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没亲上
大概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用过饭后,沈弦音和谢琢默契的谁也没有提及前夜。 昨晚的大雨使得今日并不过分闷热,不到半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谢家堡。 沈弦音遥遥望着这座被无数武林人士视为圣地的古朴建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避世而生,方得清静。 他想起师父在世时对他的教导,不免黯然。既是避世而生,习惯了孤身一人,为何又要让他重回到人世间呢? 有缘人。 沈弦音从不怀疑师父,可纵使表妹是自己的有缘人,对表妹而言,自己这位横空出世的,比她年长九岁的病秧子表哥,也远远算不上什么良人。 进入谢家堡,行过外堡,便是谢家人居住的谢府。 谢府大门敞开,迎表少爷入内后,沈弦音便不再胡思乱想,而是温和的与大表哥说话。 谢盟主和谢夫人老早便守在会客厅,因着长辈身份不好去迎接侄儿,为表重视,令长子谢瑛早早守在府外。 谢瑛气度温文,卓尔不凡,平日里见着的都是健康得不似常人的自家兄弟,还是头一遭见到沈弦音这样单薄消瘦,病骨支离的年轻人。 但对方姿容出色,谈吐不俗,交谈间令他一见如故,心下难免升起怜惜之意,便走在沈弦音身后亲自替他推着轮椅,宽慰道:“表弟只当谢府是自己家,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将养,以后还长着呢。” 谢琢却在回府后便告辞表哥离开,匆匆回自己房中梳洗去了。 她刚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一袭水红色的衣裙,正站在铜镜前来回审视自己,屋门便被人推开,声音也传了过来: “那病秧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你回府了不说去拜见爹娘,反倒躲在这儿梳妆打扮?” 谢琢一边示意侍女给自己换支簪子,一边没好气道:“倘若大哥听到你喊表哥病秧子,你是别想我再救你。” 她转过头,便看到了满眼惊艳之意的少年。 谢珣比谢琢身量要高一些,但两人眉眼、唇角、嘴边的酒窝无一不像,谢琢扮作男装时,竟与谢珣十成十的相似。 只是与满脸笑意的谢琢不同,真正的谢三少爷此刻气鼓鼓的,一张瓜子脸也成了圆脸,气哼哼道:“你少拿大哥压我,琢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病…大表哥来咱们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琢看着同胞哥哥替自己打抱不平难免想笑,却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是女儿家总要出嫁,若是能与表哥亲上加亲,爹娘也能更放心。” 亲上加亲不说,守寡的几率可不小啊!谢珣腹诽一句,不敢当着meimei的面乱说,于是只道:“世间可没有女孩儿一定要出嫁的道理。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况且…也可以招婿啊!” “打住打住,”谢琢急忙阻止他:“你和我这个姑娘家说什么胡话呢?谢珣我可警告你啊,你在表哥面前最好恭敬点,不然别说大哥,我也饶不了你。” 说着她攥了攥拳头,不过还是感动于哥哥的一片心意,柔声道:“从小到大,哪有我吃亏的份,你就别瞎cao心啦。” 早已习惯被自家妹子恶声恶气对待的谢珣此刻却有些难受,毕竟meimei这可是为了一个才认识不到一日的外人欺负他啊! 谢珣越想越委屈,却久久等不到meimei来哄自己,于是只得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也不打招呼便自己离开了。 …… 沈弦音终于是拜见了姑父姑母。 谢夫人瞧着侄儿与弟弟相似的面庞,忍不住落泪,只拉过沈弦音的手细细端详他的脸,哑声道:“二弟好狠的心,竟将这么好的孩子抛在关外,这么些年也不见回来,瞧这瘦弱的样子,还不知在那关外吃了多少的苦。” 沈弦音似乎又回到了与家中母亲见面的时候,他素来清冷,被长辈拉着手难免不自在,但听闻对方直白不掩饰的偏爱,仍旧眼眶发热,再想到师父在世时,偶尔也会将从噩梦中惊醒的他搂在怀里温声安慰,不觉更是难过。 他不知该怎样安慰姑母,好在大表哥谢瑛解救了他:“娘亲别哭了,见到表弟是喜事,您再哭,表弟也该哭了。” 他的话本是宽慰的玩笑话,但谢夫人听了去瞧沈弦音微红的眼眶,也是不敢再哭了,生怕惹得侄儿也难受,伤了身体。 谢夫人急忙伸手去拉谢璟,对沈弦音介绍道:“这是你二表哥谢璟,长你一岁,平日里是个武痴,往后你有什么使唤人的地方,尽可找他。” 沈弦音客客气气的与二表兄见礼,便听姑父道:“说好了迎接弦音,老三那臭小子呢?” 沈弦音想到表弟昨夜照顾自己,此时怕是在房中歇息,刚想替他开脱,便听得一个清亮的嗓音道: “臭小子知道表哥要来,自然回房洗了洗身上的臭气,免得熏着了表哥。” 说罢,谢珣便懒懒散散的走进来,挤开谢夫人拉着沈弦音的那只手,撒娇道:“纵是表哥来了,娘亲也不能不喜欢珣儿。” “你表哥是客,”谢夫人笑意盈盈,屈指去敲谢珣的头,显然并不生气,冲沈弦音道:“这是我家的三小子谢珣,瞧着是个好孩子,实际上最是桀骜不驯,你见了他只管远着,他要惹你,你就找他大哥,包管他服服帖帖。” 沈弦音有些惊讶,三表弟这张脸明明与方才相同,但他无论语调还是态度,分明不是陪自己来谢家之人。 难道昨夜之人……沈弦音只觉得脸颊又烧了起来,只好克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以免失礼,与谢珣打了招呼。 期间谢珣又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沈弦音却没听进去。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抵触还是期待,在下人通传“大小姐到”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望了过去。 那少女梳着俏丽的发髻,着水红色长裙,略施粉黛,丰神清丽,使人见之忘俗。 她朱唇轻启:“拜见表哥,昨儿个冒充了三哥哥身份与您相处,还请勿怪。” 她声音清脆,此时未作伪装,一入耳中,叫人说不出的舒适。 她一出现,便毫无疑问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谢夫人轻推开还在撒娇的小儿子,挽上谢琢的手,对沈弦音介绍道:“这是我和你姑父的独女谢琢,你管叫她琢琢就是。” 沈弦音自然不好如此称呼表妹的爱称,只是叫了声“表妹”全了礼仪。 谢堡主尚有要事在身,谢夫人也觉得他们年轻人相处应该更自在,于是共同吃了中饭后便放孩子们自去玩耍。 谢瑛已近而立,慢慢接过父亲的许多差事,交代了弟弟meimei们带着表弟游赏谢府后,便也离开了。 谢珣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对着心不在焉的谢璟道:“二哥也回去练功吧,有我和琢琢陪着表哥就好。” 沈弦音自然知道谢璟痴迷武学,况且比起在府中游玩,他更想回房休息。 于是一来二去,便只有沈弦音并谢珣谢琢两兄妹在外了。 谢琢伸胳膊捣弄了一下谢珣暗示他不要找麻烦,得到对方挤眉弄眼的保证后才对沈弦音道:“昨日我与表哥说过划船观荷,不知表哥可有兴趣?” 沈弦音瞧着他们兄妹互动,便知道他们感情甚笃,再想到二弟与自己之间生疏的模样,不免羡慕,回道:“表妹做主便是。” 谢琢点点头,让手下人去准备小船,便带着沈弦音和谢珣去往湖边。 “三哥,我才想起来娘亲方才交代我,去她那儿拿点心给表哥尝尝,不若你替我去吧。”谢琢眨眨眼睛。 谢珣却不太愿意,他直觉meimei又要戏耍自己:“你随便找个丫鬟去拿不就是了?” 谢琢嘟了嘟嘴:“那可是娘亲亲自下厨做的,怎么好使唤丫鬟?你就说你去不去嘛!” 面对meimei时就没有一次胜利过的谢珣当即投降:“好了好了,我去拿,我去拿还不行嘛。” 等谢珣离开了视线,谢琢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她不去管手下人准备的观赏用的大船,只自己解开一叶小舟,一跃而上,伸出手去。 “表弟还没回来……”沈弦音有些疑惑。 “就是不带他啦,”他看到小少女冲他露出笑容,笑眼弯弯道:“只有我和表哥两个人独处,不好吗?” 独处…… 和昨夜一样独处…… 沈弦音脸颊染上一丝红晕,不知自己究竟是被什么蛊惑了心神,扶着轮椅站起身,握住了少女伸出的手。 少女细软的手掌柔若无骨,但武人的力量却使得这双手柔韧有力——少女的胳膊轻轻环住沈弦音的腰,手掌隔着薄薄的夏衣贴在他腰侧,温热的触感几乎要将他灼伤了。 沈弦音顺着少女的力道望去,四目相对间,怔然的微微垂下了头。 一阵凉风吹过,谢琢能嗅到风中带来的荷花的清香,只是这香却也比不过沈弦音身上淡淡的药味和冷香。 她再次用巧劲将对方纤细的腰环在臂间——自昨日第一次搂过后她便有些念念不忘。 只是不知道表哥是害羞还是气恼。 她颇有兴致的望过去,视线交接间,鬼迷心窍般的靠近对方,一双眼也从对方灿若星辰的眸子慢慢下移。 直到定格在那张形状漂亮,却颜色苍白的唇上。 那张唇有些干涩。 是太热了吗?还是表哥渴了? 谢琢越靠越近,最终在对方轻阖双眼,长长的眼睫颤个不停时,重新站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