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小说 - 耽美小说 - 应不识(总攻/NP)在线阅读 - 69 一不做二不休

69 一不做二不休

    亥时,夜深人静,虫鸣声此起彼伏。

    曲折的回廊尽头有一栋封闭狭小的院落,两个婢女提着灯笼伫立在门口。

    突然间,背后屋内哐啷哗啦一片声响,似乎是器物金属碰撞倒地之声,两人均是一惊,对视一眼后,其中一女道:“我进去看看,你好生守着。”随后推门而入。另一女则打起精神,继续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门口。

    不多时,院落之中的灌木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黑影迅速窜过。

    “谁!?”

    伫立在门口的婢女警惕地盯着发出动静的方向,提着灯笼缓缓走近。

    就在这时,背后一只手伸了出来,一个手刀击打在婢女的后颈,婢女两眼一翻,随即晕厥在地。

    “谢问,我们真的要这么做么。”皇甫轲从一旁的黑影中走出来,叹了一口气,望向将婢女击倒的谢问。

    谢问将晕倒的婢女点了xue,将她拖入草丛里,随后拍拍手道:“我们都到这里了,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了。再说,师尊难道不好奇里面的人是谁?”

    皇甫轲淡淡地答道:“我并不关心里面的人是谁,我只担心你的安危。”

    谢问笑了:“师尊无需担心。若真叫人瞧见了,就说我们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误入了此地便是。”

    皇甫轲幽幽地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长叹一声,道:“也罢。为师在外面替你守着,你快去快回,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得令!”谢问行了一礼,随后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屋内没有光亮,黑灯瞎火的一片,唯有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倾泻在地面。方才进入屋内的婢女收拾完毕之后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丝毫没有留意到角落里多了一个人。就在她正要推门而出时,谢问忽然一个健步冲到她身后,动手点了婢女的xue道。

    灯笼的微弱光亮之中,婢女满脸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谢问,谢问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若是被你们少庄主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吧?”

    婢女吓得脸都白了,她无法点头,也无法说话,只能频频眨眼示意自己会听话。

    “很好。”

    谢问从婢女手中接过灯笼,绕过屏风,向内室走去。

    这就是赵晏清用来藏娇的金屋吗。

    谢问心中不由得感叹,映入眼帘的是内室中央一张宽敞的床榻,床榻四面垂着雪白的纱幔,月光为其笼上一层朦胧的幽光,微风从东面的窗口中吹拂进来,纱幔轻扬,飘逸得仿佛如在梦境之中。

    一个人端坐在床榻边,双眼被蒙上一层黑纱,手脚被栓上锁链,虽然目不能视,脸却对着窗外的明月,月光温柔地勾勒出一张似曾相识的侧脸。

    那人已听到动静,却不把脸转过来,只冷冷地说道:“我意已决,你不必来劝我。”

    谢问一愣,呼吸停滞了一拍。

    这个清冽如泉水般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谢问不敢相信他所看到和听到的,为什么,谢琞会在这里!?

    半晌,他手提着灯笼,无言地缓缓走上前去,那人把头转了过来,面对着谢问:“说了别靠近我!”

    谢问也不理会,继续向前,直到来到那人的面前,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微微侧头:“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谢问心跳如飞,他单膝跪下,将灯笼放在一边,伸手抚上对方的脸庞。当谢问的掌心触碰到他的肌肤时,那人身子一颤,嘴唇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谢问把手伸到了那人的后脑勺,将遮住他眼睛的黑布解开。

    黑布滑落的瞬间,露出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不是谢琞又能是谁?

    谢琞倒吸一口气,表情风起云涌地变幻起来,起初是震惊,随后是欣喜,转而又成了悲切。

    “谢问!”谢琞正要站起来,谁知随着哐啷一声锁链声响,他手脚一软,竟险些摔倒。谢问连忙伸臂将他兜住。谢琞有气无力地伏在谢问怀里,恨恨地咬着下唇:“她给我下了软筋散!”

    谢问震惊不解地看着他:“谢琞,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我爹帐下,等我回去吗?你怎么会……怎么还成了赵晏清的……未来夫君??”

    谢琞抬起头来,红着眼圈道:“我从来没答应过要娶她,是她无理取闹,不由分说将我扣留在此处!倒是你,那日你前去救为夷之后,就迟迟没有回来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谢问将谢琞扶起来,端详着他的模样,不禁暗自心疼:“抱歉,让你担心了,我这边的事也是说来话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此处不宜久留,走,我带你出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不,等一下!”谢琞一把抓住谢问的手,低声道,“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谢问不解。

    “这日月居位于孤岛之上,四面环水,想要逃脱,必须乘船走水路,可是这赵家庄上上下下到处都是赵家的人,他们听命于赵晏清,绝对不可能放我走,就算能够侥幸走出这孤岛,也还有天罗地网在等着我们,这赵家庄犹如一座军事堡垒,守备森严,路线交错极其复杂,就算是鸟儿也插翅难飞,我今日已经尝试过一次逃脱,可惜失败,如果这次再连累你……我真不知道赵晏清会做出什么事来,何况无功而返的话,我也没有脸见淮南郡王。”

    “无功而返?你在说什么?”谢问听得一头雾水,“莫非是我爹派你来这里的?”

    谢琞点点头:“这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淮南郡王想要招安赵家庄和刘家村,集结力量共同对付尸傀,我正是来做说客的。”

    “既然如此,那赵晏清为何要把你关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谢琞疲惫地叹气,“她说……她很欣赏我,只要我答应做她的夫君,她就答应与淮南郡王联手。”

    谢问哑然无语。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不管我如何绞尽脑汁地劝说,她都坚决不肯让步,最后干脆将我软禁在这里。如今我逃跑失败,她更加变本加厉,居然像对待犯人一样将我手脚用铁链锁起来。唉……也许我应该庆幸她只是用布蒙住我的眼,而不是直接挖了我的眼睛。”

    谢问微微一笑:“那是自然,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谁舍得挖啊。”

    谢琞猝不及防地一愣,脸倏地一下红了。

    “不过言归正传,现在该如何是好?逃又逃不掉,我看,你不如索性娶了她呗。”谢琞抱臂在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琞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谢问!”谢琞显然是有点生气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看,那赵姑娘虽说是刁蛮任性了些,可是人长得水灵水灵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何况她还是赵家庄的少庄主,你若娶了她,淮南军跟赵家庄就算是联了姻,自家人心肯定往一处使,从此以后赵家庄一定与我们站在一起,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谢琞脸都白了,肩膀微微颤抖着,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谢问笑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仅供参……”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谢琞竟一把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在他手臂上一口咬了下去。

    “痛痛痛!有话好好说,你干嘛咬人啊!?”谢问痛得泪水都快飙出来了,低头一看,那手臂竟然被咬出了一圈深深的、带血的齿印。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你面目可憎!恨不得咬死你!”谢琞一把甩开谢问的手,“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谢问抚摸着齿痕,苦笑道:“我只是想劝你一句,不要跟赵晏清对着干,她这种人,多半是吃软不吃硬,你态度好一些,对她服个软,说不定她就会解开你的枷锁,不再对你下药。之后逃跑起来也方便一点嘛。你听我的,等明天我找个机会在赵姑娘面前替你说个情,好不好?”

    谢琞回过头来,一双雾气迷蒙的眸子望着谢问。

    “如果……”他喃喃道。

    然后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果什么?”谢问歪了歪头。

    谢琞沉默了良久,最后扭过头去,低声道:“算了,没什么。”

    与皇甫轲回到小筑之后,谢问将方才所经历之事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皇甫轲听,皇甫轲听罢,沉思良久,开口道:“这赵姑娘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一旦下了决定,便绝不会轻易让步,你若贸然劝她,恐怕反而惹来杀身之祸。”

    谢问困倦地躺在床上,握着皇甫轲的手,迷迷糊糊地笑道:“放心吧,明日我自有分寸。”

    皇甫轲坐在床边,看着谢问安然入睡的脸,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笼罩上一层nongnong的忧色。

    次日,正午过后。

    日月居西北角的射靶场,赵晏清身着一袭雪白貂皮锦衣,立在距离靶子百步之处,搭起雕弓金鈚箭,瞄准靶心,嗖地一声,箭矢脱弦而出,正正没入靶心。

    赵晏清轻轻吐了一口气,眉间却始终紧蹙不松。

    谢问早已在一旁观看许久,此刻他终于鼓起掌来,开口称赞道:“赵姑娘臂力卓绝,射术高超,有百步穿杨之功,实在令人佩服!”

    赵晏清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谢公子,昨晚与司衡真人休息得可好?下人们可有怠慢?”

    “多亏了赵姑娘无微不至的安排,我师尊的身子已经恢复了许多。今日我便是特地前来感谢赵姑娘的。”

    “何必说谢,两位既然是我赵家庄的贵客,这些小事便是我这个身为主人应当做的,不足挂齿。”

    一番寒暄过后,谢问话锋一转:“赵姑娘风姿绰约,家世显赫,又有一身精湛武艺,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似赵姑娘这般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想必身边一定是不乏追求者吧。”

    赵晏清听了这话,表情渐渐暗淡下去,一声叹息道:“不是自己中意之人,追求者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自从我行了笄礼之后,到庄上来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可是慢慢地我就发现,这世上男子虽多,但是真正称得上男子汉大丈夫的人却少之又少,而其中符合我心中条件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赵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怎样的呢?”

    “那还用问么,自然得是容貌英俊,智勇双全,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的男子了。”

    谢问听了这话,只是笑而不语,心里却吐槽你不如在梦里找还快一些。

    赵晏清不知他心思,只继续道:“到后来,我对那些上门提亲之人实在是烦不胜烦,索性在这日月居中布下迷阵,告诉所有前来提亲的人,只要有人能够破了迷阵,并拔出我插在石缝之中的玄铁巨剑,我便答应嫁给他。果然,此言一出,那些上门提亲者便纷纷知难而退,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个人之外,竟没有一个人能破解得了我布下的迷阵。”

    谢问心中一动,问道:“那个人?”

    赵晏清的表情得意中带着些许娇羞:“当然就是我那位未来的夫婿了。”

    谢问见她心情大悦,于是趁机追问:“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别人破不了的阵法,为何他就能破?”

    “这事要从三日前说起,三日前,庄上来了一名男子,自称是淮南郡王谢云手下的一名参谋,名叫一心。他说,郡王奉朝廷之命前来洞庭湖畔讨伐李延昭所率领的尸傀大军,可惜数次交战的结果败多胜少,淮南军损失惨重。就在郡王一筹不展之际,一心提议淮南军可与我赵家庄结盟,联手抗敌。郡王欣然应允,于是派他前来赵家庄游说于我。”

    谢问心中了然:“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是前来游说的,又不是提亲,为何他会去破了你布下的迷阵呢?”

    赵晏清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意:“因为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是我命定之人。于是我说只要他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同意与淮南郡王联盟。”

    谢问心念电转,惊道:“你说的这个条件,该不会就是让他去破解你布下的迷阵吧!?”

    “不错。结果不出我所料,他果然破解了迷阵,还拔出了我插在石缝中的那把玄铁巨剑。可叹上天垂怜,将这样一个英俊儒雅,有勇有谋的男子赐予我赵晏清,我岂有不收下之理?于是我就把我设下迷阵,并以此来挑选如意郎君之事告诉他,说既然他破了此阵,就要娶我为妻。起初他死活不肯答应,非说我说话不算话,还用计诓骗他,不论我如何好言劝说,他也坚决不肯娶我。”

    “所以赵姑娘一气之下将那人软禁在庄中,选了个良辰吉日,逼他与你成亲,是么?”

    谢问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难怪谢琞百般不情愿,用这种近似于坑蒙拐骗的手段去诱他破阵,还不由分说地把人扣留在庄中,这样无理取闹的刁蛮婆娘,有人敢娶才怪了。

    赵晏清将雕弓往地上一摔,愤愤不平地道:“我哪里逼他了!我赵晏清要长相有长相,要勇谋有勇谋,还财大势大,他怎么就这么看不上我?再说了,我何曾欺骗于他?只要他肯与我结百年之好,从今以后我自然是夫唱妇随,而他就是赵家庄的庄主,到时候与淮南军联盟也好,抗击尸傀也好,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么两全其美的好事,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谢问小心翼翼地安抚她,斟字酌句地道:“赵姑娘如此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呢?只不过,这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万急不来的。何况你与他只认识了几天,便要谈婚论嫁,换了旁人,恐怕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不如咱们先把婚事缓一缓,等赵家庄与淮南军结盟之后,你们二人肯定会有更多接触的机会,到时赵姑娘再慢慢地与他培养感情,待两情相悦之时再谈婚嫁,岂不是更好?”

    赵晏清眼眶一红,咬着下唇道:“我等得起,可我娘亲等不起!”

    谢问一愣:“这又是从而何说起?令堂怎么了?”

    赵晏清默然低下头去,待情绪平复了些许,才缓缓开口道:“几年前,我娘亲身患重病,卧床不起,我为了救她,遍访名医,苦苦寻觅灵丹妙药,却也只能勉强维系娘亲的性命,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如今,娘亲身体一年比一年虚弱,我作为她唯一的女儿,一直想为她做点什么,想来想去,只有成亲这一件事。过去几年,我婚事迟迟不定,娘亲也因此耿耿于怀,抑郁寡欢。她曾经说过,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亲眼看着我出嫁,生儿育女,延续赵家香火。最近,娘亲的病情恶化得非常厉害,恐怕……恐怕将不久于人世。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谢问不免有些唏嘘,这赵晏清虽然行事霸道刁蛮,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孝女。

    赵晏清继续道:“何况我知道抗击尸傀不是小事,必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若我今后与淮南军联手,不慎牺牲在战场上的话,那我赵家岂不是要绝后了么?”

    谢问点点头,了然道:“所以你才如此迫切地想要完婚是么。”

    “正是如此。”说到此处,赵晏清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转过头来,“谢公子,我敬你是阿白的救命恩人,感谢你的大恩大德,谢公子问什么,我也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那么现在,该轮到谢公子对我坦诚相待了吧?”

    谢问听出赵晏清语气之中的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心中一凛,答道:“这是自然,赵姑娘有何指教,请尽管说出来便是。”

    赵晏清满意地点点头:“赵家庄与淮南军,双方联盟,共同抗击尸傀是一件不可马虎的大事。再怎么说,你我都是今后很可能要并肩作战的盟友,不知根知底可不行。所以,自从一心前来游说我的那一天起,我便派人将淮南郡王详细地调查了一番。”

    说到此处,赵晏清顿了一顿,一双俏皮灵气的眼眸注视着谢问,缓缓开口道:“我听说,淮南郡王谢云有一位长子,从小跟随谢云四处征战,因立下赫赫战功而被朝廷封为宣威将军,后因卷入谋杀朝廷命官的大案而被贬为庶民,投入留台。最近,此人从留台中逃出,被官府四处通缉。”

    谢问一听这话,不禁心跳如飞,他默不作声,静静地等着赵晏清把话说完。

    “此人姓甚名谁,想必已经不需要我多说了吧?”赵晏清盯着谢问,嘴角微微上扬。

    谢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地道:“赵姑娘既然已经调查得如此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呢?一开始没有自报出身,是谢某不对。不过,赵姑娘知道,谢某身份敏感,若四处宣扬必定招来杀身之祸,实非有意隐瞒。还请赵姑娘多多包涵。”

    赵晏清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当然不怪谢公子隐瞒身世。只不过,谢公子既然是淮南军的人,那我就不得不怀疑谢公子来我赵家庄的目的了。”

    谢问心中了然,知道赵晏清这是为谢琞的事兴师问罪来了,于是不动声色地答道:“我来赵家庄单纯只是为了将白尾雕送还原主,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哦?不是因为一心迟迟未归,所以淮南郡王派你过来把人给救出去么?”

    “当然不是。我来赵家庄之前根本不知道一心就在此处。更不是为了救他而来。赵姑娘若不相信,可以去问我师尊,或者去问刘家村的村民,那天是他们亲自带我们来赵家庄的,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不必问他们。我自有办法知道你的目的。”说罢,赵晏清手一挥,对身后随从道,“把翠竹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