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神兵天降(注意啦!英雄救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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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陆将军骑着马上前来,“哟,这不是小娘子吗?又变成男人了啊?哈哈哈……放心,你们两个都跑不了——给我接着打!”他环视着听令前来围观的将士们,“都看好了,这就是当逃兵的下场!你们的名字已经登记为军籍,谁再想跑,先想想担不担得住军法处置!” “什么军籍?是你们抓我们来的!谁想从军了?哎哟——”毛小舞抱着头惨叫,身子倒是依旧挡在樊蓠前面,“啊!你们真想打死人?杀人啦,当兵的要杀百姓了……” 陆将军瞥他一眼,继续向围观人群喊话:“你们要记住,你们不再是老百姓,而是佟帅的兵!我们北方军向来纪律严明,出了逃兵就是耻辱,我们绝不容忍!这两个人,死不足惜!” “嘁!这陆念远真不愧是佟帅的外甥,场面话说得头头是道。”毛小舞揽着樊蓠拼命地向后挪,然而那甩下来的鞭子始终紧跟他们,避无可避。毛小舞露在衣服外的颈部和脸都添了血痕,他抬头怒视那挥鞭子的人:打得这么实诚,跟自己有私仇啊? 那老兵手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将军:真的打死啊?之前对待离队的那些人,就是抽几鞭子让长长记性,毕竟这些人本来都是普通百姓…… 原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老卫也开始求情。 “怎么停下了?没劲就换人!”陆念远一瞪眼,所有人立即噤声。执鞭的人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没劲的废物,还抽得更狠了。 毛小舞在这顿鞭子刚落下来时就回身将樊蓠护在了怀里,只是抓着她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啊啊啊我坚持不住了!” “受、受不了就别逞强了。”樊蓠虚弱地睁开眼,环视一圈,试探性地调动体内的真气…… “我不逞强你怎么办?你觉得你挨得了几鞭子啊?”毛小舞突然一咬牙将她横抱起来,灵巧地躲向一旁:“等等!啊!我叫你等一下……” 挥鞭的人生怕将军责怪自己执刑不利,忙追着他们打,于是毛小舞只得哇哇乱叫地在包围圈内狼狈躲闪。这似乎变成了闹剧,围观的人开始起哄,包括站在包围圈最内侧、手执兵器看守他们的将士,他们把这当作漫长征途上的消遣。 樊蓠也挨了几下,好在衣服厚,只感觉钝疼,没出血。她悄悄在指间聚气,拿鞭子的人只觉脚上一疼就摔在了地上。毛小舞终于能喘足一口气了,将脱力的樊蓠塞给老卫之后,转身对上马背上的陆念远:“长官,您这是不是过分了?他们、他们,还有那几个,之前不都逃、掉队了嘛,也就抽几下,怎么到我们这就不一样了?非得置我们于死地是吗?凭什么啊?我们没当逃兵,我们就是、就是迷路了,没看见大部队就跑错方向了……对!就是你们先走了,没等我们,把我们落下,我们是跟大家失散了!” “说完了?”居高临下的陆将军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幽幽道:“有隔着这么厚的棉衣行鞭刑的嘛,都瞎了?” 众人愣了愣,立即有将士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扒毛小舞的衣服。 “逃兵有两个,别忘了好好招呼那小子。”陆念远指了下老卫的方向,立即有人上前准备对虚弱无比的樊蓠下手。 “嘿!哎!我说你们……放开我!”毛小舞这下也顾不得护着自己的衣服了,任由厚实的外袍被扯掉,金蝉脱壳跑去护住樊蓠:“陆将军,将军,她用不着您费力就已经半死了,您冲我来,我给她领的路,你打死我好了!卫爷,您给求个情……” 老卫一咬牙,跪倒在地:“将军,是属下失职,没有给他们指明方向,才让他们走错了路,属下任凭发落。请将军念在他们无心之失,又是新建骑兵营的出色骑兵,饶他们性命让他们有机会将功折罪!” 毛小舞忙不迭点头附和,没办法,现在只能咬死是走错方向了,虽然明知道这姓陆的不会被骗,但这是唯一的台阶。 “真是迷路了?不是当逃兵?”陆念远盯了两人一会,忽地放松了语气:“既是如此,这回就长个教训,切勿再犯。” 老卫连连应下。 “迷途羔羊找到了,热闹也看够了,该出发了吧各位将士?” 众人纷纷散开,各自整顿队伍,收拾行装。 毛小舞一手拿棉袄,一手扶樊蓠,跟着老卫快步地走。经过陆念远的马时,马背上的人突然伸手扯了下他背上的中衣,衣服连着鲜血淋漓的皮rou呢,这样一碰把他疼得立即出了一头的汗。陆将军“啧啧”直摇头:“小娘子,英雄可不好当啊。” 毛小舞努力陪了个笑,扶着樊蓠赶紧走开。天杀的陆念远,你够狠! ** “多吃点,你这小身板遭了不少罪,得补补。”老卫又拎了些好吃的过来,樊蓠这时清醒了许多,正趴在干草上。 这两天一旦扎营,老卫必定来看望她,这让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也生出些愧疚。“老卫哥,有些话要跟你说……” 老卫于是吆喝着让军帐里的其他新兵都出去帮忙做饭,就只剩下趴在旁边的毛小舞了。旁人一出去,这家伙立即爬起来:“卫爷,这回带什么了?哦,有酒,太好了!” “你背上有伤还敢喝酒。”樊蓠不像他恢复那么快,依旧病恹恹的没力气。 “就因为伤口疼才要喝酒麻醉。”毛小舞背上刚结痂,动作稍大伤口就会挣开,但他自己都不注意。 真是懒得管他。樊蓠转向老卫:“那个……就是,谢谢,替我求情,还有……总之,多谢。” 在一旁啃着烧鸡的毛小舞也连忙附和。老卫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刚想说什么,就被毛小舞拉去喝酒了。 樊蓠懒懒地趴着,把头扭向另一边。她需要好好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但什么都想不下去,其实心底里很明白,现在是四面为难、进退不得。 “小夏兄弟……”老卫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他似乎是有点醉了,说话大舌头,“不瞒你说,我有个胞弟,跟你一般年纪,长得也像,白白净净,不是像小毛这样娘们兮兮的,是像你,长得乖,但是有志气!” 毛小舞摊手,表示无辜。 老卫“砰砰”地拍着樊蓠的后背,“跟你一样,是好儿郎!可是,嗝——老哥哥我、我不能让他来做好儿郎……”他突然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老卫家,有我就够了,为国捐躯的有我一个就够了,总得留个种,对吧?” 樊蓠微微撑起上身,看见他粗粝的脸庞上滑下两行清亮。毛小舞也放下了酒杯,木木地看着他:“老卫哥,看您说得,怎么就捐躯了?咱们到战场上是杀敌立功、功成名就呢……” “呸!我老卫家不在乎那个!”老卫是真的喝多了,今天格外话多,“老子是为了守护边防,我、我二弟,他也想。夏天,你是好样的。”他直直地看了樊蓠许久,又忽地扭过头去,“他也想当个好样的,可是我不能让他当,当兄长的不能……” 这下樊蓠差不多明白了,老卫,他是对自己有愧疚。他有个弟弟,想参军,可是他不准,因为他怕弟弟牺牲、怕家门绝后,但他却又哄又骗地强迫别人家的男儿来到军中,尤其是她,让他想到自己被保护起来的二弟,所以他面对她的时候更加愧疚,所以,他给了她机会…… “那就能抓我们这些人了?谁不是别人的儿子、兄弟,你们凭什么啊?”毛小舞也听明白了,酒劲上来,胆子肥了不少。 “你以为我想!”老卫把酒坛子往旁边一砸——好在这会儿外面都闹哄哄,这点声响听起来也不算什么了,“西北在打仗,打仗要不要人?那位安大人一句话就让我们北方军去支援,一派就是五万,我们不得凑人吗?” 听到这里,樊蓠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惹得另两人顾不上争论了,一齐看向她。 樊蓠无奈地笑笑:“老卫哥,您是佟元帅的兵,所以对他的一切都坚信不疑,他在您心中是军令如山呐。” “夏天,你好像话里有话?” “老卫哥,在我看来,安寻悠的命令很合理。” “哼。” “西北有难,北方军离得最近、道路最畅通,是最佳援助。”樊蓠顿了顿,隐晦道,“至于北方军腾不腾得出五万人马,你肯定比我清楚。”北境防线是针对强大的罗苏伦而设,单月神山下仅仅三十里的边界线下就屯着数十万之众,佟山怎会连区区五万人马都拨不出?呵,恐怕兵力不足是假,不肯让权是真。 老卫双手抱怀坐远了一些:“元帅如何用兵,自有他的考量。” “我知道,佟帅有顾虑。”五万不多不少,可派到了旁人手里就得听人家的指挥了,万一西北的战事迟迟不息,损兵折将,或者他的兵慢慢地认了其他的帅,的确对佟山不利。“可是对上头的人来说,现在不是考虑哪一位将领利益的时候。”西北防线一旦被攻破,西虏国的铁骑难道不认识到北方的路吗?罗苏伦难道不想趁火打劫吗?执政者只会认为佟山没有考虑到这些。 “而且,安寻悠既然下了令,自然是有摄政王的认可。佟帅这是欺瞒他们……”很显然,他老年的安稳将因为这次选择而葬送。一个区区五万兵权都不舍、不敢放下的元帅,一个明显表现出为了私欲而让国家冒险的元帅,一个老糊涂的元帅,在新的执政者那里,何来存在的必要? “老卫哥,我不是要说佟帅的坏话,只是跟你说。”樊蓠坐起身来,拍拍老卫的肩膀,“等到了段敬楼手下,想想自己的前程……” “够了!”老卫阴着脸猛然站起,“夏天,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你却让我背弃旧主!” “我……一艘大船已经很旧了、在漏水了,哪怕你在船上呆了再久、再有感情,也得跳船逃生……” “话不投机,我先走了!”老卫愤然离去。晕晕乎乎夹菜吃的毛小舞刚刚回过神来:“哎,卫爷你怎么走了?来,喝——” 后来老卫再没有理会过他们。 毛小舞看着趴在马背上疼得蜷缩成一只虾的樊蓠,“我说,你看不出他是个有情有义没脑子的莽夫嘛?跟他说那些话,他能理解吗?白白得罪他。看,想找队医拿药都拿不上了吧!” 樊蓠肚子疼的毛病还是没好,不像之前那样经常拉稀了,但还是会疼,甚至偶尔一阵疼得她眼前直发黑。接连半个月的急行军,队伍里这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早就受不了了,每天都有一大堆人头疼脑热地去找大夫,樊蓠这肚子疼算是顽疾了,大夫已经不大想搭理她。 “就因为知道,才要给他提个醒。我应该那么做,出于情分。” “呦~他可是骗你来这里的人呐,哪怕是因为执行命令。” 樊蓠费力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瞪了毛小舞一眼:“你真看不出来,那天他故意给我们机会跑的?” “……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毫不意外地再没有逃掉的时机。陆念远一刻不停地向这支队伍灌输着他们已经是战士的观念,应该上战场杀敌而不是当逃兵,否则要军法处置。威逼加利诱,大家很吃这一套。而且目的地一天天近了,众人的逃跑愿望也一天天减弱,生理和精神上的疲惫很容易使人妥协。 不到二十日,这支拼凑起来的军队被硬生生拉到了西北。段敬楼将他们安排在了相对处于后方的砂岳城,然后让“五岳城”的守城将领们来领人。 时隔小半年又回到西北,这里的空气湿润了许多,终于不像之前那样黄尘漫天,今天空中甚至还飘着丝丝细雨。樊蓠站在队伍里,闭上眼狠狠地嗅着土腥味。说来也巧,自打进城之后,她感觉腹内轻松了许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矫情?”站在左边的毛小舞咬着牙直冲她飞眼刀,“进了西北军的编制就更走不掉了,怎么办啊?” 樊蓠睁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同袍们被一个个选走,“那就在西北军里好好混呗,你这戏子还挺会耍把式的,没准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建功立业呢。” “放屁!哎,你光说我,你自己呢?怎么着,你也效仿花木兰呗,啊?啊?” “放……”差点跟他一样说粗话! “哈哈哈,还以为你真像表面上那么从容呢。” 樊蓠翻了个白眼:从容?她这是无计可施了!可是不从容又能怎样?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等待时机,虽然鬼知道那个时机什么时候出现。 近黄昏时分,已经有三批、近四万人被选走了,都是些人高马大或者处于青壮年的男子,至于樊蓠这种矮小瘦弱的、毛小舞那种胳膊腿儿小腰都细得跟女人似的,留下来了。 毛小舞兴奋地看到了希望:“早就说嘛,我这种小身板根本不合格,你看还非得辛苦我跑这一趟。哎,夏天啊,这段元帅的人是比佟元帅的人靠谱哈?” “别高兴得太早,太阳还没落山呢,指不定再有人来选一遭。”深知自己霉运附体的樊蓠已经习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美好。 “来也选不上咱俩。”毛小舞打量着周围的人,向她盘算着其他人作为战士的优势,同时把他们自己贬损得无比弱鸡,就好像他们真的会被嫌弃地赶回家。樊蓠默默听着,心底似乎也有种叫做希望的东西破土而出…… 西北的伙食很差,但毛小舞是一边笑着一边挑剔的,“等回去,我请你到我们仙香楼去吃,你一边喝酒,我赏脸给你唱曲,还不收你钱,我够义气吧?” 天色已晚,段敬楼派人来安排好了他们的食宿——今天,安全度过了。 “仙、香、楼?啧啧,这名字取得……”樊蓠也雀跃了不少,“有什么好吃的啊?我这人可挑啊!” “多着呢!尤其是那黄金酥,咬一口能让你口水掉地上去!哎呦我都不敢想……” “集合!”嘹亮的一声喊从帐外传来,所有人瞬间安静,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 “出来整队,要我说几遍?!”陆念远从外面掀开帘子,众人如梦初醒,呆呆地放下手中的吃食,磨蹭着向外走。 陆念远拔剑:“挑人的来了,你们就在西北军面前这样丢我的脸是吧?” 人群立即加速向外涌去。 毛小舞一把摔开饭碗,骂骂咧咧地就往外冲。樊蓠猛地回过神,忙追上去:“你想干什么?别惹事……” 晚了,毛小舞已经冲到陆念远旁边,那位陆将军正在跟另外两个穿着西北军军装的人说着什么,谁都没注意,毛小舞突然将其中一人推倒在地掐住了脖子—— “时辰已经过了,你们不能再挑人!我们要回去,回去!” 可他那小身板哪制得住人家,不过是一个瞬间就被推开了。 “你找死啊?”陆念远暴躁非常地给了毛小舞一脚,伸手就要拔剑。樊蓠追到跟前的时候就看到出鞘的剑,顾不得许多,她抬手就劈过去,而对方反应极快,身子一闪、剑锋一转,她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脖子上就多了剑刃。 “偷袭长官,”陆念远看了看她,又转向毛小舞:“你知道是什么罪?” “我们错了……陆将军,他、他就是太激动了,不是有意冒犯您。我们真的没有伤您的意思,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呐!”樊蓠连忙求饶,同时不停地向地上的毛小舞使眼色:赶紧认错啊,平时那见风使舵的本事哪去了,你在那瞪眼有什么用啊?嘿,你还越瞪越起劲了! “陆将军,咳咳……算了,算了,是我们来得晚,耽误兄弟们吃饭了,他们有情绪也正常……咳!这情绪够大的……”刚刚被袭击的人走过来解围了,尽管嗓音有些沙哑,但是…… 樊蓠猛地扭头看过去,脖子甚至被划破了皮。 段择脚步一顿,他以为这小战士也要攻击他呢,但很快他看到了这小子的脸……揉脖子的动作猛地停住,他缓缓瞪大了眼…… 知道他是认出自己了,樊蓠不知怎地,嗓子突然有点堵,眼眶也突然有点热。 “快、快……起开!”段择连忙拍开陆念远的剑,犹豫着低头凑近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没事吧?” 鼻子一酸,樊蓠的眼前瞬间模糊了:这人简直是神兵天降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