧着才能保持平衡，上面的光泽并不属于任何一种单纯的皮料，掺着的是不知名的硬质金属，上面那些暗红色，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渍。折骨…必是要鞭鞭入骨。

    冷齐按下了鞭柄上的一个细小的凸钮，鞭子上居然闪起了电花。冬玉衡控制不住的蜷缩了一下手指，这是他害怕的时候，习惯的动作。

    鞭刑…加电刑么。

    萧启明道“我记得，抗下这鞭子的最高纪录是三十鞭”？

    冷齐弯了弯腰道“二十九鞭，家主，七十年前动荡时的萧家叛徒，江禾，抗了二十九鞭才死”。

    萧启明看了看下面静默的那群人，和已经喘不上气的冬邝洵，缓缓道“那就三十鞭吧，这记录也该动一动了”。

    冬玉衡低着的头突然抬了一下，他的目光没有聚焦，立刻低了下去。因为和任何人对视，都只会让他觉得难堪，而不是安抚，所以他只能低下去，“三十鞭…吗”。

    好在萧启明应当是没想打死他，继续道“冷齐，把二号增敏剂给他打上，关掉电”。

    没有电，这鞭子的威力就小了一半，可是增敏剂又抵了那份疼痛。

    冬邝洵老泪纵横，张了张口，萧启明扫了他一眼，“冬都主，你说一个字，就加一鞭”。

    增敏剂打进了身体里，不知是不是幻觉，冬玉衡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灵敏了些许，明明足够安静的地方，却听到了无数嘈杂。

    撑起萧家的“基石”们都端正的坐着，看着他被铐住，即将生不如死。他的父兄就在下面跪着，不敢开口求一个字，好在，好在今日这样的场面，母亲没有来。

    等到增敏剂的效果发挥到最大，冷齐便扬起了“折骨”。他变得敏感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风的变化。鞭子破空而来，纵使冬玉衡紧紧咬着牙关，鼻腔还是止不住的传出了闷哼。

    疼！疼…疼……脑子里除了这个字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内容。刚才那一鞭扫过了左腿，他便直接站不住了，腿骨…是碎了吗。

    增敏剂让疼痛变得锐利且绵长，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准许他疼到麻木。

    第二鞭打在了右腿，冬玉衡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滑，汗水迅速在额头凝结。这…要怎么站住？才两鞭，就接近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折骨”确实是杀人的鞭子，如果再带了电，那么每一鞭的目的都是要人的命，他今日深切的体会到了。

    第五鞭之前，他忍着没有叫出声音。

    第七鞭之前，他忍着没有流眼泪。

    到了第十鞭，四肢能够下鞭的地方都打过了，他已经完全站不住，却还是被手铐紧紧的锁着，吊在那里。

    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天旋地转似的，宴厅里处处张灯结彩，衬在他眼里，只觉得光怪陆离，连色彩都变得可憎了。

    他听着自己的叫声，觉得难听至极，看着父亲的表情，觉得痛到难以自持。因为他只是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和叫声，让父亲不要太心疼，可是他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这么脆弱。

    不知从哪一鞭开始，开始转到了上身，冷齐偏头看向萧启明，指尖微微抖动，再打，就会动到内脏了。

    就算是没有电，这也是杀人用的鞭子，最高纪录不过二十九鞭，大多数人，都抗不过二十鞭的。

    萧启明不动声色，冷齐也只能继续挥下去。

    柔软的腹部接触到折骨的一瞬间，冬玉衡便像是一只被扔进鞭炮堆里的猫，把手铐挣得不住的响。他连痛呼都做不到了，费力的蜷缩了身子，又被下一鞭打的弹起。

    第二十三鞭，血液涌了上来，冬玉衡甚至都没感觉到，只是咳嗽了一声，暗红色的液体便喷射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了折骨的上面。

    他这一辈子，别说做恶，连吃rou都觉得对动物抱歉。他的血却染了世上戾气最深的刑具。

    “饶了我……”，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求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

    也许是神志不清了，只能哑着嗓子，一遍一遍的喊“饶了我，我错了”。

    甚至忘了，自己是替父兄受过。

    二十六鞭，满是鲜血的嘴里，被侍奴塞了一块参片，他并没有好上半分，反而更加清醒的受着折磨。

    二十八鞭，他失禁了。尿液稀稀拉拉的顺着裤管流下，所有人的面前都摆好了餐具，而他在宴厅里失禁了。

    “杀了我，杀了我吧……”，分不清耻辱和疼痛哪个更盛。

    他终于开口求死。

    萧启明说的，别求饶，别求死，他一样也没做到。

    眼泪和血液布满了整张脸，第三十鞭落下，没有任何熬到终点的快感。他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已经丧失了做出表情的能力。

    只是一个念头闪过，是…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明明死了就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