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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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利尔偶尔会做梦,但很少会梦到故人。 他的梦境有时候是不见天日的黑暗与恐惧,有时候是天马行空的零散片段,也有时候会梦到几个毛绒玩具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满地打架。 这好像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梦到弗里德曼。 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整个梦境里只有他们两个存在。 在梦里那个不着调的人把他按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笑着说:“都长这么大了,比我想象中24岁的你要可靠多了。” 而说这话的神只却还是以前的模样,黑色的长发被编成了细长的辫子,斯文俊秀的面容上总是带着从容不迫的神情,略显狭长的眼睛经常微微眯着,他看起来像是一位云游在外的学者,又像是会在工作时戴上单片挂链眼镜的炼金术师。 希利尔也不反抗,懒洋洋地侧坐靠在神明的身上,左手抓着神明编成辫子的黑发把玩,随口回答:“这也没办法,要是不变得可靠一点,光是处理小动物之间的矛盾就要掉光头发了。” “是不是累坏了?” “也还好,至少有吃有喝有情人。” “要是被蕾尔黛拉知道我没有照顾好你,又要对我发火了。” “神也有害怕的东西?” “是啊,有很多。”弗里德曼大方地承认,缓缓伸出手臂,紧紧地将希利尔拥抱住,低下头在希利尔的颈窝里磨蹭了几下,“比如害怕我的小朋友吃不好,睡不好,生病,受了委屈又找不到人撒娇。” 希利尔被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已经过了撒娇的年纪了。” “瞎说,还是个小孩呢。”弗里德曼轻轻弹了一下希利尔的额头,“他们有好好照顾你吗?” “在床上床下都照顾得不错。” 他们两个就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话,仿佛只是靠在一起度过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茶时光,聊着一些琐碎小事。 “我说过他们会喜欢你的。” “可惜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哦?真的吗?” “……” 没有得到回答,弗里德曼也不意外,又抬手揉了揉希利尔的头顶,弄乱了梳理得顺滑妥帖的长发:“不喜欢他们,是只喜欢我的意思?” “别做梦了,最讨厌的就是你。” 斯文的神明看了一眼自己完全被揉散了的发辫,笑着故作苦恼:“那可怎么办,我最喜欢我的小朋友了,我还想过你长大后要怎么骗蕾尔黛拉同意我带你出去游历。” 希利尔瞥了他一眼,随后移开视线,因为坐在弗里德曼腿上而悬空的双脚随意地前后摇晃几下,像是他小时候经常喜欢做的那样:“喜欢到把我一个人扔下吗?” “我很抱歉,你可以打我出气。”弗里德曼温声说着,继续用手慢慢抚摸着希利尔的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你该相信大家都希望你能快乐。” “别总是那么警惕,累了难过了就让他们安慰你,我想他们也会觉得开心。” 希利尔轻哼一声,闭上眼睛偏头靠在弗里德曼胸前,那熟悉的温度依然恰到好处地让人觉得舒服:“我才不相信,我就是谁都不相信才能活到现在的。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我就把该还的都还给他们。” 他听见自己轻声呢喃:“我什么都没有了,弗里德曼,我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弗里德曼沉默了片刻,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希利尔,你什么都会有的。我不是给过你祝福了吗?” “已经陨落的神说这话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好吧,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睁开眼睛看我给你施一个变得幸福的魔法?” “我没哭,我早就过了哭哭啼啼的年纪了。”说着,希利尔还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确认的确是干燥的。 但弗里德曼还是坚持要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魔法,于是闭目养神的希利尔只能不满地睁开眼睛,打算看看这个事儿妈神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他睁开眼睛时,眼前不再是空茫一片的梦境和黑发的神明,而是五个挤成一团围在他脑袋前的小动物,倒转的视角里依然能清楚地看见他们几个一边互相推挤,一边眼巴巴地瞅着这边,还怕吵醒他不敢出声。 现在看见他睁开眼睛,黑猫第一个扑到他脸上,柔软的毛肚皮整个糊了他一脸,还嚷嚷着:“希利尔!你刚才做什么梦了?表情那么难看,我叫那个秃鸡把你喊醒他还怂兮兮地不敢!那个叫弗什么的是谁,他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杀了他!” 银月一翅膀把恶魔抽飞出去,然后扑棱着翅膀落在希利尔的脑袋旁,展开半边羽翼安静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像是在安慰。 “希利尔不要难过,噩梦都是假的,我一直在这里守着希利尔,不会有事的。”小鹿轻轻舔了舔人类的脸颊,一对圆圆的鹿眼忧心地望着人类。 “噩梦醒来后最适合喝一杯热的蜂蜜红茶,我带了原料,现在就开始准备,喝下后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扫兴的东西了。”关于梦的内容,鸦想到的比前面几个要多一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当做不知道曾经有过某个希利尔非常在意的对象存在。 受益于天性,对这方面格外敏感的小金龙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他酸溜溜地哼唧了一声,然后也上去扑到了希利尔脸上,挡住他整个视线:“所以以后只梦见我不就好了,我肯定不会让我的小宝石不高兴的。” 希利尔抬手扒掉赖在自己脸上的龙,一只手撑着地坐起身,看到守在洞外的赫洛亚被月光投射进来的影子,又扫视了一圈如临大敌的小动物,觉得这样的情景有点滑稽好笑。 如果说“变得幸福的魔法”指的幸福就是这样,那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一看就是个只知道坑蒙拐骗的不靠谱的神。 还不等希利尔感慨完,黑猫已经火冒三丈地一爪子拍上胖成球的白鸟以报刚才的一扇之仇,一黑一白的两团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打成了一团。 “干嘛啊你个酸鸡,你不知道人类最喜欢被猫治愈了吗,嫉妒老子比你好看是不是?!” “荒谬。” “你***……!” 希利尔接过鸦准备好的红茶,一边品尝一边心想:如果那个家伙见过这几个打架的样子,应该就不会觉得我还是个孩子了。 除非他承认这几个年龄三位数起跳的家伙都是婴儿。 其实在梦里的时候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又没问出口。 ——你这个满嘴瞎话的家伙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啊?不是说只是暂时睡一下吗? 算了,反正只是个“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