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中年人,外型很老实,想不到并不老实,只顾目光灼灼 地望看我,就像我身上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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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冶荡,使得我心里痒痒地、麻麻地,醉了,醉了的人说话可 不醉,我说:「利民,今天我没有幽默感,很不适宜听你讲笑话。可是,你讲得很 好!声音里有感情,比那些准明星或自称明星的强多了,你几时改行做演员的?」 「看起来,今天正是你的幽默感,抵达最高峰的日子,而且就把这个来抵挡我 的一片痴情!」 他说得不错,我是故意幽他一默的。但这是出于不得已,否则就太失自己的身 份了。其实在我的心坎里,是怎样渴望和他「粘」在一起啊! 「回头他们散去的时候,你不要走!」他又说:「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闷 在心里太久了,要是再不说出来,我会闷死的!」 「我不要听,又是爱呀!又是粘呀!离不了这一套,多rou麻!阮小贞喜欢听这 些,你为什么不去跟她说去?而且听说,她能粘得男人神魂颠倒呢!」 「为了你,我的神魂早已颠倒,你要是再不可怜我,那就惨了……」 「你发疯?还是自杀?」我笑嘻嘻地问。 「你这人……」他的声音发抖,说不下去了。 这一曲音乐正好停止,我轻轻地推开他说:「利民,感情需要培养。」我说完 就走。 他站在那里痴痴地,就像梦游症患者那样,把周遭的一切置之不闻不问。 这使我着急起来,人家会怎样想?会说我把他勾引得成了这个样子!事实上虽 然不错,但我不愿先担负这个罪名。 百忙中人急生智,我跌向一张长沙发上,同时道:「利民,请你找一瓶万金油 来!」 这一声叫喊,把利民、文静,以及来宾三男三女一齐引拢。他们围在我身边, 问长问短,以为我在伤心之余,目睹欢乐,精神上受了刺激。何成尤其殷勤万状, 摸摸我的额角,摸摸我的手心,不愧是个风流才子。 我故意向他羞笑致谢,一方面刺激利民,一方面挑拨黄莺莺的妒嫉,让何成回 去赔尽小心。 我不久就坐起来。利民却借此机会逐客,连文静也被他支开,把一场盛会顷刻 弄得乌烟瘴气。现在房里只剩下我和利民两个人,我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不知 道他将如何接演下一幕。 幕帘渐渐地在拉开,我的心幕也在渐渐地拉开,而时间匆匆已近黄昏了…… 赵家一座深宅大院,此刻似乎只剩下了利民和我,黄昏像醉汉般摇摇来临。空 气里有一种水汪汪的温暖,和我的身心爱觉相应合。 窗纱上树影横斜,华屋中彩灯迟迟。 此情此景,对于一个成熟的妇人,尤其是一个新寡者,真有无限的感触。我微 微地斜坐着,等待利民下一步做些什么。 他呀!什么也不做,却埋在灯座底下细细翻阅晚报上的体育新闻,那就显示我 在他的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足球或一匹马。 三番两次,我决定掉头而去,但终于沉住气留下来。我知道这是他的诡计,他 要预留他日推诿责任的地步。那时他可以说:喏!我本来不想这样做,是你要我, 我不能教你下不了台呀! 而我偏偏坐在这里,看看究竟是谁拼得过谁! 静极了,隔壁大厅里落地时钟走动的声音,像火车轮子那么响,一站又一站, 驶向前方,老是不肯停下来。我是一百个愿意,巴望停在一个小站上,然后一站又 一站,直到终点。但利民还是那种不死不活的神气,教人恨不得咬他一口! 这一场忍耐力的比赛,在情慾的天平上衡量忍耐的法码,谁重谁便可以控制以 后整个的爱情游戏,享受得更多,付出的更少。 他明白,我也明白,一场僵持! 时间在僵持中必然过得极慢,在我的感觉里就如天长地久,而其实不过几分几 秒钟。 大厅的时钟铿然长鸣,八点半了!黄昏已近尾声,接着而来的将是迢迢长夜, 属于爱情的一段时光。 利民缓缓放下手里的晚报,我看见他的脸,他目光茫然神情整个不自在。我在 心底里笑了!他此我还要着急,还要多受熬煎。我知道,这一场比赛我已经赢了, 彻头彻尾的赢了。 一个自嘲的笑在嘴边掠过,他是准备投降了,澄澈的双眼有水份发亮,语声像 销魂的琴弦…… 「玉璇。」 我抬眼,还他一个无声的应答。 「玉璇。」他坐正了说。 「你为什么不作声,恼我了?还是……」 我抿着嘴一笑,依然不说话。 他急了,匆匆忙忙地站起来,顾不了平时潇潇风度,一直冲到我面前蹲下来, 像邀宠的小孩子那样仰望着我。柔声唤道:「玉璇……」 「唔……」 「玉璇,倘若有谁得罪了你,你就怪我吧!倘若是我无意中使你不快活,那就 要请你原谅!既使要打,你的粉拳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你不会真的打我!是么? 玉璇……」 这小子真有两下,连唱带做,这一来,把我的矜持一齐驱走,我忍不住他的视 线,让无限温柔的眼光像利刃般的刺入我的心坎,轻轻地,轻轻地搅拌着。于是, 我的手到了他的掌中,我的膝头承住他的下颔,而我的心也缚住他的心。 「玉璇!」如梦如痴的声音。 「唔……」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像梦呓。 「玉璇……」那声音忽然已到了耳边。 然后是脸颊上一阵热,身上一阵惊,唇上一阵湿润的颤抖。 我管不住自己,脸和身已尽量贴紧了,但感觉上还不够,我伸出双臂绕到他的 颈背后,牢牢挂住,唇和唇、身和身、心和心,全都拥抱着了。情慾的火焰在猛烈 地燃烧,只等点起药引,它就爆炸! 我手碰到他那个粗壮、火烫的家伙,脸上发热,心里卜卜地跳跃起来。说实在 的,叫女人意乱情迷,春心荡漾的,就是男人身上的那一部份,当然我也不例外。 「玉璇……」他低低的喘息。一只软热的手掌,已从我的背上移到胸前,它颤 动着、摸索着…… 他乘我热情如火的时刻,就把那硬挺挺的东西送了进去……那么大力……我太 痛快了…… 「啊……啊……你……你……」我吃惊地看着他。 一切都已迟了,我们已紧紧地连结在一起,在那「笋」口处,再无半丁儿的剩 余。 我涨了,涨得饱饱满满的。 他涨了,挺得高高挺挺的。 我们两人的身体变成一股洪流,情潮狂涌,每根神经都在发抖。 太快乐了,接连又是一次高潮,这些年来死鬼从来没有给我这样痛快过。 他突然粗暴起来,我知道是什么,我立刻和他合作,我用双腿往他腰上用力一 夹,并且把屁股往上猛顶,越顶越快。 他喘得跟牛一样,一阵猛夹猛摇的,「卜滋卜滋」之声不断,阴户弄得麻麻酥 酥地,我的xiaoxue几乎给他快「玩」破了。 这时,我觉得身体轻多了,上下飘飘地,好像飞起来一样。我已瘫痪,不想动 也不想作声,整个情绪变成大块空白,巴望有东西来填满它。 接着,他的手掌又向胸下移,它在腰间停了一会,像在考虑什么,彷佛百万大 军在决战前的布阵调遣,小心翼翼、思虑周详地,惟恐不能一下子使敌人崩溃。 我扭动了一下腰肢,装得完全出乎无意的样子。无巧不巧,我的腰一扭,他的 手一滑,宛如探险者在高峰上突然失足滑下,正好跌落在无底深渊里。那是一种无 比的热,饥渴的紧张,以及等待雨露的润泽和填充,结果是,眼眯、脸红、心跳、 气促,我们真的醉了。 利民的身体在震动,我的灵魂也在震动,无疑地,他是热情而温柔地。但不够 坚强,不能使我有毁灭的感觉,而我现在是如何需要毁灭呀! 风里、云里、雨里、雾里……种种神妙的感觉,一齐袭到心头,多少日来的梦 幻!多久以前的记忆!从少女到寡妇,这一段菁华岁月悠悠消逝,如今是拾回?还 是虚有的幻像呢?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我要,而且急于享受这一刻,不愿再让它轻轻滑过了。 「梅开二度」,于是倘着汗的滚热手掌又渐渐移动,从外衣到内衣,贴紧我的 皮肤,像熨斗般转弯抹角。同时唇和舌也不得休息,贴着、扭着、搅动着,像泛滥 的春潮,像飘洒的黄梅雨,湿成一片。时间和空间全归虚幻,人与我都不存在,惟 一真空的乃是火焰般的情慾。 教堂清凉洪亮的钟声又响了。我不得不找回一部份失去的意识,本能驱使着动 作,我微微挣扎一下避开他。 他进一步逼进,索手索舌同时得意的说:「别装腔作势了!玉璇……」 这句话对我是一个晴天霹雳,是一阵杨权甘露。大部份意识一齐恢复,是怒? 是恨?是愧? 我只听到自己一声冷笑,冷得像冰。接着我找回了抗拒的力量,双手抵住他的 胸膛,腰背力挺,把他身体直推开去,跌坐在地毯上。 「怎么了?玉璇,你这人真奇怪!」 「我一点也不怪,只是还有少许自尊心和羞耻感,如此而已!」 「可是我并没有……侮辱你啊!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来……」他伸出双手示 意要我扶起。 我只扶起他一半,等他身子刚离地,就飞快松手,自己站起就走。 「啊!唷!跌伤了。」他发觉苦rou计不灵,立刻翻身起:「玉璇,你别走!我 向你道歉!是我不好,是我得罪了你……」 「不,少爷!」我出门时,回头说:「留着这些甜言蜜语说给别人去听吧!」 「玉璇……」一声声的呼唤仍然销魂,而在我听来,却如神话中惯呼人名的毒 蛇,答应了我就会死。 在恐惧与忿怒中冲出大门。迎面的细雨洒下,沾在面颊上倒像才哭了似的。我 知道自己不会流泪。虽然这时候,我的心境巴不得大哭一场,让千般委屈都随着眼 泪淌出去。但是不能,即使要哭也得离开这地方,决不能让那天杀的赵利民看到。 天昏地暗,路茫茫,两旁的梧叶被密雨打得沙沙作响,倒是天然的遮盖。 这一路太荒僻,在人行道上走了五分钟,居然看不到一辆车子。幸好有座公共 电话亭,我立刻躲进去,一来避雨,二来打电话叫车,叫阿财开车来接我不是更好 么? 阿财大概恨我一天了吧? 一面打电话,一面想看阿财黝黑的脸庞和满身肌rou,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像我 这样年纪和身份,要爱就该爱上一个男人,为什么却和阴阳怪气的赵利民厮混?那 只是黄毛丫头的对象罢了! 「喂!这里是李公馆。」 真巧!那是阿财浑厚的声音,略为带些性感的嘶哑。 「阿财!」我亲昵的吩咐:「快开车来接我回家,我在长春路转弯处公共电话 亭里。」 「李……哦!夫人,怎么?你一个人?」 「就是我一个,快来啊!阿财,我有些害怕呢!」 「我立刻就来!夫人,只要五分钟。」 「不!五分钟太慢了!我等不及。阿财,越快越好!我要看到你。」 「是的,夫人,我尽量赶快。」 电话挂上了,他的声音仍在耳际萦回着。 三分钟以后,两道车灯闪亮,接着是熟悉的喇叭声,于是一辆「卡迪拉克」在 电话亭前戛然而止。阿财从车窗伸出头来,叫唤:「夫人,你在哪里?」 我跑出电话亭,扑向车门,有久别见到亲人之感。还没上车,忽然转了念头, 依旧关上车门,绕过去走到前面,坐在阿财身旁。 阿财的诧异可想而知,过份的宠爱使他手足无措,突然把车火熄了。 「阿财,开车吧!」我说。 「是的,夫人!」他说:「为什么你会单独留在这地方?赵小姐呢?」 「别提了,我闷得发慌,快开车吧!」 他手慌脚乱地发动马达,开车,然后问道:「回家,夫人。」 「不回家。」我说:「你自己随意驾驶好了,我愿意随你至任何地方去。」 「是,夫人!」阿财的声音颤抖了。 山径苔滑,春寒花开,车轮轻轻地滑过去,穿进树丛深处。 「阿财!」我忍不住说:「这里真黑!你小心些!」 「不怕!」他回头一笑。黝黑的脸愈发衬托出像野兽般的两排白齿,和一对闪 闪有光的眼睛。 「绕过山那边去!」我吩咐道:「从山脚下兜转来,往淡水那边开,我想吹吹 风,这天气太闷人。」 「是的,天气不好,夫人……」阿财抬头驾车,声调与表情都十分奇特,那些 字眼像利箭般向我刺来。 「阿财,你是怎么了?」 「怎么了……」 「你好像和谁呕气?」我说:「倘若你不好好开车,那就是和你生命呕气,而 生命一去不复返,说完就完了。」 车轮急驶,阿财一只手挥洒自如,嘴角边露出几丝轻蔑的笑容,接着从牙缝里 迸出一串字眼来:「夫人,你放心!我这条命丢不了,想当年在横贯公路上飞车过 崖,比这里不知要危险多少倍!那时也没常听见翻车,在这么平坦马路上,怎么会 出事?」 「小心些不好吗?」我低声笑说:「男人三十是一朵花,你大概刚三十吧?还 要娶老婆,养儿子呢!小心些,总不会错的。」 「吃了这碗司机饭,还有娶老婆这一天?」他无所谓地随口说了。 他的无所谓给了我继续轻薄的勇气,我感到一种调戏异性的紧张和快乐。因为 这种情形很少很少,我就愈觉兴奋,愈希望此种局面能拖得久些。 我说:「阿财……」 「夫人?」 「你不想娶老婆?」 「老婆谁不想娶?」他略一回顾,又转头向前:「薪水一万五千元,要不生孩 子,那倒够了……」 「我可以加一些薪水。」我小心地俯身向前,提议道。 「并不是光是钱的问题。」他说:「譬如此刻,半夜三更的从床上拉起来,做 什么?满山乱跑!这叫老婆怎么受得了?女人嫁丈夫,无非希望守着他过日子!而 司机却得守着车子,等候主人的命令。」 「我可以规定你的工作时间。自下午二时起,到深夜二时,大概差不多了。倘 若哪天上午用车,晚上就提早休息……你觉得好不好?还有薪水,那就再加三千元 罢!」 「夫人对于我的婚事很热心!」他在反光镜里向我裂着嘴笑一笑。 「你不懂得,阿财。」我说:「寡妇的司机最好不是独身男人,否则别人要说 闲话。我既然守了寡,就得考虑这一点,可是我又舍不得换掉你,那就只好希望你 早些娶一个老婆了。」 「不,不想……」 「还有什有么难处呢?那真奇了!阿财,你究竟是不是一个男人?」 「你知道我是的,夫人。」他露骨地说。 这句话使我想起今早在坟场,他站在我身后所予我的那种感觉。这是玄妙、神 秘、奇异,一切阳刚美的颠峰,带着微颤的、酥麻的接触。轰然一声,满身是热, 满心是烦,就像肚腔里突然爆发了一颗原子弹,再也按不住那种幅射了。 我心里一动,又是一阵剧跳,端坐着偷眼看他怎么样。 他从容不迫地关了引擎,然后取出一支烟,悠然抽起。他并不回头,只向车外 望了几眼,似乎犹豫不决。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这不是恐惧,也非忧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期待, 一种心神皆颤的兴奋。我在料想中,阿财的目标再显着也没有了,但他敢不敢当机 立断,痛快地向我做决定性的一袭呢? 他突然下车,在树荫下绕来绕去,烟火明灭,时远时近,好像一只鬼眼。 我拼命地忍受着,不发一言,不作一声,静观事态的发展将如何? 阿财走上几步,走到我坐处附近,隅着玻璃窗欲言又止,伸出手来,又缩回。 终于没有打开车门,又走了。 我等候摊牌,而那牌,却迟迟不摊,那真叫人焦急!以我的身份与性格,我算 已经退让了一大步,不能再跨越此限,否则就变成无耻的荡妇,那非我所愿。 「阿财!」我敲着车窗上的玻璃说:「抽完烟没有?该走了!」 他走过来,狂暴地打开车门,嘶哑地叫道:「你为什么不下车来走走呢?这里 空气多好!车子里是地狱,只有你洒得满身香水,逼得人气都透不过来!」 我柔顺地,半带惊惶地钻出车厢。砰!身后的车门已关上,使我一无凭藉,和 一个夜行的女人无异。但我毕竟多懂男人的心理,不等他乱说乱动,便传下命令: 「给我一支香烟!阿财。」 他乖乖地摸出烟包,抽出一支给我,又替我点上火。在火柴的光芒一闪下,我 看清楚他双眼通红,额上青筋暴起,频频伸出舌尖舐拭发乾的嘴唇。 五、新欢旧恨 我的手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头和背,有时更摸索着他的脸和手。我知道在这种 仰卧姿势下,最好把双臂上举过头,胸前就呈现出万分的美感,我就这么做,他果 然发狂了!他的唇舌专向我的面部进袭,接看只觉寒噤连连,通体火烧,渐渐陷入 迷糊。 「爱人!爱人!」我喃喃叫道:「让我死,让我死罢!」 词云: 阅尽天涯离别苦。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 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调寄蝶恋懋花。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在何处见过这首伤春词,而且居然牢记未忘。此时我把它 抄下来,就为自觉心境与词境相差不远,正好借他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忧伤,作为 一种感情的发泄。 二十四番花信风,臣在不知不觉中飘飘而逝。经历过柔肠寸裂的生离,也经历 过没有眼泪的死别。刚以为自由与幸福在抱,却不知突然醒觉,自己已是残花败柳 了!此时面对新欢,旧恨如潮,万般都在掌握,只有那青春啊!一去不复返了! 为什么在极欢乐中突然有此感触? 那是由于阿财的一句话,他靠在我怀里悄悄地说:「玉璇,要是我们早见三年 多好!那时你还不是李老三的人……」 这句话,含义很明白,他在嫌我不是小姐的身份了。 也许不是有,但至少在他的潜意识中,已有了这个感觉,连他自己也不知其所 以然。 我当时伤心,但非绝望。因为我能够强烈地感觉到阿财的热情,对于我的依恋 加火如荼;只是没有刻骨铭心的痴爱而已。而我是如何渴望着真正爱情的滋润!rou 慾的享受虽然至高无上,那终究是一种庸俗的现实,凡现实都会转眼成空。只有痴 爱痴恋的形而上方式,才能够千秋万世,共天长地久。空虚如我,一个似悲似喜的 新寡,感慨于人生如朝露,除拼死觅取欢乐,还能想望着一股重新燃起的生命之火 焰吗? 在这一点上说起来,阿财是教我失望的。他热,然而没有光,那只是柴灰底下 的火炭;他狂,然而不痴,又与禽兽何异? 想到这里,我突然抽身而起,匆匆地把衣服理好,回头便走。 「怎么了?玉璇!」他仆在草地上,伸手来扯我的腿。 黑暗中,我灵活如鱼!轻轻一闪,就避开了他的捕捉,往树林外直奔。 「玉璇……」那呼叫声凄凄如秋雨。 我略停了一停,硬起心肠,仍然往前走。 「玉璇,我只说一句话……」 我不得不停步,听他这一句话究竟说些什么,这也许是人之常情吧! 他不快不慢地走过来,距我约莫三尺站住。我不敢看他,但彷佛也能感到他的 呼吸和眼光,这两者尽都使我意乱神迷起来。 彼此沉默了二、三分钟。 我刚欲移动脚步,听到他幽幽叹道:「早知今日,我们又何必当初?」 那十一个字对我就如当头棒,化出千千万种意义,使人百感交集。心与口挣扎 了半天,我轻轻地说:「当初,怎么样呢?」 「当初,是我会错了夫人的意思。」他愤然道:「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罪该 万死,可是夫人……你也有不是。」 「我有什么不是?」 这是强嘴。 「你的不是,由于……」他露骨地说:「没有早早教我死了这条心。也许在你们 上流社会是常事,但我看来,你的一切言语表情,早已超过了默认。」 轰的一声,我自觉面红耳热,幸亏在黑暗的树林中,不然真要无地自容了。 他没有说错,我的言词,岂仅止于默认而已?说得不客气些,简直在鼓励他的 野心,诱使他一步一步踏入预布的陷阱。而在最后关头,我却把rou饵吊起,让他一 只脚掉在陷阱里受苦受难! 女人真是软心肠的动物,前思后想的结果,每每自责不已,自责使我一点矜持 如炉火上的冰雪,顷刻融化。 阿财是何等的敏感!鉴貌辨色,立刻知道他又赢了。他从三尺外一步跨到我身 边,突然攫住我,狠狠地在我颈项间吻下去。那一缕热气从颈项传入,打头脑绕了 一个圈子,经过心脏,又从血管里散发出来,直达四肢骨骸。 一切的决定在于心肠,心热了、肠软了,那就什么也都不再顾忌了。我的手臂 像两条蛇般缠上去,惟恐抱得他不够紧,堵得他不够实,怕一下子失去了他。 丝丝的风,摇摇地叶,除去这些,就只有无所不美的山河大地,以及我与他两 人,此外无一物存在。当然存在是存在着的,但在我眼中,那都是不关紧要的! 我满足、我激动、我如痴如醉。 唇和舌的紧缠,灵魂的交流,胸膛的贴实,也不仅是摩擦,还感觉到彼此的心 房跳动与热血流转。黑暗变成光明,寒冷变成温暖,坚硬的树和泥,只觉其柔情万 缕,林叶的摇动,生机勃勃--美极了!美极了! 何处一阵风来,使我寒噤连连,通体酥融。接着发现不是风,那是他具有魔术 的手。他在抱着我向下滑,下面就是草地,我尚能感觉。依照我的心愿,那是求之 不得,但意识中仍有一种女性自尊,不愿如此地草率交易,所以我轻轻挣扎着说: 「不……」 他并不回答,继续以动作来使我就范,造成既成事实。 两种主张在我心底交战,一时这个占上风,一时那个着先鞭。归根说起来,希 望自己不要再矜持,但是却办不到!我恨自己不长进,再要撑拒下去,眼见好梦成 空,而我是何等渴望这一着!就像沙漠中的旅人,原来还有一个空水壶挂着,现在 连那个有名无实的招牌都失掉了,好容易遇到一泓清水,你说能忍得住不奔过去, 伏在那水面上尽情痛饮吗? 于是情急生智,我突向前伸出一足,放在他不得不踏上去的地方,他果然像一 块铁般立刻跌向磁石,使磁石和铁紧黏在一起。那磁石就是我--我的唇、颈、胸 脯。 他俯下头,用炽热的嘴唇在我的粉颈上、酥胸上、小腹上、玉腿上,贪婪地狂 吻起来,我的血液沸腾了,一颗心好像要炸开似的。 接着,阿财伏到我的身上,我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那点上,他像触电般的大 震起来。 rou和rou相贴合,心和心碰触着,双方那重要器官都是充血盈盈的,喷射出浑浑 丝丝一股股的热气来。guitou火红guntang,愈捣愈硬、越插越深、横冲直闯,如疾雷急 雨、横扫千军。顶得我阴户大开、心花怒放、yin水长流。 他的阳物,似乎比赵利民更为健壮、有力,抽送之间,更觉刺激、更充实。 一道闪电突然射来。 我迷迷糊糊地想,好罢!下雨罢!下得越大越好,把我们一齐冲走,冲下海, 冲出世界,去寻觅另一个没有偏见的乐园? 这道闪光时间好长,一直亮着,几乎像一盏探照灯。奇怪的是:它彷佛专照一 处,我依稀觉得,除了我们所占的一块草地,四外仍然是一片昏黑。这使我在迷糊 中渐渐清醒过来,抬起头,找寻那奇异的光源。 「啊!」我惊呼。 「怎么了?」阿财仍在半昏迷状态中喃喃地说。 我神智略清,立刻顺手把他推开,自己则像一条泥鳅般滚开去,一直滚到了暗 处,惊魂这才稍定。 现在阿财也弄清楚了,我听见他「啊」了一声,接着便破口大骂:「谁在那里 把车灯开亮?混蛋!看老子来揍你!」 我仍然伏在地上不动,怕来者是警察,那么我们不但无奈他何,而且还可能以 有伤风化的罪名被带上法庭,那时报上登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阿财已像豹子般往灯亮处冲过去,看来要拼命。而我却不愿意把自己的一条命 陪他去拼,我要自寻生路--逃走。 还未站起来,便听见阿财在称奇道怪,接看听到他说:「赵……少爷,你怎么 会来这里的?」 更糟!那是赵利民。 「我来参观一下。」不错,正是利民的语气。 下来是一个冷场。 他们对峙之局,如何了结,那不是我兴趣所在。我只想如何快速的脱离这困窘 的局面,越快越好!我本能地爬动,自觉离他们又远了些,于是站起来飞奔,冲出 树林,来到马路上。 瓦斯灯光彩照射下,遥长曲折的路面如同死城,竟无一人一车来往。我愿不得 了,往左转飞跑,希望遇到一辆车,把我带得远远的。 「拍!」高跟鞋的跟突然折断了,我索性脱去丢掉,赤脚被路上的砂石戮得疼 痛不堪,那也不暇愿及了。身后似乎有声音在喊叫,我不想分辨那是谁,两个人都 不愿意见,任何人都离开我,愈远愈好,现在我只想孤独。 真的下雨了!开始时还稀疏,愈下愈密,终于像排山倒海般落下来。衣服本就 窄小,如今黏住雨水,简直像没有掩蔽的模特儿。头发顷刻湿透,雨水又从前额和 后颈往下滴,全身黏湿,举步艰难。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成了什么样子,但愿不太难看才好,否则回头即使遇到了 一辆车,我也没有勇气坐上去,为的是司机必是男人,我怎能给异性一个丑怪的印 象? 还好!眼前有两道灯光迎面而来,那是一辆汽车无疑。在这一刻已不容我再有 选择的余地,我立刻站在马路中央,高举双手摇晃,希望它会停下来。 强光刺得我眼睛无法睁开,那车子又飞驶而来,几乎近在咫尺了,还好!我听 见突然刹车的磨擦声,总算没有把我撞到。 过了一会儿,听见说:「上来罢!」 我放心睁眼,发觉自己只距车头二尺,真是危险极了。车门半开,伸出半个男 人的头,又在招呼:「上来,我送你回去!」 我乖乖地走过去,钻进车门,双手抱在胸前,遮住那种透明的感觉。然后低声 说:「谢谢!我住在台北。」 他立刻掉头,往东而驶,并不问我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这使我略感放心。 喘息既定,偷眼斜望过去,却不料对方也正向我斜视,眼光相接触,我又是一阵心 跳。 情慾的极乐境界在风雨之下消失,只留下凄凉的脚步。雨下奔驰的结果,使我 从头发湿到脚跟,内衣紧贴身体,外衣重如铁皮。 一路无事,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到家时才发觉手袋失落,只好请司机先生等候 一会,那司机是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外型很老实,想不到并不老实,只顾目光灼灼 地望看我,就像我身上未挂寸缕似的。 这时他突然伸手,非常卤莽地拦住我说:「免收车费,只要……」 「只要怎样?」我的身体失去平衡,险些倒在那胖胖的胸怀里。 「只要你……」他一边说,一边顺势抱紧我,飞快地吻下来。 「别……」嘴唇已被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