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方泓霖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是书房的摆设，飘着一股未散的烟味儿。对着门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一个清瘦但眼神犀利的老爷子正直直打量着他。奈哲走到他面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直接问：“请问有什么事找我？”

    方老爷子对奈哲其实并不陌生，这些年来，监视他拍的照片，视频一大堆，就算没真正见面，他对奈哲的了解也差不太多。第一次知道奈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确实是有点惊讶的，方泓霖向来没有同性恋倾向，突然包了个男人，他以为是那种白净清秀，或者漂亮艳丽的女性化男人，没想到这么高，长得英俊锋利，任谁见了他，都不会把他跟小三情人之类的联系在一起。

    他自然知道奈哲因为什么才答应被方泓霖包养，甚至打过他meimei的主意，被方泓霖极力拦下来了。他知道自己孙子有点心理上的毛病，结婚之后估计也没碰过那个女人，可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让他破例？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有多年前就为他闹过的殷睿琛……

    老爷子没有说话，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墙面瞬间出现一个清晰的投影，像是剪辑过的，主角是方泓霖。

    方泓霖跪在那里，头深深低下去，固执地说：“我不要孩子，也不要方家，我要管奈哲。”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视频里的老爷子气的一鞭子不留余力地抽了过去，方泓霖白衬衫上已经有了点点血迹，但他一动不动，重复：“我不要孩子，也不要方家，我要管奈哲。”

    “你！”老爷子一脚踹了上去，方泓霖被他踢倒在地上，一个看起来惊慌懦弱的清秀女人拉着老爷子的胳膊流眼泪：“别打了……别打了……这都几年了，放过他吧……”

    “都是你生的好儿子！”老爷子一把甩开女人，气愤地说：“三个儿子还有那个私生子，就这一个脑子灵光的，其他的都蠢出天去就知道惹祸！还好意思觊觎家产！就这一个我花尽心思培养，居然为了个男人跟我闹！方泓霖，我问你，我对你不好吗？你不愿意跟那个女人同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让你跟她做试管你也不愿意！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老爷子说着，手上一鞭一鞭落下。方泓霖就只是跪着，固执地重复着，直到背上血rou模糊，也没喊疼，更没妥协。

    这一幕过去了，转到了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一个密不透风的房子里，方泓霖蜷缩着躺在角落，背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了，他像是没了灵魂，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个画面比较短，紧接着下一个，几个俊男美女站在方泓霖面前，方泓霖的母亲有些局促地说：“你爷爷说，你能接受他，也能接受别人，习惯习惯就好了……”

    奈哲心里一紧，这个画面很难不让他想到那些不好的回忆。方泓霖面无表情坐在床上，脸颊苍白消瘦，他的母亲看他这样子，哭着说：“乖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每天摸摸你，让你习惯和人肢体接触……”

    那几个俊男美女似乎也有些不安，毕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想到方泓霖的爷爷那吓人的模样，只好慢慢靠过去，伸出手要摸他。还没触碰到的时候，方泓霖突然抬眼注视着镜头，空洞地说：“爷爷，你杀了我吧。”

    “别放了！”奈哲扭过脸去，心里揪成一团，逃避着那个画面。他以前只觉得，方泓霖毕竟是方家的人，再怎么过分，方家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外人对方泓霖怎么样。可是他没想到方老爷子竟然这么狠心，对着自己孙子也不手软。让别人去摸方泓霖，跟逼疯他有什么区别。

    “继续看！”方老爷子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巨大的响声回荡在室内，吓了奈哲一跳。他只好再把视线放回投影上，觉得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一段时间没见，方泓霖居然受了这么多折磨。可是就为了他一只笼中鸟，值得吗？他爱的那个管奈哲，是顺从的管奈哲，如果他知道管奈哲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样子，他还会这么执着吗？

    那几双手只是像完成任务似的拂过他的身体，摸完就出去了。当屋子里回归安静的时候，方泓霖又将自己缩成一团躺在那，只是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偶尔传出一两声极轻的吸气。

    他……哭了？

    奈哲几乎没见方泓霖哭过，他常年冷淡的表情更是跟眼泪这个词沾不上边，包括那双浅色的冰冷的眼睛，高傲，自信，强大。上次见他眼睛泛红，好像也是因为自己……

    “他从出生起就不爱哭，后来懂事了更是从没让人见他哭过，他是我最优秀的孙子，可以越过他的父亲继承我的公司，他在我面前是最优秀，最努力，最能吃苦的，可现在……”

    随着老爷子的声音，画面又转变了。方泓霖躺在洁白的床上，挂着点滴，被几个白大褂围着。他们低声交流，没一会儿，一个女佣端着白粥进来，按命令捏开他的嘴，往里面放了一勺粥。粥进了嘴里，在嘴巴闭合时又从嘴角流出来，女佣赶紧给他擦了，医生们摇摇头，说：“他心里不想，我们也没办法。”

    方泓霖闭着眼睛，像是已经昏迷。他比之前看起来更瘦了，原本就不大的脸仿佛一个巴掌就能盖住，曾经还算润泽的气色已经完全被憔悴和消瘦所覆盖。视频里的老爷子冷硬地站在他旁边，一个年轻男人看似劝慰地说：“爷爷，别再为了他生气了，您不是还有我们吗……”

    “滚！”老爷子甩了一下手，愤怒且失望。

    视频就定格在他这个表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