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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意识到时已经坐在床边,将左手伸向他,任由那双稍稍从被子里露出一点点指尖的手握紧手腕,然后顺着他留下的疤痕一点点往上触碰,最后轻轻揉捏着掌心——他的手比起我的粗糙很多,让我感觉有些痒。

    这是一场梦,对吗?还是我临死前的幻觉?

    “我在这。”我终于回想起了如何发声,于是小心翼翼地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我不敢做出什么稍微大一点的动作,或者发出稍微大一点的声响,就这么僵硬地坐在床上,我怕惊醒他——或者说我怕惊醒自己。

    他半长的黑色发丝没有了发绳的束缚,不规则地散在浅色的床单与枕头上,看上去非常柔软,并且慢慢地顺着床上的褶皱一点点滑下来,离我被握在他手中的指尖越来越近。

    我真想触碰那些黑发,一次就好,可又怕惊扰到这场不知道属于谁的梦境,我想要向什么祈愿,却不知道应该请求上帝还是魔鬼,请求他们,一次就好,请让我在这场过于美好的幻梦中触碰他的发丝,不要让这场梦醒的太早。

    一缕发丝最后似触未触地滑过我的无名指侧,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动了动指尖——不,这个动作太大太明显——他被惊醒了(或许也没有那么清醒),然后裹在被子深处的身体稍微蜷缩了一下,然后guntang的额头抵上我的手背,轻软又朦胧地笑了起来:“很久没仔细洗过了,脏。”

    “不,您身上一直很好闻。”他一定很爱干净,因为我见到的他样子几乎都是干净整洁的,我还记得最初我嗅到他身上木质香气时心中的惊讶。

    “看来你有问题的不光是脑子,鼻子也不太正常。”在我刚想反驳时,他又毫不留情地打断,guntang的手轻拽我,深色的眼看上去稍微清醒些,“如果你不讨厌,能躺进来吗?你身上很凉,这能让我好受点。”

    当我俯下身时,那只guntang的掌心贴上了我的后颈。

    “只要……只要您不介意的话。”我蹬掉了鞋袜,熄灭一旁的蜡烛,我想能狠下心拒绝他的人,一定不会,也不配活在这世上。

    他把我裹进被子,整个人缩进我的怀里后发出一声沙哑柔软的叹息。

    大概是真的浑身热得难受,因为高烧变得混沌的他整个人都在努力往我身上贴。甚至热得让我也开始冒汗,实际上,因为体温低的缘故,我对温度很敏感——我擅长应付冷,但却很怕热——但是现在我竟然没有感到哪怕一点点的不适,只感觉常年被填满冰,已被冻得麻木的心脏开始慢慢融化,连被冻得最坚硬的地方都逐渐变得柔软起来,支离破碎满是尖刺的碎片被一点点融化,在温热中凝结成一个柔软圆润的整体,好像轻轻一碰就会陷下去。

    这太不公平了,他只是在病糊涂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用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就让我故意填在体内十几年来保护自己的冰消融殆尽,而我在那一瞬间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如野兽般感到危险并提高警惕,反倒因为胸口几乎快要溢出的甜而愚蠢地喜悦。

    那个我所遇到过最美好的人现在就蜷缩在我的怀里,我从来不敢奢望他那双深色的眼瞳中能倒映出我扭曲恶心的影子,每一次只要我稍稍冒出这种想法,就自虐般地亲自撕碎它们。

    因此哪怕到了现在,我仍然觉得一切都是一场罕见的美梦,也许只是我在找他的路上又一次晕倒了,下一秒我就会醒来,继续一个人面对空无一人的荒野——哪怕他的双手现在正紧紧抓着我的衣襟,哪怕我的手臂已经被压得发麻。

    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任何美梦的经验,我开始猜测,或许在愉快的梦境中大脑能模拟出这些细微的触感。

    我轻轻将他往怀里再抱得紧一些,好感觉到另一个胸腔内的跳动,他已经徘徊在睡眠的边缘,只是朦朦胧胧地发出几声抱怨似绵软的气音,鼻尖蹭了蹭我从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这样的动作给我一种他远比我要娇小脆弱许多的错觉。

    夜雨敲击着窗棂上破碎的玻璃,冰凉的空气顺着狭小的缝隙钻进屋内,闪电撕裂片刻的黑暗后黑暗再次蔓延,接踵而至的雷声把寂静打碎后又归于寂静,楼下的炉火早已熄灭,三具尸体正在某个房间里变得冰冷僵硬并渐渐腐烂,他的通缉令还在每一个村庄与城镇最明显的地方张贴着,或许现在还有几个赏金猎人在四处打听他的踪迹,我不得不前往远方某个城市的倒计时还在一点点流动,而名义上的父亲与兄长不知在何处如何谋划着怎样让我消失。

    冰冷的现实不会也因为这一点微弱的温度融化,但至少在黎明之前,在雨停之前,在梦醒之前,我可以像个白痴一样把现实抛到脑后,沉浸在片刻的温暖与甜蜜中,甚至可以奢侈地妄想一些我与他之间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未来。

    我被撕裂了,一半是理智,一半是幻梦,一半是燃烧万物的冷,一半是凝结世界的暖。

    ——你该醒醒了。

    我听到自己被撕裂到另一边的理智在尖锐冰冷地嘲笑着我。

    ——再等一会儿,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沉浸于幻梦的我不再徒劳地祈求上帝或是魔鬼,只在心底低声祈求着另一半的自己,奢求至少他能给予片刻的仁慈。

    我发誓会在雨停后重新把寒冷刺骨的冰块填满心脏,我发誓会忘记这些愚蠢又不切实际的希望与幻想,我发誓会舍弃这些甜蜜与温暖。所以就这一小会儿,请让我忘记所有的现实,放弃每一分的理智,彻底沉溺其中。

    我轻轻亲吻着怀中人的发梢,他的呼吸已经慢慢均匀下来,但我仍然担心如果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惊醒他。实在无法忍受窒息感的我颤巍巍地张开嘴呼出一口气,窗外的雨声很大,我想应该可以掩盖这些微弱沙哑的气音。

    于是我听到我的理智又开始盼望这场雨能快点结束,在我的幻想开始祈祷这场雨一直持续到末日之前。

    理智告诉我,当雨停后,我必须重新把刚刚得到的全部摔得粉碎,可是当真的把这一点温暖捧在手心时,我又变得痛苦吝啬到难以放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可是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少受点痛苦而拒绝所有美好?凭什么我只能像最下贱的禽兽一般,通过世界上最肮脏最卑鄙的手段才能够保护自己与爱的人?其他人也是这样吗?还是只有我?

    我耻笑着自己如同小孩子般的胆怯与纠结,又憎恨着自己的麻木和卑微。被撕裂开的缝隙在雨声中越来越大,冷与热交融互不相让,最后化作现实中带着咸味的液体,它们在冷与暖之间愈积愈多,最终轻轻地压垮了什么,啪嗒一声,如断了线般从缝隙中滴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吵醒他的。所以当他伸出手抱住我的头时,我终于因为惊讶发出了一声被泪水与哽咽打碎的泣音。

    “我在这。”他说。

    他伸展开身体,反把我抱在怀里,粗糙的手指埋进我的头发里轻轻地梳理着它们,这下我们的身高差倒总算是正常了起来。

    他沉默着,没有制止我的哭泣,只是抱住我,这个拥抱令我窒息,可又那么温柔,让我既想挣脱又想沉溺,于是撕裂还在继续,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喉咙里原本可以挤压忍耐到天明的啜泣,于他在我耳边的心跳声中再也无法抑制。

    可笑的是被撕裂成两半的我终于能达成一次共识,同时厌恶这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

    我没有一次哭得像现在一样厉害,至少在我能记起来的回忆中,无论是被母亲抛弃还是被所谓的父亲殴打到奄奄一息,无论是被兄长戏弄虐待还是身体或心口的伤痕突然开始痛苦,最多也不过是溢出一些安静的,生理性的眼泪。过多的眼泪与啜泣只会让一切变的更糟,或者让那些人更加讨厌我,又或者让他们感到愉快,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我希望又害怕他会在下一个瞬间推开我,就像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那样,那大概会让我痛苦一段时间,然后我将会更轻松地回到被分裂出的另一边。

    可是他还是沉默地抱着我,抱得那么紧又那么温柔。高温的手指从发丝向下,依次触碰我后背与颈部裸露出的冰凉皮肤,任由我的涕泪难堪地弄脏他的衬衫。

    我几乎把十八年来所有忍耐回去的眼泪全部流了出来(竟然有那么多),我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不成调地诉说着什么模糊的单词,所说得内容无非是无法逃离的恐惧与痛苦,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个支离破碎声音的源头,于是我更加讨厌自己了。

    我在这片过于温暖的黑暗中渐渐失去意识。

    这一夜我没有做噩梦。只朦胧地记着双眼看到没有尽头的黑暗,耳边轰隆作响的雷声不时掩盖倾盆的雨声,在这嘈杂又宁静的间隙,我听到一首温柔又陌生的歌声在黑暗中慢慢晕开,我试着去辨别这旋律的源头或是歌词的意义,最后只能唯一确定这个朦胧又柔软的歌声离我很近。

    这场朦胧的梦直到我走到人生尽头仍然柔软地裹在我记忆某个最鲜明的角落,没有染上一丝尘埃。

    再一次睁开双眼,外面的天空明亮了一些,但是雨势仍然没有减弱——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哭累了倒头就睡,还说自己不是小孩。”我的小牛仔斜靠在墙上,他看上去精神很多,语气一如既往的绵软,我注意到他黑色的发梢还在滴着水,不过他没有用搭在肩上的毛巾去擦,等他走近我,让我嗅到他身上肥皂泡的气味时才意识到他只是洗了澡。

    “抱歉,我——”我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

    “去洗澡,就是你藏尸体的那个房间隔壁。”他随手把毛巾往椅背上一扔,“尸体我已经处理了,下次自己收拾。”

    那语气轻松得好像我吃完饭没有顺带手把碗洗了一样。

    我还是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房间,血腥味已经淡到让人难以察觉,可那些尸体的痕迹还像烧灼在我的眼球上一般,虽然没有上一次那样令人恶心,但我还是捂住耳朵闭上眼,试着用小牛仔教给我的方法将那些影像变得模糊——这很有效果。

    洗完澡后我只觉得热水让我的双腿发软,脑子也犯迷糊,我在再次点燃的壁炉前找到一把椅子,叉开腿反坐在上面,双手交叠在椅背,最后再把湿漉漉的头趴在手臂上不想动弹。

    被雨困在这个破旧的小木屋里,我实在无事可做,只能盯着周围的家具或者跳动的火苗,起初是听着屋外冰冷的雨声,听腻了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壁炉里木柴温暖的噼啪声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听到小牛仔走下楼的声音,然后是毛巾有些粗暴地飘过来盖住我还在淌水的头发,当他翘起腿坐到一旁保养自己的武器时,我把漫无目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谁都没有说话,他忙他的,我看我的,房间里只有壁炉里燃烧着的木柴不时发出令人安心的脆响,和偶尔他手中正在上油的银白色手枪发出渐渐变得顺滑悦耳的金属机械音。实际上稍微有点太过沉默,但这样的沉默让我莫名感到安逸舒适。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他花了不少时间收拾那把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枪,但成果让他很满意,在最后他端起枪瞄准时调整准星时,目标是我的某只眼睛,我只是眨眨眼,仍然趴在椅背上没有闪躲,我知道手枪里没有子弹,我没有错过他刚才把那些致命的小玩意儿都取出去时的样子——就算有子弹击中我,我也相信那只会是手枪不小心走火。

    “我猜这场雨至少要下到今天晚上。”他重新把那些子弹上好后放到一边。

    “嗯……嗯。”我趴在椅背上,嘴唇埋在手臂后面,含糊地应了一声,我不知道我究竟应该因此感到开心还是难过。

    他抬头看着我,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很重大的事一样,起身快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像我之前盯着他一样盯着我,在我感觉到有些难堪之前,他歪着头用刚擦干净的双手分别拢起我两侧稍微长过肩膀的金发,最后又捏起披在我头上的毛巾抓成了什么我看不到的形状,然后忍着笑捏捏我的脸:“兔子。”

    我下意识地捂着嘴,舔了舔自己的门牙,我自觉牙齿长得还算比较整齐,直到他终于因此被逗得笑出声,捧起我的脸,吻上我眼睛下方哭红的皮肤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说我像兔子。

    其实我很不喜欢被他像这样当成小孩逗弄,摸摸被他吻过的地方,所以大概是因为我现在还是红通通的眼睛,又穿了身白色衬衫的样子,这让他联想到了兔子?

    他一边说着小时候他的meimei曾经不知道捡回来一只小兔子,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他负责照顾,一边从某个箱子里翻出了一些盒装饼干和罐头,又不知从哪拿来个小铁壶,用吊在壁炉里的装满热水冲了一点咖啡。

    而我沉默着回想之前的一场噩梦,那场梦中我于玻璃中看到了自己非人的影子——那绝不是兔子。

    在一块饼干以一种非常蛮不讲理的力道塞进我嘴里时我才回过神,就着他的手小口咬了几下那个因为受潮稍微有点变软的饼干——不用他说,我自己都在下一秒觉得这动作有点像兔子。

    “没人喂就不会吃饭了吗?小家伙?”他松开手,我连忙用手指抵住饼干留在嘴唇外摇摇欲坠的那一部分,然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大口地咬了一口。

    “我真不喜欢您像这样把我当成孩子。”我咽下嘴里的食物,补充道,“而且您看上去也没有比我年长几岁。”

    “我比你大八岁,小少爷。”我愣了一下,才记起来我之前告诉过他自己的年龄,并很快算了一下他的年纪——和我估算的差不多。

    “瞧,您可比我最年长的哥哥还小四岁呢。”我得意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咖啡,然后被烫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和我最小的弟弟同龄,我怎么不能把你当成小孩?”

    “您又不会和您弟弟上床。”

    他突然安静了,然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加之刚才我说的话,这样的场景足够让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然后浮想联翩幻想出一些——原谅我,年轻人在某些方面的想象力总是非常丰富——比我们现在的关系还要违背伦理的场景。

    “怎么不说话了?小少爷?”他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一只手臂放在桌子上撑着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你的脸很红,在想什么呢?”

    “变、变态!”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我哪里变态?”他身体微微前倾挑起着我的下巴,并罕见地对我用上了正经些的尊称,“说说看,您在想什么?理查德先生?”

    就算知道他是故意在戏弄我,我也说不赢他,只能把头上的毛巾拉下来彻底盖住头,然后挣开他的手指,再把脸埋进搭在椅背上交叠的手臂深处。

    “嘿,小兔子,你还在吗?”他的手指隔着毛巾轻轻戳了戳我的头,然后掀开了毛巾,于是我又不得不抬起头。

    “您随便想吧。”我抓起桌上的一块饼干塞进嘴里,接下来的声音变得嘟嘟囔囔,“反正……我说不过您。”

    所以在他揉起我半干的头发时,我也只能乖乖低着头,彻底失去了挣扎的资格。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温暖干燥的空气很快烤干了我湿漉漉的身体与头发,窗外的雨势不减,不时会出现一道青白色的闪电,紧随其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

    后来?

    后来他坐在我旁边,和我说起墨西哥灼人的阳光与水洗般的天空,说起他那帮根本不给他省心的弟弟meimei和追求他meimei的小混蛋,说起家乡无名的歌谣与旋律,说起荒漠里的风滚草,爬满藤蔓植物的大桥,山上和雪一样白的鹿,树林深处总能钓到鱼的小溪,在山腰看到的双重彩虹,深夜荒野中的篝火与上方的星空,透过晨雾的第一缕阳光。

    而我只能搜肠刮肚说一说我在农场那几个月的小事。

    捡回来的小黑猫,刚出生的羊羔,年轻人预支工资买回来的吉他,年过中年的工人把刚烤好的玉米硬塞给我,差点把我的手指烫起泡,他的妻子经常会在下午放在窗口晾凉的水果派,那位女士和她的丈夫一个样,每次见到我都会强行切下一大块给我吃,可那真的是甜到腻嘴,于是我不得不在每个下午都尽量躲起来。

    “你大概不知道,你看上去有多能激发大人们给你喂食的欲望,小家伙。”说到这里的时候小牛仔看着我的脸认真地评价,“有时候我都忍不住。”

    “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和有些人我一见到就想往死里揍是一个道理吧。”他支着脸看向我,“你可能远比你自己想象得讨人喜欢。”

    “您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你可比我们这种人看上去讨喜,相信我,如果你说的那对夫妇有个女儿,他们绝对想把她嫁给你。”

    这点我的小牛仔倒是猜中了,他们确实有个女儿,不过早就有位年轻的男士弹着吉他去追求她,而且说实话我完全不觉得可惜。

    “幸亏他们没把女儿嫁给我受罪,也没让我错过您。”我想象了一下如果那个姑娘嫁给我的之后的场面,不由得为她松了口气,也为自己松了口气,“如果我已经结婚了的话,恐怕就不会在那天晚上和您搭讪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反倒有些难堪了。

    “别拿我寻开心。”

    “我是认真的,看来您也不清楚自己有多让人喜欢。”

    ……

    窗外的雨还在下,没有一丝一毫减弱的趋势,我和他待在一个破旧又昏暗的房子里,脏兮兮的壁炉里烧着有些呛人的木柴,坐在快要散架的木桌前,简陋的食物与饮品随意地放在桌上,谈着毫无意义的无聊话题打发时间。

    在连绵的阴霾与黑暗中,罪恶与肮脏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他在我牵起他的手时稍微惊讶了一下,我猜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类似“你又是什么毛病”的话,但最后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的指腹仔细摩挲他手上的每一道粗糙的伤疤与厚茧,轻轻摁压他手背上的青筋与血管,又与他掌心相对看看他的手比我大了多少,然后缓缓扣住他的五指放在唇边亲吻。

    “如果……如果雨停后,我们——”

    我隐约听到他声音极小极微弱的话语,前几个音节还有些犹豫,后面的几个音节越来越快,可又在瞬间如同噎住一般戛然而止。因为听上去不像是西班牙语,所以我一时认为那或许是对我说的,而不是自言自语。

    “什么?”我抬起头,却发现他罕见地躲闪着我的目光,最后看向窗外的乌云。

    “……没什么,病人的自言自语而已。”他的声音在叹出一口气后又一次变得轻松柔软,然后他又一次看向我,轻轻晃了晃我的手,冲我笑着。

    “可是您明明——”

    他稍微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打断我的追问。

    “什么都没有,忘了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