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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考上书院

    林良侯看花媚蓉“嘤嘤嘤”地,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商青鸾哭的时候,他反而觉得挺不忍心挺怜惜挺喜欢的呢?

    或许这就是缘分天注定吧……

    林良侯这边在唏嘘,那边花媚蓉与商青鸾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

    听到商青鸾说今日是来面试入学时,花媚蓉忙道,握住商青鸾的手:“都怪我只顾着同你叙旧,快上来,我坐的撵两个小哥儿也够了,咱们快快进书院吧。”

    商青鸾看向林良侯,发现林良侯在发傻,转头婉拒花媚蓉:“蓉儿哥哥,我今儿是新来考核的学子,你是已经入了书院的,我还是走路上去吧,你快进去不要误了时间。”

    花媚蓉想想也是不再勉强,而是叫小幺和侍奴们放缓了速度与商青鸾林良侯二人并行,看一眼林良侯,再看看商青鸾,心知肚明是商青鸾故意不肯落下林良侯的,心里万分惋惜,觉得林良侯怎么都配不上他的好弟弟。

    一路上有花媚蓉相陪,商青鸾倒是把书院的情况知晓了个大概。

    “其实这里并非教导小哥儿的最好书院,算上你我,满打满算不过十余人,旁的名家闺院都是数十人,这里难得清静,人少,规矩严,鸾儿弟弟你来这儿是再好不过的了。”

    “有蓉儿哥哥几句话,我也安心不少。”

    ……

    进了书院山门入眼的真是个风骨奇清的好地方,侍奴书童们井然有序的垂首侍立,遍植着粉密如云的桃花樱花,一条清溪如玉带般潺潺而泄,空气夹杂着鲜花香墨檀柏的味道,书香气浓重的倒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

    花媚蓉与他们二人分道扬镳自去上大课,商青鸾与林良侯在小侍的引路下来到一处遍植梨花树的小院,正门大开,见一看不出年岁的小哥儿正在伏案作画,穿着青纱苏绣秋黄色荷叶莲纹襦衫,白掐褶银云纹锦绣罗裙,一头乌黑瀑布青丝大半自然披散着只用一只冰种翡翠翘头凤簪挽着髻儿,米白的肌肤在阳光下透着细腻温润的光泽,侧颜秀美,黑曜石般的大眼粼粼,黛眉里藏着颗美人珠痣,并不十分出众,却难得的好似青山绿水,气质绰约难以言说。

    画案旁还站着个灰蓝缂丝深衣的中年男子,男子留着美髯,气势极清正,眼神纯明。

    小侍引着他俩进门儿:“赵夫子,秦夫子,商小哥儿来了。”

    青衫白裙的秦若萱立刻直起腰来,瞧见商青鸾不徐不疾的对自己行了礼,让他入座,嘴角温苒而笑:“青鸾小哥儿不愧是白府城有名的文士才子,你的文章我瞧过了,难得见识独到,只想请你说说‘夫民之所安者,所欲者,必首之以衣与食。使无衣无食,未免有冻馁死亡,流离困苦之害。夫匪耕则何以取食?弗蚕则何以资衣?’这一句何解?”

    “多谢老师夸赞,学生愧不敢当,还请老师们赐教——”商青鸾不卑不亢的回道。

    赵平安与秦若萱对视一眼,口吻颇为严肃:“子诸士,明于理,识夫时,蕴抱于内而有以资我者,亦既久矣。当直陈所见所知,备述于篇,吾亲览焉,勿惮勿隐。”

    商青鸾站姿典雅端丽,风华无双,微微一笑,侃侃而谈:“学生曾闻之,仁以政行,政以诚举。王者富民,非能家衣而户食也,心政具焉而已矣。夫有其心而无其政,则天下以我为徒善;有其政而无其心,则天下将以我为徒法。徒法者化滞,徒善者恩塞。心法兼备,此先王所以富足人之大略也。

    学生日夜拜读史册,见三代以后之能富其民者,于本朝得一人焉,曰文少帝。当前代干戈之后,当时之民,盖日不暇给矣。文少帝视当时之坐于困寒者,盖甚于涂炭也。育之以春风,沐之以甘雨,煦煦然与天下为相休息之政,而涂炭者衽席矣。故后世称富民者,以文少帝配盛康,亦诚有以致之也。然而,文少帝固非纯王者。窃王者之似焉,犹足以尊称于后世,而况夫诚于王者,而顾有坐视天下于冻馁流离……”

    赵平安与秦若萱听得连连点头,看向商青鸾的眼神中带着赞许和惊艳,二人时不时的插话继续提出问题,商青鸾回答的更加流利从容,三人论古谈今,真个言笑晏晏,妙语生花。

    屋里唯有一个不合群儿的林良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三个人再说啥。

    好歹是念了多年的书,听得出文言文,但哪儿好笑,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只好跟个傻子似的“哈哈哈”赔笑。

    默默的望着商青鸾弯腰写下诗赋论述的优美清贵姿态,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娇蛮傲气少爷吗?

    此时,商青鸾瞥了林良侯一眼,林良侯冲他傻笑,比划一个大拇指,他则傲娇的:“哼~”一声,继续和两位夫子说话了。

    面试的结果可想而知,商青鸾直接被‘名校录取’了,连专门负责男子书生的大儒赵平安夫子都对他另眼相看,专门叮嘱秦若萱可以减免些农家子哥儿的束修。

    负责书院里求学小哥儿的多是秦若萱夫子,他与林良侯、商青鸾签了念学契约,入学籍等等手续。

    得知商青鸾已婚时,林良侯就是他的夫君是,秦若萱着实心惊一下,不捉痕迹的打量林良侯。他本以为,林良侯是商青鸾的家丁,未料到商青鸾这般出色的小哥儿竟然已婚了,已婚出嫁还能念书的普通人家小哥儿,在这样的小城,简直是凤毛麟角。看见林良侯写的一手好字儿,学籍上竟然是童生,在职却是“务农打猎”四个字,不由更觉得稀罕。

    不仅仅秦若萱这位大夫子觉得稀罕,连林良侯自己都觉得愕然,显然是原主的字儿写得好,教他也沾了光。

    高级书院就是不一样,连笔墨纸砚都是香喷喷的。

    “这两位是书院里的教导姆姆、老管事财伯,他们会告诉你们需要打点的东西和规矩,我去前头上课了,明儿后儿两日,鸾儿哥儿收拾妥当就来上学吧。”秦若萱拍拍商青鸾的肩膀,慢悠悠的执着一本书卷去教学了。

    教导姆姆姓周,严肃如容嬷嬷,雷厉风行,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个透。

    “书院是每上四天学,休沐三日,课程清单是这些,还请哥儿务必牢记,做学问先学做人,哥儿请牢记,从今天开始哥儿代表的也是书院里学子小哥儿的面子,万万不能丢了自己的脸面,我老奴也不愿抹了哥儿的脸面,小哥儿从学十分不易,定然要守着规矩,除非大课时,男子与小哥儿是不得私见……”

    那老管事财伯倒是慈眉善目,矮胖和蔼:“我们书院对农户小哥儿书生的束修是减免三成的,这是准备清单,可以用物替,也可用银两,上课的书本儿,书院会发,午膳书院统一提供,当然你们自带也可以,伙食是包含在束修里的,不退不换,我这已经取来了,哥儿按时缴纳书本银费就行,其他的笔墨纸砚都需要哥儿自己备好,可以寄存放在书院,我们书院都专门存放的斗格柜儿,这是钥匙。”

    那二位把该说明的都说明了,林良侯把该缴纳的书本费缴纳了,突然好奇问了一嘴:“这书院这么大,难道没有书生学哥儿住宿的屋子吗?”

    教导姆姆摇头:“我们白鹿书院规矩严明,只接受走读学子,若非要方便上下学往来,不如在就近的村庄镇城租赁院子。”

    林良侯不由得唉了一声。

    商青鸾瞅他,拽他袖子:“多嘴什么,回去了。”

    回去的车上,商青鸾计算了下束修银钱,往前坐坐,对赶车的林良侯道:“按照三成的减免,我们缴纳三十五两银子束修就够了,精米精面是三十斗,再加上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不算寒碜。”

    “嗯。”林良侯应着:“都准备好了,两个夫子人不错,还减免。”

    商青鸾看着课程册单,怅然道:“是看咱们是农户家庭,才好心减了些,我刚刚和我那闺蜜哥哥聊天儿,他们那起子官宦富贵人家,束修都是自发自主的每年二百两起缴纳,两位夫子不过收个零头儿。”

    “……”林良侯没说话,要是这么比,还有天子的儿子呢,没法儿比。

    “我也只有学出才高中,才对得起夫子们的抬举照顾。”商青鸾喃喃的。

    “等你上了学委屈些时日,自理内务,我去找个靠谱些的人牙子,给你弄回来个书童小侍。”林良侯岔开严峻的话题,笑着说。

    商青鸾撇嘴:“罢了,你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哪里需要哪些劳什子,你带着我坐一回村里的大车,若你有空就接送我,没有空闲我就坐大车,和村里其他的小哥儿一起。”

    待到了林家村村口,二人坐了太久的车下来走走,顺道去买些菜。

    “你面见成功,考进了书院,咱们今天买些好酒好菜,再把七弟叫来一起庆祝。”

    商青鸾被林良侯的情绪带动,噘起的小嘴儿唇角翘起:“算什么成功,这样大cao大办的。”

    “哈哈哈,就是吃个家常便饭。”

    林良侯相当大方的买了两斤猪排骨、两斤猪后腿rou、一斤猪月牙骨、三斤羊rou,一条四斤沉的大鲫鱼,一盆黄辣丁,一盆小河虾。各色家里少见的蔬果食材也都买了好些。

    把车赶到北郊小院儿,正瞧见繁花鲜妍的院内杨老姆姆在喂鸡,林清芷在井旁洗菜。

    “杨姆姆,小弟!”林良侯高兴的招呼。

    杨老姆姆抿嘴含笑:“去给你哥哥开门儿。”

    林清芷惊喜,用围裙擦擦手赶忙去开院门儿。

    “汪汪汪汪……”院里圆滚滚的白底黄花儿小狗儿也叫的欢畅。

    “哥,嫂哥儿,你们来的正好儿,今天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我锅里炖着花雕酒烧rou呢。”

    林良侯笑着跳下车,把商青鸾抱下来:“我们是邀你和杨老姆姆和孩子一起去我哪儿吃个饭的,你嫂哥儿考上了白鹿书院,我寻思咱们小小的聚个会,乐呵乐呵。”

    商青鸾脸有些红,推搡林良侯一下,略矜持的对林清芷道:“小弟,别听你哥哥胡说,就是吃个便饭,我们两个吃没甚意思。”

    “嫂哥儿要去书院念学啦?真是太好了!上回村集碰见林巍,他和我说了,嫂哥儿才华横溢,不算辜负。”林清芷很欢喜的拉住商青鸾的手一再说着令人高兴的讨巧话儿,商青鸾少见的不好意思低头。

    “小宜呢?榛儿还睡着?”林良侯因问。

    “都在屋里谁着呢,白天玩儿疯了。”杨老姆姆道,见林清芷疲累苍白的面孔,柔声:“你去吧,我留在家里带着小宜和榛儿,这段时日你也够劳累的,跟你哥哥嫂哥儿去好好乐呵乐呵。”

    林清芷是有了孩子的,不放心:“不如嫂哥儿和哥哥还是留下吃晚饭吧?”

    林良侯硬拉他:“你就来吧,杨老姆姆你还信不过?”

    林清芷盛情难却,收拾了些东西,把炖的花雕烧rou盛了一小砂锅,上了马车。

    在院子门口送他们的杨老姆姆不住的称赞他们坐的马车:“五栓子,你的手艺是越发的巧了,等有空也给我家骡车坐个这样的棚子,真好看。”

    “一定一定,忙完这两日就来给你做。”

    待到了家,未时刚刚过一半儿,日头还大的很。

    林良侯收拾食材,林清芷利落的把炖rou的小砂锅搁在炉子上温火慢炖。

    商青鸾倒有些插不上手的样子。

    “小弟快跟你嫂哥儿回屋歇着去,谁也不许动手,我让你俩瞧瞧我的真本事。”林良侯像撵小鸡子似的撵林清芷。

    林清芷失笑:“哥哥,你和我客气什么?”

    “不是客气,你快进屋去,青鸾快把小弟拉进屋去,你们说话儿。”林良侯已经洗了一小盆儿的草莓紫萘果油桃,把从村集买来的红薯干、牛rou、瓜子花生干等零嘴摆了一大拼盘一起拿进屋给他们吃。

    商青鸾笑着拉林清芷:“听你哥哥的,跟我进屋,上回你同我说的事儿,我想好了。”

    林清芷只好和商青鸾一块进去。

    “你看,我抽空绣了一幅绣屏,你给嫂哥儿指点指点。”商青鸾拿出自己的作品给林清芷瞧。

    林清芷捧着看,细细看一回,只觉得远山近水云雾白鹤虚虚实实极缥缈极美:“指点可不敢,嫂哥儿比我画的花样子好看,绣工不过是锦上添花,能练习出来,反而是描花样子需要胸中有沟壑最是难得,我也不好评论。”

    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林清芷拿出几块绣片:“咱们靠近边北,收的布庄绣庄都喜欢些艳丽喜庆的花样子,嫂哥儿看看——”

    商青鸾一瞧,多是些牡丹闹春,百花争艳,缠枝梅,折枝桃花诸如此类的市井绣纹。

    “嫂哥儿绣的绣品,我想不如送到古玩字画店铺去试试,大户人家一定喜欢,像我现在绣的这些,最多不过一副二三百个子儿。”林清芷道。

    “你上回还同我说一起合伙做布庄,你织得布呢?”商青鸾问。

    林清芷拿出几块料子,商青鸾一看,很是鲜妍漂亮,紫粉儿,薄荷绿儿,橙黄儿,虽然娇嫩却也极雅,摸上去滑溜溜的。

    “这是云锦?还是缎子?我竟从未见过,真真好,小弟你这手艺在北边实在罕有!”商青鸾不由的惊赞,爱不释手的抚摸。

    “我哪儿会织那么难的云锦苏缎,这是咱们北边最普通的冬锦,我细细密密的织的,那薄荷绿的和橙黄儿的是珠蛾缎,是从北罗刹国传来的,我在顾家时有个粗使老侍奴,那老姆姆犯了点事儿,我偷偷把他放了,他把这手艺教给了我,他还教我织一种硬纱,不好看还麻烦,我就没做。”

    商青鸾摸了摸缎子:“珠蛾缎?是珠宝的珠,飞蛾的蛾?”

    “是,这染料里加了一种荧粉,是蛾翅上的粉,到了晚间,衣服会隐隐发出柔光,日头底下也有珠光。我听说京城和江南也有这种类似的。”

    “有的,叫闪虹缎,流星锦,揉珠缎。”商青鸾道。

    商青鸾想了一会:“小弟,咱们合开布庄行得通,只是住的偏远,我们细细合计合计。”

    林清芷很欢喜:“我就等着嫂哥儿说这句话呢,我虽然认识字却也不多,能干却不善经营,嫂哥儿能帮我,咱们一起张罗张罗,我想一定能做成。”

    “是呀,谁说小哥儿不如男子了!我们一定能做成大事业!”商青鸾有些激动,与林清芷手拉手说不完的话。

    “正所谓闷声发大财,小弟哪儿虽然也偏,但村民往来不少,不如搬到我和你哥哥这边儿来,这边土地便宜,我也入股,再盖个大院子,你和孩子们住着,再弄个门匾,招几个绣哥儿,边上种些棉麻,养些蛾子雪蚕。咱们互相照应,也不会太显眼。”

    林清芷听得心中一动,有些赧然,眼睛清澈的望着商青鸾:“嫂哥儿不介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