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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虞美人05

    卯时,天还未亮,旧庄一片混乱,孟怀英进庄时一身水气,背上背着生死不明的徐南寻,把宋管事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去城里找郎中,又着人去烧了水伺候孟怀英沐浴更衣。

    入夜时分,温别玉蛊毒发作了一次,之前三人替他压制住蛊虫,用力过猛,不曾想竟引起蛊虫反噬,毒气在他多处经脉阻塞,以至他的内力运转受阻,温别玉不敢硬来,忍着剧痛一点点疏通,直至深夜方才歇下。

    等他醒时郎中已经在为徐南寻治疗了,孟怀英也早已整理好同杜寒枫和裘尚一起在徐南寻屋外等候,温别玉一边洗漱一边听宋管事转述孟怀英的经历。

    宋管事以旧庄为中心往各个方向都派了人去找,孟怀英没跟他们一道,他猜测徐南寻是被蛊教掳走的,于是在去苗疆方向的小路上找,一路上没看到有什么痕迹,又转到大路,在路边遇到几位苗疆人,问到有一位身形容貌和徐南寻都极为相似的年轻男子曾向他们讨过一些干粮。孟怀英便推测徐南寻身上没有行李,或是匆忙离去,若他体力不支,路上有能歇息的地方应该都能得到他的消息,便这么一路找一路问,没想到日落时找到人,徐南寻已被人伤了半条命躺在路边草丛里。

    回去路上时他们遇到几位背着药篓的苗人,孟怀英本想询问是否有人能暂且帮徐南寻处理伤势,没想到几人一看徐南寻的伤口大惊失色转头便跑,没过多久就有四位身穿黛色苗衣的人追上他们,一见面便拔刀朝他面门攻来,几人出手甚是刁钻,配合尤为默契,几柄刀刺过来,若是闪躲,背上的徐南寻必定会中刀,不得已孟怀英一直用剑柄挡住几人攻势。

    好在这四人内功奇差,内力浅薄,虽身法轻灵但力道与耐力都稍弱,十几招没攻下孟怀英,气息就已经紊乱,孟怀英抓住时机,一柄寒釭剑撕出裂口,不多与他们纠缠,提气便朝山庄奔去。

    孟怀英还查探过徐南寻是否有中万虫蛊,探他脉象正常便放了心,却未曾想到几人会在交战时对徐南寻下毒,他半路上察觉到背上的人情况不对,一看万分懊悔。也不知道徐南寻是做了何事,竟是惹得几人穷追不舍,追杀不成还要在他身上下多种毒。几种毒相辅相成,相克相生,孟怀英欲替他压制,却不得其法,等到山庄时,徐南寻已经被毒消耗得只剩一口气了。

    温别玉梳洗整齐,也往徐南寻休息的房间走去,只是他难掩疲态,三人正说着话,回头看见他具是眉头一皱,裘尚担忧道:“师兄,莫非蛊毒又发作了?”

    温别玉点头,不急不慢道:“不碍事,只是这蛊有些霸道,压制之法行不通,只能在蛊虫失控时慢慢化解。”

    孟怀英替他号了脉,拧着眉头问他:“不如给盟主去封信吧,蛊教现在内部生变,找人解蛊怕是没有这么容易。”

    温别玉垂头想了会儿,点头道:“也好,将蛊教这边的事情一并告知师父,方便师父对怀虚派早做准备。”

    宋管事将信发出,同三人一起在门外等候,郎中没一会儿便出来了,神色轻松,说伤口已包扎,毒也已解了大半,明日再来祛一次毒,再给病人调理身体,没几日人就能醒来了。

    当下四人都松了口气,哪知下午徐南寻情况突然恶化,郎中匆匆赶来,晚上也没离去,温别玉叫了些人在屋里候着给郎中帮忙,郎中也毫不客气,指使下人从旧庄仓库里不停拿名贵药材,清晨门才打开,郎中一脸疲色对着四人摇头:“这些毒解不得,它们在他体内相互制衡,若是打破平衡,情况只会更糟。”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只能吊着他的命让他不在昏睡中被耗尽生命,其余的……温公子,我实在无能为力。”

    他们四人在屋外轮流侯了一夜,这会儿只有温别玉在屋外候着,闻言朝郎中弯腰道谢,又问:“可能看出这毒是何来历?”

    郎中疑道:“不是苗人下的毒?”

    温别玉道:“确是苗人?”

    郎中说:“我不敢妄下定论,但十有八九是苗人,这所用之毒在中原并不常见,下毒之人对毒药用量的把握极为精准,可见是用毒高手,在离苗疆如此近的泗城,我也只能想到苗人。”

    温别玉又问:“那他身上的伤口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孟怀英提到过,苗人看见他的伤口便跑,似乎伤口很有辨识度,也很有威慑力。而同他交过手的四人所用的刀乃是银月刀,若无意外,伤了徐南寻的应是蛊教之人。

    郎中思索了会儿,摇头道:“一般刀伤,不深,除了伤口过多,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温别玉想了想,将绘有旧庄三人身上刀伤的草绢:“与这样的伤口可有相似之处?”

    郎中端详好半会儿,犹豫道:“不好判断,那位公子身上的伤都避过了要害,我便没有细看,只感觉似乎和毒一样不为取他性命,其余的我看不出来。”

    温别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不要他的命?”

    郎中道:“这些毒看似凶险,但实则只是在缓慢消耗他的精力,让他一直昏迷,因此我也只能确保在找到下毒之人前他有足够生命力去消耗罢。”

    温别玉了然:“多谢。”

    他们到旧庄后第一晚,徐南寻就遇到万虫蛊下落不明,孟怀英找到他时,他身上有伤,伤避过要害,孟怀英带着他回庄时在路上遇到的人出手狠辣,可下的毒却不要他的命,看来那几人是想活掳徐南寻。

    受害的三名家丁、万虫蛊、红衣女子、阿瑶姑娘、琶地妈、相思楼的“虞美人”,这些似乎都与蛊教有联系,而徐南寻疑似被蛊教追拿,虽尚不清楚徐南寻目的,但温别玉觉得应该同这些或多或少有些关联。

    徐氏那边回信时已是三四天后,主家不知道徐南寻发生了什么,不过一个旁系子弟,只三言两语便回复了武林盟,态度极为冷淡。温别玉也能理解,毕竟徐氏名门望族,自然不屑于同他们这些江湖草莽来往。

    回信中只提及徐南寻这几年在外游历,鲜少回家,族内无人知其下落。

    四人叹气,本以为能探到徐南寻同蛊教之间有什么前因,没想到徐南寻同徐氏联系如此之少。这几日温别玉也再没等到那位姑娘来旧庄,眼下能有线索的只有相思楼的“虞美人”,四人便打算夜探相思楼。

    只是这几日徐南寻情况时好时坏,他身上本又有伤,夜里发起烧来险些没救回来,即便有郎中看护,他们也不敢不留人守着。裘尚之前在那房里受佛香的浓郁呛鼻之苦,不敢再去,于是他便守着徐南寻,温别玉和孟怀英杜寒枫三人去查。

    本朝不设宵禁,入夜后相思楼生意更加红火,三人怕引起鸨母注意,偷偷从窗户翻进相思楼,不知是否是相思楼内的安排,楼下一片喧嚣,楼上却十分安静,尤其那间“虞美人”厢房偏得很,三人见门缝处隐隐约约露出烛光,便放轻了脚步靠近。

    屋里似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温别玉还没细听,不知屋里人是否是有察觉到,一声轻响后屋里便安静下来。随即孟怀英破门而入,寒釭剑出鞘直直挥向靠在窗边的红影。

    温别玉跟着进去,不由一愣:“是你?”

    先前两次闯入他房间还欲杀他的姑娘靠坐在窗台上,红衣被她虚虚地披在身上,半遮半掩露出胸前一片白皙,那人娇嗔地瞪着杏眼,朝他们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孟怀英皱着眉头,冷冷道:“还有一个人呢?”

    那人抬手轻轻碰了碰剑尖,似想移开寒釭剑,孟怀英却不为所动,又将剑往前送了一分,那人便不敢动了,抿着嘴像是在委屈:“来相思楼怎这般凶神恶煞的,小心没有姑娘搭理你。”

    孟怀英不欲同她啰嗦:“说,刚刚在房间的另一个人呢?跳窗了?”

    那人也不理他的问话,只朝温别玉看过来,笑眼弯弯:“你这么凶,不像你身后那位公子那般怜香惜玉,姑娘肯定看见就跑了。”

    杜寒枫先前朝楼外去,找了一圈没有见到楼外有什么人,这会儿回来对着温别玉轻轻摇头。

    温别玉便上前拨开孟怀英,眼神示意他收了剑,对着窗前的人问道:“姑娘,又见面了。”

    那人咯咯笑道:“确实有缘分,你们这样的人也会来相思楼寻欢吗?”

    温别玉道:“不知姑娘在这做什么?”

    窗前人悠悠走到榻上坐下:“自然是在这睡觉了。”

    温别玉说:“这间屋子先前已被鸨母锁住,燃香供佛除秽,姑娘为何会在这睡?”

    她又娇嗔看他一眼:“谁叫我没处去呢。”

    温别玉心思一动:“姑娘前些日子是因为无处可去才到在下房间吗?”

    “不过借用一下罢了,你们武林盟都这么小气的吗?”

    温别玉失笑,不提那间屋子有人常住的痕迹,正想继续问些别的,却收到杜寒枫磕磕绊绊的传音入密:“师兄,你先前提到的红衣女子便是他?”

    温别玉侧头,看见杜寒枫拧着张脸:“师兄,这是男人。”

    他愣了愣,不着痕迹往榻上那人看去,先前他想着非礼勿视,不曾打量过这人,现在看去前胸确实微平,细看还能看见脖颈处确有一结,顿时有些窘迫。

    孟怀英显然也没想到,皱着眉不确定道:“男人?”

    温别玉想起前几日在房中这人故意贴着他捉弄他,本以为……没想到是自己眼拙惹得人生气了,愧疚道:“先前温某眼拙,错将兄台认成女子,还请恕罪。”

    那人走到温别玉面前来盯着他看:“我这么像姑娘吗?”直把温别玉问得又道过歉,他这才笑道:“你们两个都把我认成姑娘,只有那位公子眼力好。”

    温别玉尴尬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叶蕖。”叶蕖反问,“你们又是谁?”

    这一出着实有些打乱温别玉的计划,三人简单介绍完后,温别玉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还是杜寒枫憋着笑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遮掩了,叶兄为何在此?先前同叶兄谈话的又是何人,去了何处?”

    叶蕖替他们倒了茶,这会儿挑眉问道:“你们是在查我?”

    温别玉说:“叶兄勿怪,只是……”

    他尚未说完,叶蕖打断他:“你们是来查万虫蛊的?”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默认下来,不提琶地妈一事。

    叶蕖说:“那你们来我这查不到,万虫蛊不是我们蛊教的东西。”

    温别玉问:“叶兄是蛊教弟子?”虽知道叶蕖是男子,但现在他依然是女儿装扮,眼尾还抹了胭脂,显得格外艳丽,温别玉不禁想起先前两人有过的对话,故而发问。

    叶蕖眼睛一转,伸出白玉般的手指遮着唇齿笑起来:“你叫我,,姑娘,,,可我又不是姑娘,怎么能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