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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量(清水,剧情)

    玉凌肆从梦中醒来,惊觉屋外已是露夜微浓,已经一整天没有出门,生怕引得宫中众人喧乱,想要叫醒身边的云影,却惊觉床上空空如也 。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衣衫完整,锦被如新平得没有一丝褶皱,一时错愕,运功理了理混乱的思绪。

    影儿去哪里了?她自己离开了吗?玉凌肆回想着那缠绵的日夜,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梦里,他忽觉头痛欲裂,屋子里连一点点云影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公子?您起身了吗?”屋外的侍女怯怯问道,玉凌肆很奇怪,她平日里不会这样唯唯诺诺。

    “如今……是什么时候?”玉凌肆问道。

    “启禀公子,如今已是戌时了。”

    戌时……玉凌肆的头更痛了,他记得昨日自己熬制好汤药回屋为云影治伤前,就已经过了戌时,他没有记错,昨夜那亲昵美妙的一切并不是大梦一场。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自己把影儿留在房内一整天,又没有及时醒来帮影儿解围,她到底去了哪里?

    “云影的伤如何了,她今早喝药了吗?”玉凌肆试探着问道,只装作云影昨夜已经苏醒,回了自己屋内休息。

    门外的侍女忽然惊恐极了,磕磕绊绊地说着:

    “公,公子……云影……是谁?”

    玉凌肆猛地从床边站起,拿起剑走到门前猛地推开了门。玉凌肆是爱惜物件的人,鲜少动怒,也从不会加罪外物,侍女被吓呆了,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你如何会不知道云影是谁?谁教你这样说的?”玉凌肆清楚这个侍女在说谎,她敢这样说,那势必是有人授意……

    见那侍女已经受惊,玉凌肆无奈让她起身,自己赶往云影所住的小院,连门也顾不得走,直接飞身跃入,却见里面住的是玉蝶宫中一位男眷。

    “云影呢?她去哪里了?”

    男眷听到云影二字也是一脸惊恐,跪地求饶,只说着自己不认识云影。玉凌肆的剑锋瞬间到了他的喉咙前,剑气让他颈项发凉。

    “是她,是她让你们这样说的——她今早去过我的院子?”玉凌肆不是蠢货,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祖母,玉蝶宫的建立者——易从霜。

    那位男眷依旧不说话,垂目合上了双眼。

    易从霜如今年岁已高,中年丧子之痛让她早就无心管理玉蝶宫中的大小事宜,玉蝶宫的主人也早就成了玉凌肆,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对玉蝶宫中发生的一切置之不理。

    见此情形,玉凌肆步伐忽有些沉重,如果祖母真的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云影已经遭遇不测,她厌恶男女之事,讲求修行禁欲,玉蝶宫中那些严厉的规矩,都是她亲自制定。

    “肆儿——你已经醒了。”易从霜的声音从正门处传来,玉凌肆收起了自己的剑,那个男眷惊恐极了,向二人作拜后离开了院内。

    “今早发生了什么?”玉凌肆也不叫一声祖母,直接冰冷地质问。

    “忘了那个女人吧,肆儿,从此玉蝶宫中没有这个人了。”易从霜扶着石凳坐下,她一个侍女都没有带。

    “昨夜之事……我和云影都有罪,不该只罚她一人,更何况此事已经发生,岂是让宫中之人三缄其口就可从无?”

    见到玉凌肆的语气略软了一些,易从霜叹息着说道:“今晨有侍女为你送饭,却见到了那个yin妇对你行不轨之事,她禀告我后,我匆忙赶往,却见那个yin妇已经逃走了。”

    玉凌肆警惕地微眯起了眼睛,他知道易从霜一直让人见识他的生活,不过他觉得自己从没有秘密,也不会对她有所算计,所以从未拆穿此事,他是不信,云影为什么会逃走?

    “好孩子,此事你又有何错,昔年那个yin妇出身花柳之地,自打来到宫中就对你图谋不轨,你清洁自持,又怎会对这污浊之物动情?只怕你还不知道,是她用了那见不得光的药物,才迫使你与她行不轨之事!”

    玉凌肆的瞳孔都在颤抖,怎么会,云影怎么会……昨夜他的确有些难以自持,可是……

    “我知道你不信,你随我来吧。”

    玉凌肆跟随易从霜前往她的住处,院内空无一人不见侍女及男眷,她将玉凌肆带至后院,行至一处水井,对玉凌肆说:“你长大了,有些事我也不会替你做决定,她人就在这里,你自己问吧。”

    玉凌肆行至井口边,井口被加上了井锁,他的步伐很慢,似乎是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犹豫地做一件事。

    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云影从冰冷刺骨的井水中苏醒过来,她抬起头,看向头顶那映着月光的圆形光口,透过井锁,看到了井边玉凌肆长身玉立,看到了他脸上淡漠的神色。

    她想要叫一声“公子”,可是不知道是处于愧疚还是浑身僵硬,她说不出口,她在漆黑的井中仰望着他的脸,这是她唯一的命运,她只配这样仰视着他。

    “如今肆儿来了,你同他讲吧。”易从霜对着井内的云影呼喊。

    云影像是溺水呼救一样急迫:“公子!是我,都是我做的!”

    玉凌肆听着她讲述着她是如何觊觎自己如何玷污自己,云影把自己说得很不堪,她已经再无他求,她只希望玉凌肆恨她,恨到可以杀了她,可以让她不再负罪。

    “影儿,你上来和我说。”玉凌肆忽然打断了她,跃身至井口踢断了井锁,将绳子放了下去。

    易从霜没有阻止,默许了他这样做。

    云影每向上爬一点,就离井口的月光近一点,就离玉凌肆近一点,他拉住她的手臂扶她出井,他的手是那么温暖,让云影羞愤至极,想要立即去死。

    “冷吗?”玉凌肆坐到了石凳上问道。

    云影不敢看他,摇了摇头,她其实好冷好冷,可是她已经没有了这样喊冷的资格。

    “影儿,你若是有难言之隐,一定要告诉我。”玉凌肆依旧是淡淡的神情,可是易从霜看得出来他的异样,玉凌肆可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不应该是这幅样子,这个女人就应该永远留在井底!

    云影不作回应,木然地摇了摇头。

    “真的是你为我用药?为什么?可是昨夜……”玉凌肆没有说下去,他想不通,他以为是自己没有克制情欲伤了云影,那样的事情,不就应当是两厢情愿……

    云影的泪水和脸上的水珠一同滑落消失不见,她只觉得心好痛,她好恨自己,这是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一个过往清白的女子,是她第一次厌恶自己这样肮脏。

    “是云影做错了……求公子责罚,云影只求一死,但是,但是请公子和老夫人允许奴婢做好解毒的药物,奴婢甘愿领罚……”

    “她说什么你都听到了吧,肆儿。”易从霜盯着云影对玉凌肆说,“你就留在这里,吃住照旧例供应,等到你在公子身上用的毒消解开,再由肆儿决定,你记得,现在宫内已经没有云影了!”

    玉凌肆没有再看云影,什么都没说就缓步离开了,云影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瘫坐在地。

    易从霜的目光瞬间变冷,对云影说道:“你多留在宫内一日,我和肆儿就一天不得安宁,肆儿所修玉寂神功都要到第七层了,如今因为你也毁于一旦!我并非狠心之人,但你实在是罪不容诛,四十九天太长了,三天内你把解药做好,要是能活下来,就算肆儿要你死,我也放你一马赶你下山!”

    “是,夫人……云影一定不会再让公子颜面受到损失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不停地向易从霜磕头请罪,甚至头破血流也不停下,她不过是在惩罚自己。

    “好了,把你的血留好了,也别脏了我这院子,今晚你就睡到井边,不许进屋,也别想着再害其他人,更别想着联络你要好的女卫,那人的下场你已经看见了!”

    玉凌肆回到屋内,告诉其他人今日不准打扰,他根本不相信云影所说,她昨日明明昏迷不醒,也是自己提出要为她疗伤,云影怎么会给自己下所谓yin毒……

    他解开前襟看着镜中自己胸口妖异的梅花,云影的后背上也有这样的图案,铜镜中的梅花格外艳红,玉凌肆越是看着,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就逐渐压抑他的思考,他忽然惊醒,掩上了自己的衣衫,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昨日之事。

    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起云影含着春色流泪的眼睛,回想起那柔软的红唇,回想起昨夜香艳无比的媾和,他低头看见自己的下物已经隆起,惊慌中想要把它按压下去——

    “我说了今日不要再来打扰我!”

    门外端着汤药的侍女还没走到院门口,玉凌肆冷怒的声音就已经从屋内传来,今日夫人和公子都是这样满腹怒火,她不敢再有动作,连忙下跪请罚:

    “公子……是,是老夫人命属下端来的药……”

    玉凌肆掩饰着自己的慌张,拉下了床榻的帐帘,道:“你进来吧,把药放在桌上。”

    侍女噤若寒蝉,默默走进屋内,余光看到玉凌肆侧卧在床塌上,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我已经知道了云影的事,夫人是如何教你们说的?”玉凌肆开口质问,侍女只觉得自己被冷剑钉在原地,浑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

    “我知道你是效忠于夫人的,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以后也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侍女跪倒在地痛哭哀求:“公子,奴婢只忠心于公子,只是……只是,今早,今早素文,她……求公子饶奴婢一命吧!”

    玉凌肆这才想起自己没有看到素文,长眉微蹙,问道:“你说素文,她死了?”

    人命如草芥,有时候只是一双眼睛无意犯了错,可是哪怕割掉舌头封死嘴巴,也难以保全一双眼睛的罪孽。素文已经死了,为了保密,为了保全,她只能去死。

    夤夜时分,玉凌肆不知为什么就来到了云影所在之处,他记得自己是想要找易从霜对峙,可是就像是中了巫蛊,他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云影,他远远看到她睡在井旁,身上的水还没有干,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月下安静的沉睡。

    破解血蛊是要用蛊主的鲜血为引,四十九天服用为最佳,云影知道自己只有三天,易从霜的意思很简单,她只需要流干净体内的血就好,无论她会不会死,她不过是一件特殊的药材,就如她从前是一件别致的器物。

    她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看到玉凌肆站在一片月光中,云影朦胧的夜色间,他好像从天上下凡的仙君,云影下意识藏好了自己放血时的伤口。

    “公子,是你……云影对不起你……”

    玉凌肆没有回话,他闻得到那股血腥味,就像是被强行催动情欲,他觉得自己内心的念头那么丑陋,看着云影湿透的身体和若隐若现的腰身和大腿,他居然在想那样的事,忽然身形一软,扶着胸半跪在地上,胸口的梅花灼烧着掌心。

    “公子!你是不是,不要……都是我的错……不要摸胸口……”云影看到玉凌肆难忍的表情,痛得心头颤裂,她想要去帮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应该离他远一点,她不应当再害他了。

    “影儿,我没事……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从没有信过,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自己,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玉凌肆按捺着内心的冲动,捏紧了胸口的衣衫。

    云影不像其他的影卫,她从来不主动和自己讲话,就算是自己问她话,也不愿意多言;她总是喜欢下山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有时一离开玉蝶宫就是好几个月;她不是玉蝶谷中那些怕冷不敢飞出的蝴蝶,她似乎注定是要离开的。

    他一直有在想,或许云影是恨他的,如果没有人人憎恶的玉凌肆,如果没有江湖险恶,或许她就不会被人强迫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或许她依旧是平凡人家的女儿,少时闲情无忧,嫁为人妇相夫教子……

    云影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只是本能的想要躲开一点,就像是街上的乞丐总是主动找到最污臭的角落,云影知道自己的位置,她跪爬在地上,深深着埋着头,希望把自己无用的身体一同埋到地底去。

    他走到她身前,把自己的的玉锋剑横放在了她面前,隔着剑扶起了她,就像捡拾起一件已经破碎的瓷器一样小心翼翼。

    云影手腕的伤口可以说是触目惊心,玉凌肆低下头为她检查伤口。

    “听闻西南蛊毒以人血为引,你也是在用自己的血为我做药引吗?”他自始至终不相信云影会害他,这其实是一种被冲昏了头脑的可笑的信任,但是他没有怨言,“如果你真的想要杀了我,轻易一点普通的毒药就可以办到,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也不必这样来为我做药引。”

    玉凌肆看着云影苍白干裂的嘴角,默默放好了她的手。

    “我猜,是我为你疗伤的时候误中了毒,是吗?”

    玉凌肆是什么人,亏得他痴心武学不慕名利,若是他想要争天下,未必他争不到,他大约也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身中yin毒。

    云影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泪水坠落在地上那玉白色的剑上。

    “我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会治好你和我,不要再用血做药引了。”

    “公子……我,用血做药引是最有好的办法……我,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留在公子身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听不见,可是玉凌肆知道她说了什么,他从来没有这么落寞。

    “我,我恨自己……”云影看到玉凌肆的落寞,她好难过,让自己不痛苦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更痛苦,她用手抹了抹眼泪,泪水烧得伤口发烫,她还是低着头,“公子对我很好,在公子身边,影儿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可是我,我其实什么都不配,我应该在这次任务中死掉的……”

    她本就是一捧沙尘,早就应当随风消散。

    玉凌肆把视线移开:“怎么会……”

    院内静得要命,云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傻话,摇着头小声啜泣,嘴里不断地忏悔,忏悔自己仍然苟活于世的事实,玉凌肆下意识想要伸手,却把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影儿,我从不在意你过去经历了什么,我不想让你回忆起伤心之事,不要恨自己,不是你的错。”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坚定有力,可是他就半跪在她身前,他们中间横着一柄长剑,云影似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和她说话。

    这不是她的错。

    是吗?在艳人阁多年苟且,她始终认为是自己的罪孽深重,以至于她理应受到这种折磨。

    “公子,呜——”除了呼唤玉凌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哭泣。

    “没事的,影儿。”

    月色茫茫,易从霜远远看着玉凌肆与云影紧紧相拥的身影,脚下的石砖以拐杖为圆心散发出深深的裂纹。

    这个贱女人,她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