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压抑
向成业是周六晚上回来的,晚饭时问了下向晗学业的问题,向晗感觉跟他没话说,随口应了两声,于柠在一旁帮她说了一番好话,向成业满意地点点头。 显然向成业已经忘了于柠之前找他的事,公司最近有好几个重要项目,他明天又要飞北京,抽空回来只是想看看女儿,于是于柠只能在睡前找机会跟他提起。 向成业悠闲地靠在躺椅上,听完于柠的话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是跟官方合作的大项目,交给你爸的公司和交给别的公司,投入和收益都相差至少百分之十,如果你是我,你会交给谁?” 他说的没错,她爸完全就是想从中捞好处,自然不会考虑向成业公司的收益,但是…… 于柠苦涩一笑,抬起头直视向成业:“交易。” 男人缓缓摇头:“之前那些无所谓,这次可不一样,这个项目太重要。” 向成业波澜不惊,神色如常,于柠吃不准到底是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是对方在加筹码。 “既然是跟官方的合作,我想我应该很有用处。”她道。 对方没有马上回复她,而是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值得吗?为了一个从没履行过义务的所谓‘父亲’?” “于此无关。”于柠神色漠然。 “或许是因为你母亲?” 于柠突然抬头看着他,向成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很意外吗?我不可能娶一个我不了解的女人回家。” 说得也是,于柠突然卸下那毫无意义的防备,道:“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向成业的胳膊搭在扶手上,双手交握,一副尽在掌握的姿态:“协议还有不到一年,我看晗晗跟你相处得挺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续约。当然合约内容会改一下,去掉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只要在家里扮演好类似母亲的陪伴角色。” 于柠摇头:“不用了,到期就结束吧。” “但是我听说你母亲最近情况有所好转,毕竟你爸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医院全力治疗。” 于柠面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她突然死死攥紧拳头,剧烈地深呼吸了一下。 向成业突然换了语气:“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不过我希望等到晗晗高考完之后。” “可以。”声音压抑颤抖。 “你再考虑一下吧。”向成业没有说自己再考虑考虑,反而劝于柠,“人的贪欲是无限的,一味的顺从并不一定是最优解,你得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分量。”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向成业起身离开,于柠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向成业的话确实触动了于柠一直以来紧绷的心理防线。 于柠从小就没见过父亲,跟着母亲在狭小的出租屋长大。还小的时候不懂事,总是追问爸爸去哪里了,母亲笑着说爸爸去国外做生意了,很忙,以后就会回来。后来大一些她就明白了,父亲不会回来的。等到完全懂事之后,周围人的异样眼神、闲言碎语都被她听到耳朵里。 小三、私生女、儿子、抛弃……这些词汇组合起来,她也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因为没有儿子,在外面包养好些个情妇,希望能生个儿子,她母亲因为长得漂亮得到男人的喜爱,可惜最后生了个女儿。之后没多久,有其他女人生了儿子,男人果断踹掉原配,将那个情妇接了回去。而她们母女,自然是当作不存在。 就是这样的男人,她妈却还是一直奢望着对方回心转意,在于柠愤愤不平的时候不停说他的好话,嘴里念叨最多的就是让于柠以后出息了回去认祖归宗,她也可以挺起腰杆踏进那个家门。 年少的时候,于柠每次听到这些都会很生气,和母亲大吵一架。随着年岁渐长,她更多的是觉得可悲。看着已经有白发的母亲,她不再争执,只是尽可能多做些兼职,减轻母亲身上的负担。 在她大三那年,明明非常遥远却又像阴云一样时刻笼罩在她们头顶的男人居然出现在她面前。 母亲带着讨好卑微地介绍于柠,那个男人连正眼都不给,带着不耐烦和嫌恶,然后在看见她脸的时候愣了一下。 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男人笑眯眯地说:“真像你妈年轻的时候。” 那是于柠第一次对母亲发那么大的火,从家里摔门而去后她单方面断绝联系了一周,却没想到下次再见到母亲会是在医院。 胃癌晚期。 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让于柠懵了,她失魂落魄地在医院呆坐了半天,直到那个男人又站在她面前。 之后于柠才明白,母亲得知自己的病情后,担心她孤苦无依才去恳求那个男人,她不知道母亲怎样讨好、做了多少努力,才让那男人同意见她一面。 在那之后,男人像是终于悔过一般给母亲安排了最好的医院,并且同意她认祖归宗。于柠当然不屑于什么狗屁认祖归宗,但母亲亟需治疗,她默默地接受了男人的一切安排。 这男人突然变得出奇地好,每周探望,各种关心,母亲高兴得不得了,每日都是笑容满面,这让于柠对那男人有了一点点改观。 但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对的。人渣就是人渣。 自从母亲病危以来,她都想着再坚持坚持,至少让母亲能顺心如意地走完最后一段路。为此她听任那个男人的摆布,大学期间便随着他参加各种酒局,陪那些脑满肥肠的大人物喝酒。 后来,为了公司不被收购,那个男人更是用母亲的命胁迫她嫁给了向成业。 不过事情也并不是都如他所料,比如向成业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只是因为和她达成了交易。虽然同样要做那些恶心龌龊的事,但起码她和向成业是各取所需,平等谈判,对方也给了她自主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别人任意摆布。 嫁给向成业之后,大部分时候她都感觉自己是自由的。 母亲一生夙愿得偿,光明正大地回到那个男人身边,还得到了悉心的关怀和照料,而她只需要在有所求的时候替向成业摆平那些达官显贵即可。 次数不多,两年多以来只有十几次。 而且向成业一直遵守协议,只要麻烦她一次,她便有一次提要求的机会。 很公平,这让她能够很好地应付她父亲的“请求”。 那个男人顺意了,母亲便能过得很好。 皆大欢喜。 三年后一切就结束了。 这是她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时的自我安慰,也是她咬牙坚持的希望。就算心里恶心得想吐,就算看着那些伤痕时控制不住地想自残,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可如今,她一直逃避的事情被向成业摆在了明面上。 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呢?三年期满后吗?当然不可能,只要那个男人还握着她的软肋,噩梦就永远不会结束。 “你母亲最近情况有所好转。” 听到这句话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 这一瞬间的动摇让她痛不欲生,强烈的自我谴责几乎让她呼吸困难。 随后,几欲崩溃的情绪被向成业最后一句话拉了回来。 两年来,那男人的越来越得寸进尺,就算这次她放弃底线让向成业答应了。 下次呢? 下下次呢? 难道她就只能被对方掌控于股掌之间吗? 恨意与不甘如附骨之疽般缠住于柠,指甲几乎嵌进rou里,她紧握的拳头依然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