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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捕头的小娇夫(五)

    这不就和王霖死时的表现一模一样吗——游稚心里感到惊讶,表情却是微微蹙眉的担忧,他配合演出道:“莫非汴京城中只有此处有两相宜?”

    程澍“嗯”了一声。两相宜的生长条件不算苛刻,喜湿喜温,在土壤肥沃、雨水充沛的苏州十分常见。以前汴京也有人尝试着种这种花,但因为天气和经验的缘故,总是不能养活。京城内的几大花铺种植失败后,也就没人再打着种两相宜的算盘,毕竟京城内的花卉种类繁多,不下百种。也不知道游稚是怎么养活两相宜的,几年下来,郁郁葱葱的长了一大片。因此京城内就只有他这处后院里有新鲜的两相宜,而想要与点星子共食以产生毒性,就需要从花朵上摘下一个时辰内的新鲜花蕊,时辰一到,吃着便只有普通的甜味。

    而点星子则是一种随处可见的植物,其花朵如同夜幕上的星星一般小而多,有清甜的淡香,不管是做熏香还是和进点心里都是不错的选择。

    程澍补充道:“由点星子制成的食物,服用后可增强体力,令人精神振奋,但其药效甚短,每日摄入量也不宜超过五钱。”

    游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王霖一个大胖子都能奋力跑个五分钟。而且用到点星子的点心和菜式不算少,光这烟月楼里就有十种之多,这还不算用点星子酿成的酒。因为服用后能增加体力,许多人也用它来振床上雄风,所以由点星子制成的食物在各大象姑馆里都很受欢迎。

    游稚正想带着程澍去找昨晚伺候王霖的大茶壶问问情况,程澍就好似看透了他一般笑着说道:“昨晚戌初,是刘龟伺候的王官人。这刘龟和馆里的小唱都说王官人每夜来时必点缀星木樨饼。”

    这缀星木樨饼乃是京城内的一道名小吃,由糯米、点星子、蜂蜜和桂花制成,出锅后还会在糕体上撒一层薄薄的桂花,好闻又好吃,且吃完之后唇齿留香,说话喘气都带有一股桂花和点星子的清香,因此很多人在饭后也会吃上一两块,作用类似于口香糖。

    看来这点星子的摄入来源算是搞清楚了,但是王霖的点单习惯只有天天跟着他的人才会知道,恐怕连他的父母、妻子都不一定知道。除去王霖的十个贴身厮儿外,就是这烟月楼中的众杂役与小唱了。至于两相宜……

    游稚忽然抓住了什么,立在原地,说道:“两相宜的花蕊采下后,倒是与桂花差不多,形、色、味均相差无几,常人恐难以分辨。”

    看见游稚停了下来,程澍也不再走动,只是表情有些无力地说道:“王家的人拒绝验尸。”

    游稚愣了,拒绝验尸就表示不可能查明王霖的死因,不过转念一想,就算知道王霖是中两相宜的毒而死,对自己也完全没有好处,毕竟城内只有他手上有新鲜的花,他知道程澍真正想说的话是王家想要迅速结案,再随便安插个理由让自己偿命。而程澍似乎也知道游稚听懂了自己的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抱歉。”

    “唔……”游稚感到很难受,这件事原本就不是程澍的错,况且他也改变不了什么,“程捕头何出此言?”

    程澍意味不明地看向游稚,说道:“游公子请放心,我会尽快查明此事。”

    随着花香渐淡,两人离开了后院,穿进了主楼。游稚这才发现烟月楼的主楼简直像一座雄伟壮阔的堡垒,里三层外三层,加上扩建时接建了不少抱厦,到现在层层叠叠,十分壮观繁复,从后院走到听曲儿的大厅竟然要一刻钟,想要走到大门还得一刻钟,简直神奇。

    此时馆内已经开始营业,众杂役与小唱见了这一黑一白的两人均是一愣,看见他们头上的花又是一震,胆子小又害羞的人便稍作个揖,活泛一些的则大着胆子说一句“从未见过程捕头簪花儿,真是好看的紧”。程澍像是听惯了似的,微笑着点头应下,脸都不会红。游稚维护着自己对谁都客气的人设,在168号的提醒下,向每一个遇见的人打招呼。

    两人慢悠悠走到大堂,此时台上正有几个男子在唱戏,咿咿呀呀的,游稚也听不出好赖,只觉得加上敲锣打鼓,实在吵得很。因为有些心不在焉,从侧廊走过时,在拐角处撞上一个来送酒菜的酒博士。游稚反应极快,眼见那酒博士就要摔倒,没想太多就去抓他的手,最后人是没事,只是打碎了一个定窑的白瓷莲花倒流壶。

    酒博士收入并不高,这一个倒流壶就是他半年的工钱,这酒博士当即就吓得跪下了。168号在脑内快速告知游稚他手头可以动用的银钱和珠宝。游稚在这本书中是一个清高的人,虽然不爱钱财,但多少还是存了一些,打算日后为自己赎身。除此之外,客人们送的缠头他只留下了琴棋书画,剩下的基本都给了guitou,算在每月的业绩里,等月底就会按一定比例抽成,以银两的方式还给游稚,只不过通常连一成都不到。这五年下来,游稚勉勉强强存了五百两,如果算上后院那片两相宜的话,加起来不过也就一千两。

    看着跪在地上处于崩溃状态的酒博士,游稚先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在身上掏钱,结果发现自己平时根本不会放钱在身上,毕竟也用不着。他尴尬地轻咳一声,随即对酒博士说:“请随我来,我去取些银钱与你。”

    酒博士先是感激涕零地推脱几句,后来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游稚上楼取钱。令游稚没想到的是,都快走到大门口了,程澍竟然也跟着他俩去取钱,简直像个保镖。

    游稚的东西还放在案发现场没动过,因为发生了命案,暂时也没人敢上这层楼,就算没了门,游稚也不怕丢。他丝毫不避嫌地从木箱子里取出一袋银子,168号在脑内告诉他重量应该差不多,或许还能余下个一二两,游稚便放心地走了出去,将钱袋交到酒博士手上。那酒博士千恩万谢地走了——还得去堂里卖酒,这烟月楼中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运气好的话光一次打赏都够他一家人吃一个月的rou。

    程澍倚靠在柱子上,黑衣黑发黑眸,点缀着粉白色的花朵,嘴角一抹坏笑,看起来就像是食人心的妖,却又偏偏让人甘愿自投罗网。游稚走了出来,打算送程澍出楼,程澍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游公子真是心善,难能可贵。”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168号再三强调这是本谈情说爱的后,游稚就总觉得程澍话里有话,尤其是扯到别人时,听起来格外酸溜溜的。游稚忍住笑,淡然说道:“这酒博士也是苏州人士,唤作李六,在馆里卖些苏州、杭州、江宁府的酒,也顺道卖些下酒的点心。我有时想家了,便会上他那里买些木兰堂、白云泉。李六哥是个实在人,三不五时做些家乡菜送与我,又不肯收钱。况且方才也是我疏忽了,才撞上了他。”

    每当游稚说话的时候,程澍都会相当认真地看着他,不愿放过他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待游稚说完,程澍颇感兴趣道:“噢?没想到这烟月楼中还有江南名酒,明日是十五,不知游公子可否赏脸,与我一同邀月饮酒?”

    换做在现实世界,游稚肯定直接就答应下来,可现在他也不知道原着里是个什么样的安排,于是赶紧在脑内问道:“粉肠,怎么办?我要答应他吗?”

    168号答道:“原着里的设定是你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事后连自己都没想通,明明是个生人勿近的狠角色。啧,你们人类真是奇怪,谈个恋爱费老劲儿。”

    游稚没搭理168号,用心声说了三个字“翻白眼”,接着便腼腆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答应了程澍。程澍对他的表情很满意,餍足地笑了笑,便轻身走出了烟月楼,提着花篮消失在花柳街的拐角。

    房间内一片狼藉,游稚又成了这汴京城中的话题人物,guitou虽然心痛,但碍于王公在汴京内的家业和势力,只好暂停他的工作。

    王公的老丈人已经进了祖坟,不过他的祖业实际上早就被王公吞并的差不多,留下一些残羹冷炙给那些游手好闲的分家亲戚们自行打理。而王霖虽然只是个小官,但他娶了翰林学士之女为妻;王霏的正室则是户部尚书之女,所以王家算是有大官撑腰,一般人不敢得罪他们,这也导致王霖在家中和花柳街上都颇有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气焰。

    送别程澍,游稚表面上默默回到了所住的楼层,实际在脑内和168号激烈讨论着。他打算把东西搬到隔壁的房间里,毕竟死过人,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儿。还好他东西很少,一个装衣服的大箱子,几十幅名人字画,还有一些书和抄本,除此之外就只有那把古琴。游稚没有叫小童,一个人边搬东西边和168号聊天,分析案情。

    游稚道:“粉肠,这书里有详细描写王霏的为人吗?”

    168号道:“不知道你说的详细是怎么个详细法,总之他的偶像是老子,信奉无为而治那一套,不妄作为。他对自己庶出的身份挺坦然的,读书论道也不是为了当官,纯粹是个人爱好。能不能接管他老子的家业更是无所谓,我由此推断只要能保证吃穿用度,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跑去山林隐居。”

    原本游稚将对王霏的怀疑提到了并列第一位,但听了168号这番话后又有些不确定了,他想了想,又道:“他可能无所谓,那他妈呢?他妈总不能也这么淡泊名利吧,更何况一直被正室欺负,不是据说古代妻妾之间斗争不断吗?”

    168号道:“咳,这又不是纪录片,你不能保证作者是个按照历史、常识来写的正常人。不过书里有简单提过柳二娘确实是个不喜欢争风吃醋的人,她本来也是名艺伎,要不是被王老头儿下药强上还有了身孕,她也许这辈子都会孤独终老。”

    这似曾相似的剧情——游稚见四下无人,翻了一个爽快利落的白眼,说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俩太恶心了。”

    168号道:“所以柳二娘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王霏,她认为那是她人生的污点。王霏还小的时候,她就随意给王霏丢本书,打发他自己看,不太管他。没想到王霏在这种亲爹和大哥的影响下竟然没长歪,啧啧。”

    游稚道:“看来柳二娘对王霏能否继承家业、翻身做主也无所谓。那王霏的妻子呢?她有没有被老夫人欺负?”

    168号道:“那倒没有,人家好歹也是户部尚书的女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二品,主管全国户籍、土地、钱谷的政令,以及贡赋和征役。他王家钻空子强占了那么多田地,得罪户部尚书?除非那老夫人不想活了。”

    游稚道:“那王霏夫妻俩感情和睦吗?和王霖有没有什么过节?”

    168号发出短暂翻书声,道:“这户部尚书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嫁给王霏的是小女儿,也是捧在掌心里宠大的,长得还凑合,但脾气臭得不行。王霖虽然是个丑胖子,但王霏却生的一表人才,十六岁那年在上元灯会时被那姑娘看见了,一见钟情,她爹就找人把亲事订了。不过王霏很讨厌她的性格,而且她也不喜欢读书,不像王霖的妻子那样知书达理。原着写的是两人新婚之夜,王霏都没有碰她的意思,后来还是王老头儿给他下了点春药,他才把事儿办了。”

    游稚抱着十来幅画,震惊到下巴都合不上,简直被这家人的奇葩刷新了三观,愣了好几秒才悠悠说道:“该不会也是颤声娇吧……”

    168号喜闻乐见道:“嘿,还真不是!你吃的那个是要找男子交合才行,人家是明媒正娶,吃的当然是普通男用药,叫做金枪不倒方。最搞笑的就是之后王霏开始分房睡,那姑娘尝了一次甜头,就隔三差五的给王霏下药,搞得他每吃一次药,就要睡上整整一天,他认为实在太耽误学习,差点把人家给休了。”

    游稚刚放下东西喝水,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很想笑,又必须得忍住,憋得他肝疼。游稚左右看了看,这年代没有面巾纸,到处也看不见抹布,情急之下,只好拉过隔断上的纱帘把喷出来的水擦掉。

    168号对游稚的反应很满意,嘴上没个把门的,越讲越兴奋:“这姑娘也是个奇葩,未出阁时就和府上的厮儿们拎不清,以为自己嫁了个美男子,结果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于是又去玩王府上的厮儿。偏偏在王老头儿和王霖的精挑细选下,府里的厮儿们个个都漂漂亮亮的。啧啧啧,真是心疼这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小男孩。”

    游稚表示穿过来才二十四小时不到,他的三观已经快被这家人给碾碎了,于是也跟着168号感叹了几句,说道:“这么看来王霏夫妻俩也是各玩各的,那他和大嫂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纯粹商业互吹?友情互赏?还是越过了道德的边境,跨过了爱的禁区?”

    168号贱笑两声,道:“嘻嘻,这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啦。怎么样,有头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