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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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被抓,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警告——朝廷已经介入,春官能抓相柳,就能抓暖衣阁的任何人。不想被抓,就闭嘴。 芙蓉立即去找积云和吴一商量救人之法,可动用文人力量已经成为不可为之事。谁都知道相柳被捕的理由多么荒谬,可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才引来这场纷争。人们不知道什么不能说,因而不知道什么可以说,于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只能什么都不说。 芙蓉试图动用宋府的资源捞相柳出来,可此时敢跟她搭话之人屈指可数。为官者皆知宰辅铁血,黑麒麟嗜血的传言是实实在在踩到他头上的,况且,玉兰之事刘麒至今不曾表态,暖衣阁的出头鸟被捕尚且不知是哪个层面的授意,若冒然出手搭救,谁不怕宰辅秋后算账? 芙蓉这几天愁得茶饭不思,脸色rou眼可见的苍白下去,脸颊都凹陷了。扶摇劝她当心身体,熬得犯病了得不偿失,可芙蓉没有办法停下思考,她不敢想相柳在牢里该多么难熬。 夜深人静之时,芙蓉睁眼看着帐顶,她反复回忆着丰阳趾高气扬的发言,仔细梳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丰阳说,真相只能出于一个权威的声音。 端州侯不敢去芬华宫。 玉兰即将被接来芝草。 而她无比相信刘麒会站在她这一边。 按照冰湖学社一派的社会治理观,出自官方的真相才是真相。那刘麒问过玉兰之后亲自签发的邸报,就是他们唯一认可的结果。而玉兰根本不会要桂冠,她只会要伤害她的人被绳之以法。 蔡洋连去芬华宫都不敢,又岂能让玉兰到刘麒面前直陈诉求?一旦玉兰的声音通过邸报传了出来,他就彻底失去了舆论阵地,死期不远了。 芙蓉一个激灵,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事情发展至此,舆情已然不可控,那么,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引发问题的人。 比如,让玉兰消失在大山里。 芙蓉吓得心凉了半截,窗外天色已蒙蒙亮,她赶忙穿衣,拿了大量银钱就往春官府牢狱赶。 她必须先见到相柳。 天刚亮,换班的衙役还睡眼朦胧,芙蓉已经一路又是塞钱又是办手续地往大牢里赶了。 当她见到相柳,顿时感到一阵心疼。 牢狱脏污,连她都觉得那些屎尿屁和陈年血垢的味道刺鼻难忍,何况相柳。可那个男人就那么淡然地坐在稻草上,仰头看着狭窄的天窗里那一缕缓缓变亮的天光,把阴暗潮湿的牢狱坐成了庙宇高堂。 芙蓉急慌慌地小跑过去,相柳缓慢站起身,轻咳着走到栏杆边等她。 芙蓉走近,关切地问:“你可还好?” “无妨。” 芙蓉不信,手穿过栏杆去碰相柳,抓着他前襟不安地摸来摸去:“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这摸法,在前胸和小腹徘徊不去,完全顾不上男女大防。相柳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芙蓉猛然惊觉,尴尬地收回手。 芙蓉说:“我打听过了,这事是有人刻意举报,你再忍忍,过几天就出来了。” 相柳垂眸:“不必安慰我。” 芙蓉顿住。 “以你宋府在芝草的关系依旧没把我捞出去,那就是短时间内捞不出去了。”相柳给了芙蓉一个安抚的笑意,“我听狱卒说这事是州府春官督办,代表着刘麒的意思,玉兰一事一日不出结果,我一日不能出去。” 芙蓉干涩道:“底下官员们害怕,如果早早放了你,做出了个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姿态,一旦与刘麒态度相左,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相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芙蓉这几天连连碰壁,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官场中人定然比她更敏锐,春官咬着暖衣阁不放,有门路的人都不敢出面捞相柳,这是否意味着上面的态度已经有了倾向? “莫非刘麒已经决定表彰玉兰了?我,积云,暖衣阁,所有想借玉兰起底端州人口拐卖和jianyin妇女案的人都要倒霉了?” 相柳无言。 芙蓉心下一沉,突然觉得自己在直阳没有点破的秘密,可能是她猜错了。相柳从始至终同她一起奋战,可最后刘麒却选择了端州侯蔡洋?她那么信任的麒麟,居然并不和她站在一起? “若是如此,我对抗的到底是什么?”芙蓉问,“连代表民意的麒麟都要把玉兰写成赞歌,那我在直阳受的苦是否只能就此埋葬?我要寻求的正义是否得对抗整个国家才能得到?” 相柳沉默。 在这沉默中,芙蓉第一次对结果产生了不确定感,她仿佛看到麒麟正义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另一边。她眼眶一热,哽咽着问:“为什么?” 相柳不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刘麒会不站在我这边?我明明是受害者啊!就为了一个百姓欣欣向荣的假象,为了一个扎根深山的童话,为了真相只出于权威的声音,我们就活该含冤受屈吗?人人闭嘴只听权威号令,便会天下太平吗?” 相柳默然片刻,目光放空地投到芙蓉身后,声音里带着自嘲:“要有统一的声音、要有权威的引导、要让所有百姓都看到奋勇向前的榜样,这是先王至死都在构建的理想国。” 芙蓉咬牙:“玉兰的事、阿翠的事、我和积云的事,至今没有结果,挖掘真相不比粉饰太平更催人奋进?清除蠹虫不会让柳国走得更快更远?” “即便刘麒同你这般想,其他人也未必。麒麟代表民意……很多事情刘麒左右不了。” 芙蓉不信。 相柳叹息:“阻挠你发声的都是你的敌人,但他们不是刘麒的敌人;他们也是百姓,他们的声音,刘麒也得听。” “刘麒的心里就没有一杆秤吗?错的就是错的,监察司阻塞言路,刘麒就该出来拨乱反正。” “他不能。”相柳冒然打断芙蓉。 “为何不能?!” 相柳没有回答。片刻后,他长叹一声转移话题:“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丰阳难道不会在心里同情你的遭遇吗?可他依然站在你的对立面;朔州春官难道不知抓我是在大兴文字狱吗?可他依然签署了逮捕令。玉兰的痛苦显而易见,为何仍有人执意表彰她?你的声音没有错,为何有人再三阻挠?因为这是先王遗志。在先王的理想国中,不该出现这样的声音。” 先王在位百余年,其意志已深深渗透到柳国几代百姓的生活里。麒麟既不能违抗君王意志,更不能违背民意所向,即使刘麒不站在芙蓉这边,亦是情有可原。 话说到这个份上,相柳已然是在尖刻地点评先王功过,芙蓉却依然不能接受:“只知服从先王,遵从民意,刘麒竟连是非都不分了吗?一经刊载,冰湖学社立即跳出来指责吴一;你不过写了几个字,便让州府春官坐立难安;上面没表态,便没有人敢捞你,外面的文人、百姓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这就是先王想要的?这就是民意所乐见的?” 相柳一哂,语气有些莫名的怅惘:“先王最成功之处不是建立了触角遍地的监察司,而是在一代人心中建立了自我审查制度。那是一条无形的戒鞭,任何试图越界者都会被鞭笞得鲜血淋漓,你如是,刘麒亦然。他帮不了你。” ——是民意在自我审查,刘麒帮不了她。 芙蓉突然懂了。 非但刘麒帮不了她,谁都帮不了她。只要所有人还沉浸在先王描绘的理想国里,就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她想要挣的公道,没有在柳国的任何法律里被禁止,可这些是与先王统一思想、突出权威之声的布局相左的。没有明确的标准,没有发声的途径,只有主流和异见之分。在进行表态之前,人们只能先把自己框到界限里去,收束自由的思想,让手脚自觉被禁锢,主动揣摩上意,不敢越雷池一步,否则,就是相柳这个下场。 这才是先王的戒鞭。 可这就是柳国百姓的理想国吗? 那些愚昧迷信的思想,那些借着黑麒麟嗜血名号做的龌龊事,它们藏在主流声音之下,依旧冠冕堂皇地存在着。枷锁深重,血污满满,收束民意,举报成风,这就是追求法治的国家最终的样子吗? 先王一手树立了法治权威,可他终究站到了法治的对立面。他所构建的民意,那些绑架了麒麟与正义的民意,那些通过监察司转述的民意,真的是民意吗? 不,事情不该如此! 芙蓉坚定道:“那些监察者、审视者和阻挠者,都是蔡洋的帮凶!先王已逝,刘麒若有心,大可裁撤各地刺史和监察司!” “裁撤机构容易,扭转一代人的思想难。这是一个时代的烙印,鞭痕深深刻入每一个人心里,即便是麒麟,也无能为力。” 芙蓉心下一沉:“……所以,我对抗的其实是先王。” 相柳点头。 芙蓉一叹:“我若要大声疾呼,求得公道,必先拔除先王烙在所有人心头的恐惧,是吗?” 相柳再次点头。 他没有说的是,刘麒帮她们,就是背叛先王;镇压她们,就是背叛正义。麒麟日夜熬煎,时刻体悟着本能和天纲的凌迟,这份痛苦,无人能够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