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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他已经不记得那种感觉了,从葳蕤盛放到刹那间枯朽腐烂的震荡。

    只要是在意了一个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一样的耗损精力,差不多了就放手,这一页荒诞迟早会翻过去。自此之后,他没有再体验过这种感觉,因为,没有人像李文嘉那样难得到,也没有人让他那么的想得到。

    梁家宅院坐落在市郊,是面积广阔的一套海景别墅。

    家中有管家佣人,和当年小胖形容的一样,进出常有黑衣保镖跟随,只是没人叫他“少爷”。梁家早已是他在当家,传统一些的佣人称他“老爷”,一般人都叫他梁先生。

    李文嘉搬来这里的当夜便发起高烧,生了一场时好时坏、连绵不绝的病。

    五月的天气已然热起来,他觉得稍微有点精神了,便出去走了一圈。

    那个叫阿七的人一直跟着他,他在烈日下的海边打了个转,穿了身宽松舒适的麻料子,生病让他瘦了很多,四肢从空荡宽大的布料间探出,几乎有种瘦骨嶙峋的错觉,肤色也是苍白。

    踢掉鞋子,他踏进水里,去捡了两枚贝壳,起身要往回走的时候看到阿七匆忙地想要跟上他,穿着鞋子就已经趟了水。

    虽然当初对他冷冷地说过“你怎么还不去死”这种话,可还是派人看着他,似乎是怕他真去寻死。

    李文嘉穿回鞋子,把其中一枚贝壳给了阿七。

    长相冷酷的年轻保镖略微地怔愣了一下,伸手接过。

    李文嘉回到住所,将剩下的一枚贝壳放在床头,与靖云通了一次电话——

    “……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看大海。”

    “当然啰,你手术的时候爸爸肯定会陪在你身边啊。”

    “很快就会回来……嗯?也不会很辛苦,今天出门还捡到了贝壳呢,到时候带回来给你看。”

    …………

    李文嘉挂掉电话,又看了眼床头的贝壳。靖云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内陆,从没有见过海,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看到这漂亮的贝壳兴许就会高兴上老半天。

    想着他笑起来的样子,李文嘉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为什么要去死呢,他想。一直以来所付出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能让生命延续吗。

    家庭医生又来帮他做例行检查,医生的脾气倒是很不错的样子,也会和他聊聊天谈笑一番,和这个家中其他人不太一样。

    “今天感觉怎么样?”

    李文嘉笑眯眯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健康。”

    “气色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医生说。

    “所以你不必再给我开药了。”

    “梁先生呢?”

    “……不知道。”

    医生鲜少问他梁以庭的事,而这个人物自他生病之后就没怎么在他面前出现过,大概是怕传染,所以更不用提做那种事情。

    他房间的隔壁便是间简朴的书房,里面有台电脑可供他使用,李文嘉几乎每天都要登陆一下查看自己的银行账户。

    在没有出这些事之前,他在一家公司做设计,这工作也算是一项专长,除去每月固定工资之外,还可以额外赚些外快贴补家用。

    外快也是笔收入,然而相较于巨额的手术费,是真的九牛一毛。

    梁以庭出了趟差。他很少有一直呆在家的时候,像是总有办不完的事情。正事,或者是其他。

    看着生意版图不断扩大所带来的快感和似真似幻的谈情zuoai一样让他享受。

    新近他又开始玩男人,甩了先前还交往甚密的性感女明星,破天荒地选了个小白脸。小白脸是个想要攀关系大红大紫的小演员,长的倒是很漂亮,尖下巴大眼睛,眼睛水灵灵的是标准的杏仁眼,只是这个长相一向是不符合他审美的。

    小白脸穿着当季新款西装,剪裁合体,走出来也是人模人样的,两人一起去参加了一场珠宝拍卖会。

    梁以庭兴趣缺缺,看着小白脸举了几次牌,心里却是不搭调地想起了其他事情。

    他想,可惜李文嘉既不会唱歌跳舞也不会演戏装样子,更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圆滑人物,不然让他混娱乐圈,他随便捧一捧都能大红大紫,哪还用得着出来卖身。

    “梁先生,那块血玉很不错的样子。”

    “嗯?”

    “听说经常佩戴玉器能养人哦……”

    “嗯。”

    梁以庭不懂玉,不过这样的价格拍下来总该不会是差的。

    天光大亮,李文嘉在卧室睡了场午觉,他睡得不深,听见门口响动便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梁以庭问道:“听陆医生讲,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李文嘉带着睡意望着他,没有说话。

    光天化日的,他感觉对方浑身散发着荷尔蒙,是个要把他淹没的危险讯号。李文嘉不需要确认这种讯号,这种气息深植在记忆深处,就像童年的夏末走在街上闻过的青橘子气味,即便时隔多年,却依旧熟悉深刻不容置疑。

    房间没有拉窗帘,午后的暖风吹拂着,连同阳光一齐挤进来。

    梁以庭的手指灵活地抚过他的脖子,解开他胸口两枚扣子,而后那手绕到他脑后,将他微微托起。

    李文嘉的脖颈修长白皙,仰起了一个性感的弧度,锁骨也完全裸露。

    梁以庭的脸埋进他脖颈之间,没有急切而猥亵地亲吻。他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像是在捕捉什么气息,干燥的嘴唇擦过他勃勃跳动的颈动脉,而后停留在那颗殷红的胎记上,轻轻地吮了一下。

    李文嘉低微地颤动了一下,不知何时他已被松开了,重新枕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一枚雕作小鱼形状的玉器冰凉地贴在他的胸口,雕工精细,鱼鳞也栩栩如生,上面浮着洇开的鲜血般的纹路。

    他稍微动一下,那玉便滑到了锁骨。

    有那么一点认命地,他没有再抗拒,不再说着不要之类的让人扫兴的话。

    审美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出来卖的没权利去挑剔什么,可模样优质、品位正常的客人总归是让人更乐意。而且,至少梁以庭不会折腾死他,这是最重要的。

    他认命的是自己所想要维系的唯一一点东西都彻底灰飞烟灭了。

    那东西像是和爱情有一点关联的执着或者尊严,模糊却一直都那么强烈。理所应当的憎厌,抗拒再次受辱,因为当年那样的对待而恨到发狂的怒意。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辈子不会向他低头,即便自己烂死。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憎厌基于对他的爱恋。

    而爱情从不存在,rou欲而已,从始至终。

    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发自心底的叹息。

    他在十数年后的这个明亮午后看清他赤裸的身体。

    早已不似当年那样清纯圣洁。身体附着的肌理坚硬而流畅,倾覆下来是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起伏的线条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性感,喷吐着暧昧情色的诱惑。渐渐收窄的腰腹硬挺地浮凸着肌rou线条,继而往下是尺寸傲人的男性象征。

    两人下肢交叠着结合,纠缠得难解难分,缓慢而深入,像两股缠绕的绳,在干柴烈火里拧出了汁,滴滴答答地渗透着,粘稠而缠绵。

    李文嘉摊开身体随着对方的律动而一下下颠动,好似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渗水,下身湿液顺着交合部位滴落,在床单上留下水渍。

    眼前变得刺目绚烂,他的身体渐渐绷紧,露出似要哭泣的神情,腰不自觉地挺了起来,脚趾蜷紧,喉间发出低低的一声嘶叫,整个人又软下去。

    硬热的性器毫无怜悯地持续律动,进犯着尤在高潮中抽搐的甬道。

    李文嘉头昏目眩,不断喘息,呼出的气细弱而战栗,是一种舒服到极致而无自觉的娇声。

    …………

    李文嘉的身体逐渐好透了,他在阳光下端详那一枚小鱼,小巧可爱,质感通透,有着红色的纹路,像是一条小锦鲤。

    那枚玉器系了红绳戴在他的脖子里,都说好的玉有灵性,身体和精神气都恢复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它的功劳呢?

    梁以庭没有专制到去禁足他,李文嘉有他分寸内的自由,便去见了塞西莉亚。

    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很适合谈天的咖啡厅。

    他对她有一种天生的不设防,大概是因为她长相温柔,当初走投无路时也是她出手才让他有了条出路,虽然这出路并不高端,但总比没有要强。

    李文嘉把玉放在一只棉布小袋子里递过去,“应该会值一些钱,你那里渠道比较多,麻烦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机会卖出去。”

    塞西莉亚闲闲地喝了口咖啡,将袋子接过来,打开了看了眼。

    随后她又把整块玉取了出来,照着光源看:“文嘉,这是梁以庭送的?”

    “嗯。”

    她点点头,重新收好,笑起来:“那么,靖云的手术费凑齐了。不出意外的话,后续疗养的钱你也不用再cao心。”

    李文嘉预料之外地露出讶然神情,“它那么值钱?”

    “这是血玉,本来就很值钱。况且梁以庭的手笔,怎么会选次品送人。”

    “如果真的都凑齐的话,那么我就……”

    就终于可以离开了,他在心里盘算着。

    塞西莉亚搅着咖啡,并未觉察出他心中想法,尤在一旁聊着闲话:“说起来,你和梁先生以前认识么。”

    “……太久之前的事情了。”是心不在焉地、有些敷衍的回答。

    “梁先生可能对你……有其他的想法。”她语焉不详,带着点暧昧。

    李文嘉乍的听到这句话,本能地惊恐了一瞬,“没有的事。”

    两天之后他就接到塞西莉亚的电话,对方有些得意,玉被她转出,得了个出乎两人预期的高价,于李文嘉而言堪称是天价。

    “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现在正出门,顺便帮你钱打卡上。”

    挂断手机,李文嘉感觉四下有了着落似的,他摸索着椅背,踏踏实实地坐了下来,喝下了一杯温茶水。

    几分钟之后,手机再度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略顿了下,赶忙按下接听。

    手机对面声音沉静简略:“李文嘉?S市第一人民医院。”

    “是,是的。”他的手有些抖,那声音是靖云的主治医生。

    “有匹配的心脏,家属请立即来医院。”

    手边的杯子哗啦一下掉落在地,他站起身,心口突突地直跳起来。

    脏器来源是一名刚出车祸的同龄孩子,正在急救,不过生还几率渺茫,医生正在试图劝说孩子的家人。而他的靖云这边,则是需要家属一同去劝,时机一到,便立即签字动手术。

    李文嘉原地转了两圈,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即便现在订机票,也没法第一时间赶过去。他和靖云都没有其他家人了,除了潇湘,可潇湘听和说都成问题,大概帮不上什么忙。

    他翻出久远的通讯录,试探着给她发了一条讯息,而后按下拨通键,希望手机的震动能提醒到她。

    随后打开电脑,定下机票,拿好证件,头也不回地出门。

    到达S市是凌晨,依旧明亮的医院走廊让他有些刺眼晕眩。

    他握着手机,在数十分钟之前才收到了短消息,潇湘已经签过字,靖云的手术开始了。

    他跑得很急,喘着气穿过走廊,脚步声空旷而急促,打破了手术室门口的沉寂。

    女人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一种柔软而殷切的神情。

    李文嘉隔着十来米远的距离缓下了脚步,看到潇湘已经怀了身孕,肚子圆圆的,大约是要有七八个月了,全身上下一起肿起来,几乎有点面目全非的意思,略微浮肿的眼睛让目光看上去愈加温软。

    她的男人是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五官硬朗,黑得有些看不清眉目,站在她身后,也朝着李文嘉的方向望着。

    夫妻二人像行注目礼一般地无声望着他。

    李文嘉是一道白净修长的影子,与他们二人格格不入,可凑在一起,却又有种奇妙的和谐,仿佛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潇湘。”他轻缓地唤了她一声,又温柔地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文嘉。

    女人望着他,比划手势的动作一如既往的柔软,似乎能够想象,假使她会说话,必定也是一腔温柔乖巧的嗓音。

    老实巴交的汉子也冲他打着招呼,笨拙地替女人作安慰:“孩子不会有事的。”

    李文嘉站直在他面前,朝他伸出右手。

    此时此刻,他苍白却没有病态,背脊笔直,仿佛每一根骨头里都灌注着耗不完的力气,他像一名真正的家长,与另一名家长握手交涉。

    “带潇湘回去休息吧,这里留我一个就够了。”

    “可是……”

    “别可是了,她有身孕,不能累着。”

    安静的环境里,女人能够微弱地听到只言片语,便摇了一下头。

    李文嘉走到她跟前。“潇湘,听话,回去吧。”

    人都走光了,安静的长廊里,他疲惫地坐进椅子中,弯下腰将脸埋进手掌。

    不管结局是好是坏,都已经结束了。

    无论是自己,还是靖云,生命运转到这个进程,已经是尽力了。

    尽管不知道手术是否能够成功,却没来由的感到欣慰和自由——整件事情,他都没有欠任何人,即便钱来的不光彩,可他没再欠着谁了。

    他谁的债都不用还。

    清晨的阳光漫过鞋面,潮湿的露水气味飘在鼻端,手术室灯灭了,印象中性情清冷的主治大夫站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微笑,“手术很成功。”

    口吻依旧清淡,却忽的发觉,他似乎并不是很冷的人。

    李文嘉不停地说着谢谢、辛苦了之类的话,点头哈腰,庸庸碌碌的模样,是个普通到黯淡的青年男人,一个疲惫已极的父亲。

    靖云被推进ICU,处理了一些善后的事情,他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真正的住所。

    那是租在郊区的一个蜗居,单只是笼统的一间房,房子外部有些破旧,不过推开房门就别有洞天了。

    内部的墙壁粉刷得很光洁,颜色也选得舒适而富有童趣,一袭颜色素雅的窗帘遮掩着窗子,窗口是一张整洁的写字桌,上面的玻璃杯子里插着一束已经枯萎的野山茶。

    空间有限的缘故,他一直都和孩子挤一张床睡,换了一层床单,烧了一壶水洗漱,他最后躺下来,心平气和地计算着时间。

    靖云大概还要好久才会醒,他先定好闹钟休息一会儿,那户提供心脏的家人也应当买些东西去看望一番,然后烧些白粥吧,不知道靖云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拿出手机搁在床头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应该换掉电话卡了,塞西莉亚知道他这个号码。

    之前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当然想要一刀两断。哪怕塞西莉亚对他还不错,可只要是那个世界的人或物,他一样都不想沾。

    忘记吧,把所有不该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人和事,通通忘记吧。

    天宽地阔,吹进的风也有着海阔天空的味道,卷着一丝微苦的药味,送他入眠。

    诅咒一般的执念,他痛苦地梦见梁以庭。

    …………

    是一种散发着暗香的腐朽,会腐蚀身心的缠绵。

    在梦里他是一团魅毒的藤蔓,开着妖娆至极的花,疯了一般地肆意生长,将他缠绕,枝蔓灵活地绊住他的手,裹住他的腰,艳美的花朵在他脸旁盛放。缠得越紧,开的越盛。甘美的蜜汁伴随着疼痛滴落在唇角。

    那是梁以庭给他的感觉,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从第一次发生关系之后就想躲着他,可却还是莫名地纠缠在了一起,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而事实上,最开始的抵触也微弱到可笑。第一次之后,他们没过多久就有了第二次。

    敏感的身体很快就体验到了性事所带来的快乐,甚至沉迷其中,清醒的时候几乎觉得先前的坚持做作得让人不齿。

    那是秋季举行的校际篮球赛,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在冷战着、几乎要绝交的状态下,去观看了他们与临校的最后一场练习赛。

    比赛是在放学之后,而深秋的天气黑得很早,留下观赛的人并不多。

    李文嘉已经选了不显眼的位子坐,可并没有过多久,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都还是和梁以庭视线交汇。

    他明明不是喜欢篮球的人,甚至连比赛规则都不清楚,却依旧从头看到了尾。

    比赛一结束,大群真正来看比赛的男生便蜂拥着回家,李文嘉等着那一阵拥挤过去,跟在一小波稀稀落落的女生后面要走,却被场中声音洪亮的队长喊住了:“那个男生,和梁以庭一个班的吧?熟人啊,来来来,帮个忙,一起打扫一下场馆。”

    “我——”

    “瞧这天黑的,多个人帮忙大家都能早回去,梁以庭这混蛋一声不吭自己溜了!”

    “……”

    等意识到“梁以庭不在的话,就能松口气了”和“那就留下来打扫卫生吧”之间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之后,他已经开始被队长奴役着在捡球了。为什么听到梁以庭不在,就会顺口答应没必要做的事啊,根本没这个义务……对那人的阴影是有多深。

    背着一网袋篮球推开器材室的门,只是借着窗口透进的月光,摸索着将篮球摆放到固定的位置。

    对这里不熟悉,所以想要找开关开灯也是件麻烦的事,地上大概是很乱,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李文嘉蹲下身,把绊着自己的铅球往旁边挪开,揉了一下脚踝之后再度起身,器材室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月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梁以庭拎着最后两只篮球,径直走进来,看也没看,将球往角落里一丢。

    “哐当”一声,稳稳落入框内。

    他没有走,站在月光里看着李文嘉。

    身后的门慢悠悠的自动合上,而后一半的光线消失。

    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空气里有了淡淡的汗味和清凉的水汽,因为这种气息,黑暗变得暧昧而性感。

    李文嘉不知道他靠得有多近,只在这逼仄的空间里闻到了那种气味,只有在亲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的那种极致诱惑的熟稔气味。

    “……你没有走。”因为紧张,连声音都变得干涩。

    梁以庭没管他说了什么,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耳畔,带着一点笑,还有一点咬牙切齿,“李文嘉,你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么近,他稍微低头,就会撞到他的下巴。

    清凉的,还留着一些湿意的手指狠狠地钳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火热的双唇倾覆下来。

    粗鲁的动作激发出最原始的野性,双唇被摩擦噬咬得guntang,李文嘉僵硬的身体渐渐地发软,不受控制地调动着舌尖,要与他相缠。

    脚下没有站稳,往后踉跄了一步,像是分开瞬间都难以忍受一般,对方喘息着跟上,再次低头将唇覆上。

    李文嘉鼻息沉了一下,轻喘着张开唇,将舌尖迎上,几乎有些迫切地唇舌相抵,探入他口腔,舔吮了他的汁液,吞咽下去的时候,一股酥麻从下腹腾起,浑身都不由地战栗起来。

    衣服是怎样被一件件脱掉的,即便是十数年后依旧能够清晰地忆起,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疯狂。

    十六七岁的年纪,校风严谨的高中,一向保守正经的文嘉像是被恶魔攫取了灵魂,在学校幽暗的器材室里,做那连想一下都觉得罪恶的事情。

    所做的一切都丧失了自我,没有原则没有理智,只剩下本能,那是一种爱的欲望。

    无法分清是爱还是欲望,或许二者都有。陌生的快感在翻腾,热烈澎湃,欢悦期待,却又矛盾的感到羞涩,心跳的感觉和喜欢上一个人时是类似的。

    缠绵不休地接着吻,寂静中细微的动静都被放大,那一向要拉至最顶端的校服拉链被另一双手缓缓地拉下。本能地按住了那只手,略微停顿片刻之后,却又矛盾地顺从着那人的动作继续往下。

    微凉的手指从单薄的毛衣下摆探入,在他腰间流连,抚至下腹的时候,连带着腿部肌rou都收紧了,轻浮的战栗电流一般窜起,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都浮出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那手指继而往上,一寸寸地摩挲着他的身体,直到胸前那两处凸起。

    明明从来都被无视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却异常地敏感起来,指尖拨弄了两下,就觉得与全身的敏感处都连通,那手指富有技巧地揉拧,而后骤然掐住了乳尖往里摁下去,李文嘉失控地叫了一声,再顾不得亲吻,喘息不已地感受着那几乎令人惶恐的快感。

    毛衣已被推至胸口,他尤在激烈喘息,梁以庭面孔掩埋在他凌乱的衣物下,含着他另一侧乳尖吸吮舔咬,手从他大腿内侧穿过,使他整个人都被迫着后仰。

    身后是一张低矮的柜子,李文嘉半坐在上面,双腿不得已地张开,梁以庭也似乎是终于无法忍耐,呼吸逐渐重起来,手在他下身揉捏了几下,便拉开他的裤链,往他私处深入。

    李文嘉半睁着眼,本能地要合拢双腿,却是扭曲地缠紧了他的腰。

    梁以庭惊异地发现他大概是真的天赋异禀,低喃般问了一句:“你射过了?”

    那下身湿润黏腻,泛滥地几乎不需要润滑类的东西,硬物顶端还在渗着清液。

    “嗯……”李文嘉含糊地发出一点声音,“……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裤子被脱光了,下身不着寸缕,梁以庭是个朦胧的轮廓,朝他贴近,勾起他的双腿,将火热的东西抵近他羞耻私密的地方。

    他不由去抓他的衣袖,刚开始也会疼痛,然而比起这种疼痛,那种暧昧甜美又略带危险的气息似乎更让人迷恋。

    “抱着我。”对方沙哑的嗓音也性感到匪夷所思。

    双手勾紧了他的脖子,他被完全抱起来,腾空地抵靠着墙壁深深贯穿。

    激烈的动作伴随着两人此起彼伏的呻吟和低喘,疼痛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欢愉,仿若身陷沼泽,再也无法挣脱,一波比一波强烈。

    风吹过,门口轻微响动了一下,李文嘉浑身紧绷,压抑着哭叫了一声,在猛然苏醒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快感之下射了出来。

    梁以庭被他夹得脑中一阵空白,一记深顶将灼热液体灌入他身体深处。

    李文嘉颤抖着推拒:“不要……”

    他满是惊慌之色,梁以庭夜视能力好,习惯了黑暗,能够看清他的面孔,知道他怕什么。短暂地缓了片刻,便微微侧过脸,在他面颊轻吻了一下:“别怕,没有人。”

    那热度过去了,就有点心慌,李文嘉茫然地和他维持着这种姿势,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是梁以庭先松开了他,两人这才分别开始整理衣裳。

    重新穿戴的模样一定很狼狈,身上黏糊糊的不干净,想必还留着诡异的青紫,而事后捡起裤子穿这种动作想想也觉得异常下流,幸好周围很黑,不至于尴尬到想死的地步。

    李文嘉沉默地下流着,听到梁以庭说:“不方便的话,去我家洗澡吧。我是一个人住的。”

    那声音缓缓的带点沙哑,好听得过分。

    李文嘉已经不太会思考了,只知道不能就这样和母亲见面,如果被发现的话……

    虽然也知道被发现的可能性不高,但恐惧感还是一层层袭来。

    他在黑暗之中点了一下头,随即想到那么黑对方或许看不见,才又开口补充了一声:“好。”

    虽然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想的……心中的挣扎却也仅仅只是这样。李文嘉穿戴整齐,仰头轻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

    真正清醒着体会了那种事情的过程,黏腻窒息,却无法否认它的甜美。这种发腻的甜在事后依旧徐徐浮动,缭绕着余香似的,让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感到了阵阵温暖而隐秘的欢喜。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体育场馆一片漆黑,学校也早就空无一人。

    校舍还没有安装摄像头这类东西,所以李文嘉只是很不安心地反复着刚才的风声,想要确认刚才真的没有人。似乎只要是从梁以庭口中得到肯定回答,不管是不是骗人的,他都会安心一点。

    走在前方,梁以庭的步子在他不安的絮叨中终于停住了,等着他跟上,安静片刻后说道:“他们早就迫不及待想回家了,我来放球的时候人已经都走光了。”

    李文嘉于是讷讷地住了口。

    “你之前没走吗?”走出校门,他靠近了他一点,细声问道。

    “嗯,我只是去洗了把脸,买了瓶水。”

    两人并排站在路口,本以为会打车,然而没多久,一辆崭新的白色跑车停在了两人前方。

    李文嘉也会被漂亮的车吸引目光,去猜测这辆车子的价格,还没看多久,就被梁以庭拉住了手带进了车里。

    开车的人是柏舟,李文嘉吃了一惊,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时候遇见熟人。

    毕竟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后知后觉地升腾起一种难言的羞惭和惊慌,几乎想要打开车门夺路而逃。

    柏舟问:“干什么去了,这么晚。”

    梁以庭嘴角微微翘起:“没什么事。”

    李文嘉手心有点潮,听着二人对话,想就这样逃跑的话,似乎是此地无银。

    坐下没有多久,臀部那不正常的湿凉感就愈发严重起来,李文嘉一声不吭地坐着,腰不自然地蜷缩,低着头满脸通红。

    之后车上三人都没怎么说话,于李文嘉而言,这是太尴尬的沉默。

    其实也可以勉强自己镇定,可不知怎么,总觉得被人盯着。他一直低着头,偶尔去望窗外,却始终不敢往前看。

    临下车的时候,果真在后视镜里撞到柏舟的目光。

    只是并没有促狭或者意味深远,对方发现之后,只在镜中朝他有礼地微笑了一下。

    …………

    ……

    次日,梁以庭带着他上街,那是放学后的单独邀约,只有他们两人。

    上街之前,梁以庭将他带去卫生间里,让他换下了那身校服,李文嘉别别扭扭地在隔间里换上了他带来的衣服,有点拘束地走出来。

    掺杂着晚霞的昏暗光线,绚烂而又静谧。

    梁以庭趁着没有人,亲吻了他的唇。

    李文嘉感受到唇上那种温暖的湿意,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跟在他身后出门时,忍不住舔了下唇。

    两个男生事实上对逛街的兴趣都不会太大,与其说是逛街,不如说是纯粹出来消费。

    除去一顿晚饭是两人一起吃的,其余的都是梁以庭在给他买东西,他有一张卡,买东西几乎不看价格,看中了就刷,势必要帮李文嘉从头置换到脚。

    在逛百货商场时随口顺着他的话说了句“还是这件比较好看”,那衣服就被刷下来,等拎着包装袋看清了上面的LOGO时,李文嘉差点变成了结巴:“太、太贵了,我、我不能收……”

    梁以庭没有在这上面和他过多争辩的兴趣,付完钱就走,李文嘉只能连忙跟上去。

    在一家运动鞋专卖店里,梁以庭和店员熟络地打了招呼,买走了一双预定的限量版鞋子,又问李文嘉:“你脚多少码?”

    “我不需要,我不太运动,真的……”

    梁以庭垂下眼睛,盯着他的鞋子看了片刻,猜了几个码数,带着询问的目光抬头看他。

    “我真的不需要你帮我买啊。”

    因为觉得这样太奇怪了,李文嘉几乎有些急躁,他自己也是不缺钱的,可还是觉得没有这种必要,这是没必要花的钱。

    梁以庭像忽的发现了新乐趣一般地,自若道:“那就把这几个码的都买下吧。”

    李文嘉活像个替他省钱的小媳妇,皱了皱眉,痛心疾首的样子,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挑了一双。

    不过他的不情愿没有持续很久,他是懂得拿捏的,该高兴的时候就该高兴,花了钱买不开心,没这个道理。

    至少表面上,他一直都很平静,没有和他争得太难看。

    差不多时,李文嘉说:“我们早点回去吧,还要写作业。”

    梁以庭顿下步子,从书包里翻出本子:“我都做好了,给你抄不就行了,我们再去看场电影吧。”

    李文嘉:“……”

    “放心吧,我功课还不错。”他补充了一句。

    前面是个电影院,两人之后就又去看了场电影。

    几次之后,李文嘉总结出了规律。只要是前一晚他们做了,第二天,梁以庭就必定会带着他出来,给他花钱,帮他买各种各样的昂贵东西,对他格外好。

    就像……新婚那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人,沉迷于畸形的爱欲不可自拔。

    与梁以庭的相处堪称是色情,色的超过了他的底线和认知,他们最多的交流是在他公寓里的那张床上,周末籍着一起做功课的借口来到他家,真正拿了书看的时间没有多长,剩余便是在床上颠三倒四不分昼夜地抵死缠绵。

    都是看不够彼此的,两个人全生得太漂亮。梁以庭将他压在厚软被褥中,追逐着他的唇舌亲吻噬咬,间隙里见他面孔泛红,模模糊糊地朝着他一笑。那笑柔软而诚实,在床上却显然是另一种意味,透着股天性的纯媚,是要招得人将他弄坏的sao气。

    他干的更狠了,李文嘉随着他的动作蹙起眉尖,按着他的肩膀仰起了面孔。透过他的颈项,他看到他流畅起伏的背脊,像一头灵活矫健的兽。

    他神魂颠倒,迫不及待地沉沦。

    那是真的妖精打架,床随着有节奏的动作摇晃,两人紧紧相缠,紧到能拧出汁。一开始还会用保险套,后来就顾不得了,李文嘉里里外外都湿了个透,下身那私密严合的地方被开拓得艳红,汩汩地淌着液体,是他不敢看到、不敢知道的yin乱禁忌。

    这样的纵欲,也会让他事后那里隐隐作痛,每一次,他都想着下次不能再这样。

    清理身体之后,他还能有力气和他一起出门,吃一顿精致的晚餐,看一场傍晚的电影,第二天平静如常地去学校。

    不上床的时候他是清醒的,那些胡思乱想也在正常范围之内。他忽的想起了自己那个遥想——若有若无,却确实存在的。

    潜意识中对于未来的所有肖想,都不包含变成同性恋。

    或许是自小家庭不完整,他内心深处渴望着正常的家。正常的家,就是有父亲,有母亲,有孩子,他是想要有孩子有妻子的,妻子和孩子,在他脑子里没有具体的轮廓,但那一定是温暖柔软的,有着能让人快乐安详、充满勇气的力量。

    可一到了床上,他就彻彻底底地完了。梁以庭……他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梁以庭。

    他不知道他有哪里好的,可他就是能要他的命。

    极致的瞬间,他会哭出来,愿意为他去死。

    可能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也想过,或许以后不能够有妻儿了。心情会因为这样而时好时坏。

    他爱上了他。

    不清楚是不是每个陷入爱情中的人都会像自己那样浑浑噩噩,智商变为负数,不管做什么脑子里总有他的影子。

    虽然身体的交流已经到达极限,但还是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李文嘉不知道这是自己贪心,还是因为对方没有像自己这样在意而生出的不安定感。

    身陷其中,他一时之间并不能够清晰地体会出,这是一段真实存在的距离,是一道被刻意划出的沟渠。

    因为,“陷太深,就再也放不了手”。

    ——这是梁以庭的分寸。

    只要他不认真,那么他也不会认真,随时可以放手,将它当成游戏。

    只是他从未想过,感情如水诸多变幻,事情还会有另一种可能。

    将李文嘉从爱情的迷障中清醒过来的是他的好朋友美夏。

    放学后的值日,一组的小胖一边扫地一边推了推他八卦:“美夏最近总是请假,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可能是家里有事吧。”

    “扫那么卖力干什么!又没人给你付钱!”小胖追上,继续与他八卦:“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女孩子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比较多嘛,今天头痛明天肚子痛的。”李文嘉头也不抬。

    小胖贼头贼脑地低声说:“我听说她有了。”

    “……”李文嘉停了手里的活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什么?”

    “我也是听其他同学偷偷讲的,她怀孕了!这两天有人在医院碰见她,和那个宋小刚在一起。”

    这种事情,若是换做烂一点的学校,小太妹小混混的或许也没那么劲爆,可他们学校不是那种烂学校,纵然是梁以庭那种风云人物至少表面上都是风平浪静的,更何况美夏也不是那种乱来的女生。

    城市的这片区域都是安分守己的,教学环境也很严谨,高中女生怀孕会是大新闻。至少在学校间传开的话就是爆炸性的。

    李文嘉草草地扫完地,之后就火急火燎冲去了美夏的家。

    和蔼的中年女人开了门,见是他便微笑:“文嘉?没有和美夏一起回来吗?”

    “……嗯。”李文嘉后退了一步。

    女人露出困惑的表情:“啊,这样,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

    “文嘉你进来坐会儿吧,你都到了,估计她也会很快到家。”

    “不用了,阿姨。”

    看来美夏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希望只是乱传的八卦。

    李文嘉回到家,满腹心事地写了会儿作业,家中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

    “喂,文嘉,我是美夏。”声音里带着哽咽。

    李文嘉握紧了听筒:“你在哪里?我有事……想问你。”

    “你听说了?”对方说到这里,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文嘉,我、我怕……我害怕,之前打你家电话,你总是不在……”

    “没事的,你不要怕,我现在一个人在家。”

    话说到这里,几乎能够肯定那八卦是真的。

    “美夏,你别怕,你现在在哪里?我出来找你,肯定会有办法的,你别哭,别急啊。”

    李文嘉留了一张便笺,拎了件大衣便飞快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