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紫烟原以为胡灵要再过两三天才能回来，哪知第二天下午他就回来了。 紫烟一听说胡灵回来，立刻一阵风一样迎了出去，将胡灵拦在寝洞外，把昨日之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最后皱眉道：“我看那人气度不凡，定是人间的贵族豪门。那人看着公子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倒像是狐狸见了鸡一样。” 胡灵听了这件事本来也颇为担心，但听了紫烟这句话也不由得又气又笑，啐了一口，道：“你这是打的什么比方？” 紫烟也自觉失言，吐了一下舌头，道：“反正那人不怀好意。奴婢看到那天主人和公子救上来的采药人也在那大队人中间，定是他在给带路，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早知道就不该救他。若要追踪他们，只要从采药人身上下手就好。” 胡灵点头道：“这件事让紫英去办。回头让青锋来见我，这山上的规矩也该整治一下了，被人家这样轻易地就摸上来，看来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疏于防范，这还了得！” 紫烟笑道：“倒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近处公子逛得熟了，便带他到远一些的地方玩儿，这才撞见了那些人。” 胡灵冷哼了一声，道：“无论如何，我这禁地也不容外人踏入一步！” 他说这话时威严难当，但一踏入寝洞便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如三月桃花春风一样香艳醉人，声音清扬地唤道：“瑶卿，哥哥回来了，快让哥哥看看你有没有瘦了？” 洛瑶卿一见他回来了，立刻就靠过去偎在他怀里让他搂着，撅了嘴道：“你只知道自己出去玩儿，我那样留你，你都不理。” 胡灵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只当他想起了自己从前追香逐艳的恶迹，怪自己负心薄情，忙细看他脸色，见他一副像是小孩子得不到大人疼爱的委屈表情，这才放了心，柔声道：“好弟弟，哥哥的好朋友昨日成亲，我不得不去的，吃了喜酒闹了洞房，今儿就回来了，这还不是疼你么？你倒要告诉哥哥，昨天有没有听紫烟的话？” 洛瑶卿听他问这件事，就有一点心虚，垂下头蚊子般哼哼了两声。 胡灵听他说“当然有”说得心虚羞怯，偏偏故意逗他：“哦？瑶卿说的什么？大声一点让哥哥听个清楚！” 洛瑶卿知道他在故意耍弄自己，索性一头扎在他怀里耍赖，什么也不肯说了。 胡灵哈哈大笑，抱着他到榻上坐了，刮着他的鼻子，道：“你定然又在家中淘气，不然怎么这样胆小耍赖？哥哥不在家中，你就这样胡闹，今后可要将你含在哥哥口里才行！” 洛瑶卿眼看瞒他不过，只得说：“有人在山中游玩，走得累了歇个脚而已。灵哥哥，我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从前的事我通记不得了，我父母在哪里？” 胡灵心里咯噔一声，洛瑶卿终于问起这件事，自己虽早想到他神智渐复后自然会问起身世，却没想到就是今天。 好在胡灵早准备好该怎样应对，于是就温柔地说：“瑶卿的父母住得离这里很远，不过他们都过得很好，而且他们还非常信任我，就把你托付给我，让我照顾你。后来你生了一场大病，把从前的事都忘记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有哥哥在，定然让你过得舒心安乐。”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关键的地方都在耍滑头，洛瑶卿听得半懂不懂，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犹犹疑疑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胡灵见他犹豫，便亲热地吻着他的脸颊，笑道：“傻孩子，有哥哥这样陪着你还不够吗？你爹娘当年可是再三嘱咐你，要你听我的话呢！身体刚好一点就这么不乖，等你全好了，只怕哥哥的心都要为你cao碎了。若让你爹娘知道你这个样子，一定会责备你的。” 洛瑶卿的心智哪里转得过这个九尾狐狸，一听要受父母责备，立刻就怕了，连连央求道：“好哥哥，千万别告诉我爹娘，今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胡灵肚子里已经快笑翻了，表面上却一脸宽容亲切地说：“你求哥哥的事，哥哥怎么会不答应？这事我不去告状就是。不过今后遇到生人可别随意搭讪，记得了吗？” 洛瑶卿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却又说：“可是灵哥哥，那人讲的外面的人也过得很有趣啊！我想去看庙会，看人演把戏，看人家裁的新衣服。” 胡灵的头立刻又大了，那人胡言乱道，竟引动了洛瑶卿的心思，从前见了男人都怕得不行，现在竟要往那红尘中去。 胡灵忙舌灿莲花地哄说，只道外面的东西再好也不如家里的好，只盼着能让洛瑶卿对外界失了兴趣。 哪知洛瑶卿却越听越不高兴，别过脸去嗔道：“人家都说外面好，只有你说不好，不肯让我去。” 胡灵忙探了身子去细瞧他的脸色，见洛瑶卿眼圈儿微红，鼻尖也有些发红，只怕自己若再不答应，他就要哭出来了。这时胡灵只能投降，把洛瑶卿不住摇撼着，说了一堆好话哄他，胡灵不住地妥协让步，最后终于答应今后会带他到城里玩儿，洛瑶卿这才又露出笑容，对胡灵亲昵起来。 胡灵眼看着自己到最后几乎什么都答应了他，只能心中大呼“自作孽不可活”！从前的洛瑶卿知书明理，和他讲道理还讲得通，现在他一副孩子心性，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若是他不高兴了，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任自己千伶百俐诡计多端，在他面前也只有认栽的份儿。但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有先顾眼前，把这要命的事儿哄过去再说。 于是胡灵百般许诺，会带洛瑶卿下山去看画糖人儿，捏面人儿，到瓦舍勾栏中看杂剧，到酒楼茶舍中吃东西。他的口才自然比杨彦要好，不多时就引得洛瑶卿笑嘻嘻地，一颗心早就飞出凤凰山，到那妙趣丛生的城镇中去了。 紫烟在旁边大摇其头，心道主人，你开了这道闸，今后可更加收不住了。 眼见着胡灵哄好了洛瑶卿，趁着洛瑶卿倦了小睡之时，紫烟就将胡灵拉到一边，低声道：“主人，你答应带公子到山下玩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外面说得那么花哨？这下公子的魂儿都飞了，今后可大大为难。” 胡灵苦笑道：“我也知道这样做今后会有大麻烦，但瑶卿方才那么不高兴，总得先让他笑起来才行。若过几天他自己忘了这事是最好，若还记着，也只有带他出去玩儿两天。现在最让我不放心的就是昨日进山之人，让紫英快去打探消息，如果有麻烦，可决不能让瑶卿下山。那人若敢对瑶卿心怀鬼胎，我定然吃了他的心肝五脏！” 紫烟应了一声“是”，想了想又道：“主人别怪奴婢多言，紫烟想着，公子本就是尘世中的人，离不得人间烟火，比不得我们本是生于草木深山之中，到那红尘之中不过游戏一遭罢了，终究还是山林中自在。公子却不同，紫葳洞虽是人间仙境，饮食服用连帝王之家也比之不及，但终究少了人间的香烟气息，公子久住山中也是不好，倒也该接触一下人世。” 胡灵沉吟半晌，轻笑道：“我真是当局者迷，深山中自然比不得人间的热闹，若那木廷没有什么威胁，过些日子就在云间郡的热闹地段找所好房子，不用太大，却要雅致清静，布置得也不用太奢华，待安排好了，我就带瑶卿去住几天。” 紫烟一笑，道：“云间郡离此不过百里，听说太守又很贤明，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十分繁华富庶，正是个相宜的去处，公子到了那里一定开心，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胡灵看着她雀跃的背影，不禁暗笑道：“岂止是人离不开尘境，即便是妖对那软红十丈也是心向往之。” 紫英在村间城中查访了十几天，得到的消息是那日游山的乃是一个富商，现在已经离开了，他查探多日，果然不见那人的行踪，各处也都平静如常，不见异样，这才回山禀告胡灵风波已经平息。 胡灵还不放心，又自己亲自探查了一番，见果然无甚动静，这才让紫英紫烟去号房子，准备家私器物。 众妖都在山上清静久了，得了这个风讯，纷纷上来奋勇请命，道：“我伶俐，我斯文，带我下山去吧！” 吵得紫英紫烟都头大如斗。 还是青锋过来喝道：“平时让你们巡山放哨，个个都道风湿腿疼，这个时候倒都精神起来。还不快到山中设卡了望，再敢放生人进来，定剥了你们的毛皮！” 众小妖这才诺诺而返。 众人准备时都背着洛瑶卿，只怕他知道了更加心急。但她们开箱锁柜的怎能不发出动静？ 洛瑶卿见她们收拾东西，疑惑地问：“你们收拾衣服作什么？要搬家了吗？是不是皇帝要将这山收回去，不给我们住了？” 他这几句话逗得侍女们哈哈一阵大笑。 小舟精灵古怪地说：“公子只当世上皇帝最大，却不知皇帝也管不到我们，世上皇帝换了那么多个，我们这里一直都千年不变呢！这次是主人在外面又治下一个家当，正拾掇着呢。公子乖乖坐着吧，jiejie们正忙，可别过来添乱。” 洛瑶卿听不懂她们打的哑谜，偏巧这两天胡灵不知忙的什么，也没空儿陪自己，少了他在自己面前笑语解颐，洛瑶卿只好无聊地同两个小丫头逗鹦鹉玩儿。 他正觉得烦闷无趣，忽地胡灵掀起珠帘走了进来，从后面搂住他，笑道：“怎么在这里闷坐着？嫌洞里闷，就到园子里玩玩儿去，可别愁损了纤腰，瘦削了玉脸！” 洛瑶卿努着朱唇，道：“你们一个个都不知在忙些什么，都不理我。” 胡灵见他不开心，忙笑着哄道：“好弟弟，哪个敢不理你？大家这一番忙碌，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且宁耐两日，过几天保你高兴！哥哥这两日也没闲着，给你炼了一个护身符儿，保你不被邪祟秽气所侵，你看哥哥炼得可好么？” 胡灵将手摊开在洛瑶卿面前，只见他手中托着一只火红的赤晶蜘蛛，蜘蛛本来凶恶丑陋，可这蜘蛛却长得漂亮可爱，显得分外精灵乖巧。那材质也不知是什么宝石，在灯下看只发现晶莹剔透，映出的红光赤晕澄净光华却不刺目，洞中的宝石珠玉虽多，这种宝石洛瑶卿也是第一次看见。 洛瑶卿细细的指头把那蜘蛛拈起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胡灵见他喜欢，心中十分高兴，笑着解说道：“这种石头名叫心炼石，乃灵石之心，灵气最为充沛，是修炼宝器的好材料，我寻觅这么多年，也只寻到了三颗，这一颗最大的就用来炼制护身符。蜘蛛乃五毒之一，民间本来就用它来辟毒驱邪，这用心炼石炼成的蛛符自然更加有效，什么邪物都沾不到你身上。来，哥哥给你带上。” 胡灵把蛛符给洛瑶卿戴在项间，细细的银链末端拴了一枚煜煜闪光的红宝石蜘蛛，衬得原本清雅秀美的洛瑶卿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妖媚，更引得胡灵心神荡漾，紧紧抱住这人儿亲吻爱抚了好一阵。 又过了几天，这才一切打点妥了，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进了云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