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上辈子

    希尔斯在星网上下单了几支雌虫用的舒缓剂，快递很快送到家门口，他去拿过来，给奥古斯汀用。

    这还是希尔斯在论坛上查到的办法。雌虫和雄虫接触本来是有助于稳定他们的精神的，但是万事也有个过犹不及的道理，有些雄虫虐待太过，会让雌虫陷入危险状态，这就有雄虫在论坛上分享自己把雌虫稳定下来的办法。

    希尔斯还不知道雄雌接触还要分信任与不信任，只有双方不信任才会导致危险后果；他也不知道奥古斯汀闭着眼睛只是不愿意面对当下场面，并非受到了什么伤害，希尔斯只觉得十分愧疚。

    在一时冲动下，竟然被激怒，做了完全不理智的事，这根本和他的最初的目的相悖。

    “这次是我的错，我会听你的劝告的，以后再不轻易使用精神触手了。”希尔斯认真地说。

    他说自己不会轻易用，就是真的不会轻易用，奥古斯汀或许现在还不了解他，但以后总会明白的。尤其是希尔斯现在已经决定加入军部，还要直接参加第一军。

    舒缓剂打下去了，雄虫也道歉了，更别提根本不是希尔斯的错……奥古斯汀叹了口气，身体里终于积攒起些力气，撑着他坐起身来。

    外面天色微亮，偶尔有鸟叫声响起，希尔斯家的地段很好，绿化颇多，奥古斯汀仅仅听了一下就能分辨出不下三种鸟类。

    “对了，”希尔斯看奥古斯汀神色好转，便问道，“刚刚，你想说我什么？”

    奥古斯汀不知所云：“什么？”

    “就是刚刚，”希尔斯耐心道，“你说我到底——到底怎么样？我没听清。”

    奥古斯汀回想起来了，有点错愕地看着希尔斯。他怎么还记得这种事？这只雄虫是不是有点认真过头了？

    希尔斯还在看着自己，奥古斯汀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他们俩现在算是半揭开彼此的和善面纱，没必要再伪装恭顺了，索性道：“你到底有没有上过生理课？精神触手怎么能直接用来接触那么敏感的地方？你有没有点自我保护的意识？怎么能直接去碰雌虫的虫翅？”

    希尔斯认真听着，也认真回答：“没上过。”

    “连军队都会开设最基础的生理课，你才刚来，以后会慢慢了解的。”奥古斯汀不再气头上，语气也缓和许多。

    荒星上确实不开设这种方面的教育，他没办法对希尔斯太苛责。

    希尔斯很快接话：“军队里会开设生理课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准备去军部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生硬的转折，让奥古斯汀与希尔斯沉默对视了片刻。

    雄虫去工作？去参军？荒谬是真的荒谬，可是希尔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与安东尼不同，奥古斯汀站在更危险的位置上，想得也要更复杂。希尔斯目的何在？他把这件事主动透露给自己，是希望自己做出什么反应？

    身体实在太疲惫了，让奥古斯汀的大脑没办法一如既往快速运转。他慢吞吞地说：“去军队做什么工作？”

    “参军，晋升。”希尔斯说得很简单。

    翻译过来也同样简单，奥古斯汀想，希尔斯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可是背后隐藏的信息却不简单。

    “您不应该告诉我的。”奥古斯汀沉着眼说。

    “我已经把想法和安东尼说过，他要将我调去第一军，”希尔斯恍若未闻，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不愿意去队里，希望你可以将我调到你的名下。”

    安东尼所属的第一军是中央星的直系负责军队，这样的军队一共有十一个，在这之上，就是统率全部队伍的军部，奥古斯汀隶属中将，是十一个军队的领头上司。

    这是要和自己共事了。奥古斯汀现在连脸色都阴沉下去，嘴角习惯性挂上的微笑也尽数撤下。

    “您这话让我不知所措。”他轻声说道。

    希尔斯不以为杵，继续说：“我想，在某些方面，我们想要做的事总是一样的……你可以为雌虫出头，但只要你不想让种族灭绝，就不能将雄虫残杀殆尽。我相信我与你都想改变这个现状，所以恳求你帮助我。”

    让一个雄虫说恳求，奥古斯汀不无讽刺地想，自己真是出息了。

    “我可从来没说不希望种族灭绝的话，”奥古斯汀微微笑起来，这笑容看上去血腥味很重，但可比他平时的微笑真实多了，“我也完全不介意打压打压雄虫。雄虫只因为数量少就能获得至高特权，他们付出了什么？而付出万般努力的雌虫只因为一句话就要抛弃名誉，沦为雌奴，这可不公平吧。”

    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一方面表现得非常激进，但在另一方面，奥古斯汀最后只用了一个轻飘飘的“不公平”做总结。

    希尔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觉得这不公平吗？”他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并非不公平。”

    奥古斯汀没说话，他和希尔斯一起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和明灭的霓虹灯，他在等待希尔斯继续下去。

    希尔斯没让他等太久。

    “我第一次来到受帝国管辖的星球，这里的一切都令我新奇……但是仔细想想，这么多天，我一直都是跟随着他者的安排来行动的。虫皇让我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终端为我自动匹配一百多页雌虫配偶清单，只有家里有三名雌虫以上的雄虫才能进入的俱乐部，还有成熟期过后一个星期内不纳雌虫便要罚款的法律，这些我以前从未听过。”

    希尔斯对帝国了解有限，这些还都是他昨天在星网上冲浪得知的。

    “你说的那些，不是很轻易就能完成了吗？”奥古斯汀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问道，“所有的雄虫都做到了，到现在为止，帝国还没有雄虫被罚款的先例。”

    并不是没有雄虫不选择配偶，坚持到最后的雄虫先例数不胜数，只不过罚款数额实在太过高昂，还会随着天数呈指数增长，交不起罚款的那些雄虫都会被相关机构锁定，将会有机器人上门，将这些雄虫带到改造部门“强制劳动”。

    这种“劳动”对雄虫的物理伤害当然是微乎其微的，但仍有数不清的雄虫在离开改造部门后选择自我了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社会上对这一做法有很大争议。

    “所以每个雄虫都必须为种族的延续牺牲自己选择孤独的权利，”希尔斯认真盯着奥古斯汀道，“雌虫被雄虫用作逃避罚款的工具，雄虫要用一生的自由换取正常生活。看似社会上正以雄虫为中心，其实不论哪个性别都没有任何幸福可言，在帝国下，我们全都要为种族牺牲，所有虫族都丧失了更好的可能，这就是我看到的。”

    希尔斯尚不知道“交不起罚款”的内幕，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估计也会更加坚持自己的看法吧。

    奥古斯汀心里轻轻哂笑一声，没去戳破这条潜规则，说道：“那，殿下认为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这谁能说得准呢？希尔斯也得摇头，他不喜欢这些规则，难道能够代表其他虫族也不喜欢这些规则吗？雌虫争相讨好雄虫，雄虫则担任繁衍生育的职责，万类霜天，种族自然有自己的运行机制，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自由，可是哪里能在不了解情况下说自己不知道的事呢？

    他只能说自己知道的。

    “中央星现在的局势很奇怪，有欢迎我的，有忌惮我的，蝉族那些雄虫想要我离开，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目的不明的你……帝国发生什么事了？有我看不到的东西在暗中发酵。”

    奥古斯汀说：“既然看不到，又何必自取烦恼。小殿下，只要你愿意，无数雌虫会用生命保护你。”

    “看不到就能当做不存在吗？”希尔斯转身，盯着奥古斯汀的脸“中将，我不能临到关头才警觉身边的危险，也决不会永远跟着安排好的路线走，我要把一切弄清楚，然后去做我自己的选择。”

    “我再次请您给我一些援助。政府、商界的路线都需要等待，而我已经来不及等待了，只有军队，只有你麾下的军队，是我能信任能看到最多的地方，我一定要看到虫族现在面临的困境究竟在哪里。”

    没办法拒绝了。奥古斯汀边不甘边欣慰，希尔斯实在是太……太清醒，也太合自己心意了。

    如果上辈子的希尔斯没有过早去世，或许一切会是不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