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进组
神识能看到每个人的气运。小世界中一般人的气运在沈晏歌眼里不会比火星子更大,而天选之子的气运则如同熊熊烈焰。须弥组内虽然没人能和烈焰匹敌,但沈晏歌看到楼上还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的气运。对于小世界中的人来说,有这般气运,足以成为人上人。 在须弥组持有这样的气运,保不准那人便是须弥组的……首领。 他便会会他。 他的模样丝毫不像身处让整个宁东城人人闻之色变的黑帮总部,倒像是在后花园闲庭散步一般。 走廊上响起一阵混乱的枪响和碰撞,似乎连地面都在为之颤动。戒备森严的门口传来响亮的碰撞声,嘭!嘭!第三下时门板终于不堪重负往下倒去,随之飞进房间内的是一具浑身漫血、但已经没有呼吸的尸体。 宋立辉后靠在老板椅的椅背上,双手看似随意地交叠放在腿上。他面前的桌底暗格里塞着已经上了膛的手枪,椅子下面还有威力惊人的炸弹,就算对方是来取他性命的,他也有把握让对方无法活着出去。 但他有一股奇异的预感:来者并非是为了和他作对。 先映入宋立辉视线的是一抹柔软的额发,发丝拂在白皙精致的侧脸上。来人的眼睑半垂着,即便有一些距离,宋立辉也能看清那睫毛的卷翘弧度。他眼中浮现出对那张脸的惊艳,接着才注意到对方几乎溅满鲜血的衣服和那具年轻且孱弱的身体。 沈晏歌将倒在面前的那具黑衣尸体随意地踢开,这才偏过头看向房间内唯一的人:“你就是宋立辉?” “我是。” 沈晏歌眯了眯眼。 乍看过去,对方似乎只是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头,在施加威压时,才能看到被他藏在眼底的震慑和算计,那具看似臃肿的身体下蓄满了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力道,即便对上训练有素的杀手都有一搏的能力。但在一切表象背后,沈晏歌能看出来,这具身体由于多年的争斗早已油尽灯枯,相信宋立辉自己也知道这点。 杀死这样的宋立辉对沈晏歌来说很容易,但他在这个小世界停留的目的是为了严景峯,留着宋立辉比杀死他要更有价值。 “你儿子宋兴文把我绑过来,想养我当金丝雀,我找你讨个说法不为过吧?”沈晏歌说。 宋立辉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似乎觉得沈晏歌大闹须弥组并杀了他好几个人是理所应当。他露出回忆般的笑容:“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想当初,他也是你这么个年纪的时候,单枪匹马把须弥组城东那块地的混混全都打到残废,以此为敲门砖进了组。”宋立辉像是透过沈晏歌看到了什么人,“一晃已经七年了。” 宋立辉波澜纷争的人生中,唯有两个人带给他天降之才般的感受,一个此刻正站在他面前,另一个穿过了岁月,年轻的少年伤痕累累站在他面前,脊背笔挺,一脚踩上被他打趴在地的须弥组成员,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中凶恶的孤狼。少年抹了把额角的血,直视宋立辉,露出略有些稚嫩却足够慑人的凶悍。 “投名状,这些够不够?”他说。 不过是一晃神的工夫,少年挺拔的身影收于宋立辉布满角纹的浑浊眼底,眼睑一闭一睁,那个人影被面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代替。相比于年轻的、锋芒毕露的严景峯,眼前的人显得更为捉摸不透。 “你想要个说法,”宋立辉说,“我把须弥组送给你,随你想怎么做,如何?” “哦?”沈晏歌可不信宋立辉会轻易将须弥组首领的位置拱手让人。 “当然,最终还得靠你自己服众才行。我定了三个月的期限,谁能在三个月内为须弥组创造最大的利益,谁就会成为须弥组下一任的首领,我手中的资源也会全盘托付给他。现在不过过了半月有余,我给你拨一批人,以你的身手和胆识,想必能有一番成就。” 沈晏歌在心底冷笑一声,要说姜还是老的辣,让一个从未接触过黑道的人在三个月内创造超过其他人的财富,没有人脉和经验,他靠什么去争?宋立辉想要的,不过是为须弥组掣住他这个难得的人才。 他对须弥组首领的位置并无兴趣,他站在上位太久,一个小小的黑道组织的首领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但既然严景峯在这个组织里,他也不妨进来玩玩。 “行。”他说。 宋立辉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宽大的桌子,拍了拍沈晏歌的肩:“欢迎来到须弥组,孩子。” 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看到遍地的血迹和几具已经没有气息的尸体时犹疑地凝滞了一瞬,接着愈发坚定地往宋立辉所在的房间赶来。 宋兴文和严景峯站在被砸倒在地的门口看到的,便是宋立辉和沈晏歌不设防地彼此面对面站在一起,而宋立辉的手正放在沈晏歌肩上。 这是很明显的欢迎沈晏歌加入的姿态。 宋兴文和严景峯眼中同时出现难以置信的震惊。 宋立辉短暂地介绍了一下彼此,沈晏歌看到严景峯的表情,眼中的笑意还未褪去,被后者强忍着怒气往外拉去。 宋兴文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地对宋立辉说了一声:“爸?” “兴文,沈晏歌这个人你必须拉拢,他将是你对付严景峯的关键筹码。”宋立辉此刻完全不再有沈晏歌面前那种和善的伪装,浑身散发着沉郁与阴冷,如同腐朽木桩中吐信的蟒蛇,“如果得不到,那就毁了他。” · 沈晏歌有些好笑地被严景峯带到他的迈巴赫前,严景峯拉开后车厢,动作甚至算得上粗暴地将沈晏歌扔进了后座,接着他栖身而上,将沈晏歌锁在后座自己的双臂之间,一双眼锐利地扫视着他:“你到底是谁?” 沈晏歌的嘴角扬起。他觉得生气的严景峯也别有一番滋味:撑在自己脑袋两侧的手臂肌rou由于用力而鼓胀,略带急促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那对熔岩般炽热的瞳孔迸射着摄人的目光,看得他……由衷兴奋。 “我是谁,我的背景,先生不是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吗?”他坦然道,“我来追随先生。” “追随我?”严景峯觉得讽刺,“一个能大闹须弥组总部,被首领亲自招揽的人,我不认为他还有追随一个二把手的必要。” 沈晏歌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喷出一股血水! 魂魄强行冲击让他从迷药的药效中醒来的反噬如约而至,这具脆弱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喂,你……” 他的视线由于晕眩而灰暗,但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严景峯眼中的动摇。 鱼已经上钩了。他满意地闭上眼,放任这具身体失去了意识。 怀中的人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安静得像是一具了无生气的漂亮玩偶。严景峯有几秒钟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他的心脏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沈……沈晏歌!”他的尾音微微扬起,带着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沙哑和颤抖。他有些不能相信,刚刚还在自己面前犟嘴、鲜活和耀眼的一个人,一转眼却如同泡沫一般,虚弱得近乎透明。 进入须弥组这些年,他收起自己所有正面的感情,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对生命的逝去有任何波澜,但当沈晏歌在自己眼前阖上眼时,他才意识到,“害怕失去”这种情绪,依旧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 “爸爸……mama……!别……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啊啊啊————!!” “去死,你们去死吧……!我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七岁男孩凄厉的哭喊萦绕在他的耳畔,眼底深处翻腾起一片刺目的火海。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道平直僵硬的线,一跃翻到驾驶席坐下,由于手掌的颤抖一时甚至无法将车启动。他往后看了眼躺在后座不省人事的身影,咬牙将油门踩到了底!迈巴赫发出响亮的轰鸣声,化作一道黑线汇入街道。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严景峯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他凝视前方,黑色的迈巴赫在车海中穿梭,速度已经是普通人难以达到的地步,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和刹车声,不少司机对他破口大骂;然而那些声音丝毫没有传入他的耳中,他像是浸泡在一口冰冷的深井中,四肢冰凉,全凭身体的条件反射在行驶着汽车。 医院门口发出刺耳的急刹声,严景峯顾不上车,抱起后座的人便往急诊室跑去。 看到手术室的门合拢,他才像是脱了力一般,靠着墙缓缓往下滑落。 手臂上还残留着沈晏歌的触感,那具身体又轻又冷,像是存在本身就是虚假。 严景峯看着仍在微微发颤的手,上面沾着一点血迹,不知道是沈晏歌的还是别人的。他的瞳孔微微失焦,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透露出属于这个人原本的肃然与宁静来。 掌心投上一片阴影,他抬起头。 “你是患者家属吗?”医生站在严景峯面前问道。 严景峯犹豫了片刻,起身应道:“我是。” “患者这个情况非常特殊……”医生的语气有些复杂,“他表面并没有外伤,但他的身体已经亏空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照他这个状况,呼吸都时刻伴随着疼痛,我不知道患者之前是怎么忍下来的。与其说是疾病,不如说是这具身体先天的生理性缺陷,就算现在办理住院手续全面治疗,也只能维持他的生命——” 在严景峯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他听见医生冷静到有些冷漠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不超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