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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长绝峰沈渊峙,凶名在外,可生来一副好皮囊,就是那书中写的那样,一脸风流像,占了不少光。

    可好皮囊的沈渊峙,最近也很烦。 他的好师弟来找他了。

    纠正,是前师弟。

    彼时他还在晟衍门做他的名门正派,可耐不住名门正派里也有小人陷害,诬陷他偷了掌门宝器,被卷了铺盖扔出山门。

    当年他被逐出山门,唯一来送他的人,就是傅泞。

    “师兄,你要去哪?”傅泞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的问。沈渊峙回头撇了他一眼,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比他高了这么多了。

    “喝花酒,小孩子别跟着。”沈渊峙不耐道。

    一听他这么说,傅泞急了,快步绕到他前面拦住他,“不行!你不能去!”

    “我怎么不能去?”

    “那日,那日你说过,你我下次再见,你会请我喝好酒的。”

    沈渊峙想了想,约摸是他卷铺盖滚出晟衍门的那天,他答应傅泞的。

    “行,那跟我一起,带你一起喝花酒。”

    “我不去。”傅泞拉住沈渊峙,“我、我想去你那里喝。就我们俩。”

    沈渊峙皱了皱眉,“我家在长绝峰,你一个晟衍门的大弟子来凑什么热闹。”

    “我想去,师兄,你走这三年,我一直想找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找到你了,我肯定不能让你走,我、”

    “行行行,走走走,我带你去。”沈渊峙最吃傅泞这套,哪怕这人已经不是那个个子矮,需要自己护在身后的师弟。

    说着,沈渊峙从乾坤袋里取出剑,默念一诀,剑身在他们面前展开。

    他先站上去,傅泞跟着跳上去,索性南城离长绝峰并不远,也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

    一路上,傅泞站在他身后,替他挡住身后的风,“师兄,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在好好练剑法。”傅泞顿了顿,接着道,“去年的天命大会,我得了第二,没有给你丢脸。”

    “我跟他们讲,长绝峰沈渊峙是我师兄,我早晚有一天要下山找他。”傅泞说着说着,把手放在了沈渊峙的腰上,却又不敢乱碰,也只是虚虚地拽住他的衣物。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低头,额头碰上沈渊峙的后背,耳畔是呼啸的春风,鼻腔里全是他熟悉的惯用的皂角味,他才确定他真到找到沈渊峙了。

    沈渊峙忍了忍,到底没推开他。若说他在晟衍门最舍不下的人,便就是傅泞。

    傅泞是被他师尊捡回来的,刚入山时经常被欺负,沈渊峙看不过去,就出手帮了他几次,二人就这么熟悉起来。

    他到现在都记得,他下山的那天,傅泞红着眼来送他,死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对晟衍门还是有些不舍在的。

    他刚下山那几年,混的并不好,可每次只要口袋里有钱,便会留出一部分,去街上买点新鲜玩意儿。

    不为什么,他想,无非就是因为傅泞进山早,好多物什他都没见过,他替傅泞攒着,再见时就一起给他。

    即使不知道再见是何时,却都在默契的准备着下次再见。

    一路上傅泞一直絮絮叨叨的提起好多人,提晟衍门后山的那个小公猫找到伴儿了,还有浮池旁边的那棵樟树长的很好。

    沈渊峙没接话,心里却一点点念起来,傅泞在他心里从来没褪色,就像那段记忆一般。

    半个时辰很快打发过去,剑刃稳稳地停在长绝峰门前,沈渊峙收回剑,带着傅泞走进去。

    “师兄,回来了。”一身黑衣的长绝峰弟子从他们身旁走过去,冲着沈渊峙打了声招呼,沈渊峙冲着人点了点头,一旁的傅泞听的不是滋味。

    “我的。”他开口。

    沈渊峙是我师兄。他没说出口。

    “小六子,把后池旁边我埋的酒抱两坛到我那。”

    “好嘞!”叫小六子的长绝峰弟子回道,“师兄,你有客人要招待吗?”

    沈渊峙瞥了一眼傅泞,发现这人还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有,不过不是客人。”

    傅泞一路上听了好多人叫师兄,听的脾气都要压不住了,只顾着埋头走路,再抬头时,便已到了沈渊峙住处。

    是一间竹制的屋子,前院也种了棵樟树,长势很好。沈渊峙走进去,把剑往桌子上一搁,一屁股坐下来,猛灌了口茶。

    “站那愣着干什么?进来啊,还要我去请你?”

    傅泞闻言忙收回神,走进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柜子置在窗边。他在桌子旁坐定,一时有些局促。

    还没开口,沈渊峙站起身,兀自去打开柜子,拎出一个硕大的包袱,放在傅泞面前,微微有些脸热。

    他不怎么擅长说,只能把好多事情都装在心里,默默去做。

    比如现在,他不知道怎么跟傅泞解释这一包袱东西都是买给他的。

    “这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

    傅泞闻言,打开包袱,里面什么都有,大到一把佩剑,小到一颗小孩子玩的夜明珠。

    “师、师兄,这是给我的吗?”傅泞抬头看着他,眼都亮了。

    “是。”沈渊峙看着他,想移开眼却又移不开。

    “等下,还有。”

    说着又回身,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长木盒,拉开后是一柄剑。

    “离九剑,给你的。”沈渊峙把剑放在傅泞面前,“这把比你身上那把晟衍门批发的剑好用多了。”

    傅泞握着剑,半天没开口,只是细细描摹着剑身上的纹路,猛地站起身,抱住了沈渊峙。

    “谢谢你,师兄,谢谢你。” 明明已经比他还高了,却还是喜欢黏上来。

    “师兄,我好想你。傅泞低头,把脸都埋进沈渊峙的脖颈间,深吸一口气。

    “师兄,酒给你送来了!给你搁……”小六子抱着两坛酒进来,就看到沈渊峙被傅泞搂在怀里,情景一时有些暧昧。“打扰打扰,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脚底抹油一样跑了,头也不敢回。

    沈渊峙慌忙推开傅泞,藏起一双烫红的耳朵跑去倒酒,留傅泞一人站在一边傻笑。

    端着酒菜在桌边坐定,沈渊峙看他如今愈加英挺的面容,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师尊那老头,有没有给你介绍姑娘。”

    “没有,他之前与我提过,我说我要去找师兄……”

    灌了口酒缓了缓,他沈渊峙怕的就是这个。

    当年在晟衍门,傅泞就只对他亲近,要说没感情都是屁话。只是他不敢,傅泞是个好苗子,这种事本就有违俗规,况且他不能为了私欲,扯上傅泞跟他一起。

    “师兄,如今我已出晟衍门,我们是不是可以。”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你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我……”

    沈渊峙没再理他,只埋头喝酒。

    一直两人喝到一半,沈渊峙才觉出不对劲,傅泞这人怎么喝不醉?!

    意识逐渐模糊,他沈渊峙的酒量没这么差过,除非,除非……把坛身转过来,发现坛口书着三个小字,忘忧物。

    小六子抱错酒了!

    忘忧物这酒,心越忧,喝这酒醉的越快。

    而沈渊峙喝大之后,嘴上常常没把门,什么都能说。其实也没什么,一般的酒也灌不醉他,可这次不同,这可是忘忧物。

    “师兄。”傅泞又猛灌了口酒给自己壮胆,“这次下山,我骗了你。”

    沈渊峙抬起眼,用不甚清明的目光看他。

    “我不是出来游历的,我是偷偷从后山跑出来寻你的。”傅泞吞了吞口水,之后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不知如何开口。

    他无意听到长老们的交谈,才得知当年沈渊峙被逐出晟衍门,竟是因为自己。他们看出两人之间的涌动,心觉不好,可傅泞又是个好苗子,几个长老有意将衣钵传给他,他们绝不会容许有阻碍晟衍门未来的存在。

    而沈渊峙这时,便成了这一阻碍。

    几人商议用计将人逐出山门,只留下傅泞多加教导。

    可他们算计好了每一步,却唯独算不到傅泞这颗心到底在哪儿。

    “你偷跑出来做什么,早日回去吧。”沈渊峙压着嗓子保持清醒,勉强应着。

    “师兄,我不走了,我想一直和你一起。”傅泞抬头,他要和沈渊峙说清楚。

    “我、我知晓了许多事。师兄,这三年我一直都在努力,就是为了可以早点下山寻到你。”

    “后来,我一刻都坐不住了,我只想早点看到你,可又觉得不能让你对我失望。”

    “我要来陪你,和你一起,我要来护你,与你并肩。”

    “我再不回去了。”傅泞顿了顿,接着说道,“师兄,沈渊峙,我长大了,我已经可以和你站在一起了。”

    说到这,沈渊峙早已忍不住,忘忧物的醉意涌上来,就像前尘往事扑面而来一样清晰。

    “傅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晟衍门对你付出良多,你说走就走?”

    “晟衍门再好,可你不在,我一人在那里也毫无意义。”傅泞急了,他不是当年的什么也不懂的小弟子,他知沈渊峙在怕什么。

    “我只想赌这一次。师兄,我用我余下的半辈子,赌你对我还有感觉。”傅泞不显醉态,眼神越发清醒。

    沈渊峙倒是酒意翻涌,嘴巴跟着脑子走,再转不过来弯。傅泞连晟衍门都不要了,他再把人赶走,就太不是东西了。

    伸手把他拽过来,不得章法地胡乱把唇印上他的唇,酒气弥漫,比这忘忧物要烈上数倍。

    待沈渊峙亲够了人,傅泞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愣愣地看着他。

    “师兄……”

    “傅泞,你赌赢了。”

    “你那不值钱的后半辈子谁也威胁不到。”他吞了吞口水,压下醉意,接着说道,“但是巧了,可以威胁到我。”

    “我要傅泞与我站在一起,我不要晟衍门的傅泞与我站在一起。”

    “所以,明日,滚回你的晟衍门,把烂摊子处理干净了,再来长绝峰寻我。”沈渊峙眯着眼看还在发愣的傅泞,又开口,“我等你十日,傅泞。十日后你若是不出现在这,我就去晟衍门将你劫回来。”

    傅泞再忍不住,伸手把人捞过来,细细密密地吻着,从眉眼到鼻尖。

    他用了三年,拼劲一身力气,才挣得这段距离消失,他们拥在一起。

    十日后。

    沈渊峙在他的长绝峰从早坐到晚,从清晨日光熠熠,等到斜阳霭霭。

    还是没等到傅泞出现在他门外。

    沈渊峙坐不住了,捏诀出剑,去了他三年再未踏足的晟衍门。

    远远地看见一颀长的身影,独自坐在山门外的石阶上,脚边还搁着一个包袱,显的有些落寞。

    沈渊峙把剑稳稳地停在他面前,傅泞抬头,目光正对着远处落日的最后一丝金线。

    “师兄,你来接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