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封顽煜不是幸运的小混蛋白津行。

    那个小混蛋可以把喜欢的人拖到电刑椅上烫屁股，伪装强暴犯干他喜欢的人，把人羞辱成禁脔，在整个二代圈里都可以把这个人欺负成一条众所周知的母狗；这些事情都干过，还能金盆洗手，满贯全胜，抱着老婆回家热炕头，幸幸福福，没人伤他骂他狠上一句话。甚至连直接报复和以牙还牙都可能没有。

    白津行是上天厚爱，从小出生在幸福蜜罐里。可他封顽煜哪儿是啊。他封顽煜，就跟泥坑里捡来的主角似的，就不配。上天把这小可怜踢转了几圈嫌欺负的还不够，让他尝一口蜜罐口的蜂蜜糖浆，再把他一头摁进了泥泞黄河，让他冲醒认明白他自己的贱命，什么都不配。

    封顽煜从出生起，还算被家里人爱戴。毕竟是个男丁，身体没啥缺陷，模样俊，挥着小rou手的模样能把人心都疼化了。

    可惜五六岁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父亲做生意失败，开始酗酒，丢了工作。母亲本就是居家主妇，现在就开始天天和父亲争吵，后来一气之下干脆决定自己出去工作，把他父亲抛下了，一纸离婚书签出来。

    封顽煜从小，也不算就没了妈，但至少周围人嫉妒他脸长得帅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封顽煜很爱自己母亲，总是说我有麻麻，我妈出去出差了。

    后来别人欺负他，扯着他脑袋推搡着身体大笑，说他爸是打扫楼梯的清洁工。他想辩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爸找到的公司的确是这个职位。他爸给其他孩子的父亲当清洁工，还是那个公司最低贱薪水最低的一个。

    他父亲喝醉酒打骂他，封顽煜浑身遍体鳞伤到了学校，只是被欺负的更惨了。全世界都围着他转欺辱他，可是他呢，什么都不敢，只能窝在心里痛苦。他想替他父亲辩护，他替他父亲难过，哪怕那是个家暴嗜虐酗酒的父亲。

    鹤弋是他的噩梦之一。但其实要真算起来噩梦，鹤弋的直接暴力殴打还算好受些。

    鹤弋只会把他锁在洗手间殴打，拳打脚踢一番之后扬长而去，要不然就是扯着他衣领拖到后花园一拳头一拳头教他规矩。封顽煜是他发泄的对象，是他卸除怨气的对象。是全年级都知道的，校霸鹤弋的专属发泄对象。

    所以没有人把封顽煜放在心上。校霸随意殴打欺负的人，他们也一样可以欺负。

    封顽煜恨他恨得牙痒痒，心想总有一天我要骑到这龟孙儿头上当爷爷，把他打得什么话也说出来，还要叫我爸爸。

    他还真不知道，他能成功。

    其他人相较之下，阴谋诡计耍得狠，那是真的一个比一个恶心。传他父亲瞎话的，嘴碎的，冷眼旁观的，幸灾乐祸的。

    有些时候封顽煜只能看到人群之中涵盖着的茫茫黑暗，睁开的只有冰冷发狠的眼睛。每一双瞧上他的眼睛，都带着恶意。

    鹤弋还算是相对清澈的，可笑吧。

    鹤弋只会打他，好像是发泄？或者是一种日常惯例。打着打着，封顽煜差点还打出感情来。他后来骂自己，这就是贱。贱骨头。

    看吧，正常人挨打只会想还手。他封顽煜挨打会容易产生薄弱感情希望对方对待他好一点哪怕一分。而鹤弋挨打...好吧他都不知道怎么解读鹤弋挨打的反应。逆来顺受？不像矜贵小少爷的人生和信条。

    他们不怎么沟通，鹤弋放弃殴打他是在某一个早晨。封顽煜被他自己班上的同学欺负得浑身洒了一身的脏水，早餐扣了一地面，他还要乖乖地蹲下去把饭粒捡干净，用手搓着脏菜放回盘子里，把餐盘还回去。没有早餐吃了。

    封顽煜当然是个有脾气的人。可是他生气过太多次，发火过太多次想反抗。被一帮人堵住威胁，哪怕那些人只是每个人踹上来一脚，也够他封顽煜受的。

    太他吗的苦了。为什么这帮婊子要校园暴力他，可能就是看他好欺负。恃强凌弱，毫不要脸。

    封顽煜是恨到想把这些人个个埋葬进墓地里的。可他也没辙，没人替他出头。

    鹤弋跟他不一班。午后拽着他要去小树林后面打他，看见他衣服脏兮兮的，随口问了。封顽煜还记得他的语气挺休闲的，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家里人有关。

    后来封顽煜还记得住的事情，是鹤弋突然挥向他同学的拳头。一拳头砸在脸上，狠啊。对方当即就倒了。那个时候鹤弋还没现在这般清冷，软弱。他那个时候个子还高封顽煜一点，手狠心辣。

    “我的东西也配你们动。”　好像是类似的一句话。

    什么东西啊。校园暴力还分个先来后到是吗？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封顽煜在旁边看着，就笑愣了。

    他当年脾性还不错，没被这些事影响变得孤僻，还算可爱。

    封顽煜不清楚鹤弋那是个什么表现，是小学男生喜欢一个女生就想坐在她后面揪辫子，扔纸团吗？想博取注意力和喜欢？但鹤弋打得太狠，封顽煜哪儿懂这是个什么表现。

    封顽煜后来时间久了，这个日子就忘了。因为鹤弋还没来得及对他好就转学了。封顽煜班上没人敢再欺负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鹤弋的缘故。

    鹤弋从小家里就有钱有势，即使他在不同班，封七也听得见议论。他在被班里人欺负的间隙里，勉强埋在自己肩膀里睡觉，可以偷听见他们零星的对话。没人理会封顽煜，他只能自己一个人玩。

    那个时候，他还真的是太小了，太顽强了。还不知道受伤和碰壁是什么感觉，还不知道被全世界被所有人嫌弃是什么意思。后来他慢慢知道了，他也慢慢懂得，当年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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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气恼的是，封七过完小学到了初中，他父亲就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也许是当清洁工听见了什么机遇吧。他父亲的工作比那个欺负他的同学父亲还官高一届，压在对方头顶。封顽煜知道这破事的时候，感觉自己脑门儿都气歪了。他就真的搁下了当初同班同学对他的欺负。

    有钱了嘛，谁计较被冷言碎语说几句。他安慰自己：有钱，就是硬道理。

    他母亲自己创业也成功了，后来两个人复合的时候，封七也在心里骂了太久不知道多少遍了。这些人伤害他这么多，原来想要复合，就是几句话的事。感情能有那么简单吗？又有什么给得起原谅。

    都什么东西。他可真是太气了。

    封顽煜考了艺术学校专修美术。父母大力支持，还高兴得意自己孩子长大了有成就了。对他的校园霸凌经历，那是一概不知。这俩人全部时光里没给封七尝过一丁点的甜头，自己高兴了赏封七一把糖吃，不高兴啪一巴掌打飞那一把的糖果，让封七去写作业乖乖学习不许偷着画画写稿子。

    等到封顽煜上完大学后他就开始自己搞个人工作室。说白了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接稿子，给专业的品牌和产业交稿。这个意外成功了。封顽煜想过理由，就是命运欠他，现在赔来了。

    跟父母的一刀两断，还是封七自己念头上的事。他经济独立了，恶心这俩人带给他曾经那么糟糕卑微的童年，又恨他们的漠不关心，本来就是耗时间相处在一起的“家人”，不必打肿脸撑胖子。所以封顽煜就走了，他到了鹤弋在的京城。

    后来开始画色图黄图，接的稿子方向更多。他拿着两个艺名接稿，粉丝都不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商稿的身份。画风不一样，他还特意尝试了很多风格。

    封顽煜不知道鹤弋说的什么光是什么事。这个事情他没听鹤弋提起过，压根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如果说是误会，那他还真的是没有资格和鹤弋再在一起了。所以他就硬撑着假装自己就是那个光，在鹤弋现在选择原谅他之后，死乞白赖地缠着对方要住在一起。

    没再住那个推倒鹤弋的别墅，直接房子取消租约，封七现在属于揣着钱走，没地歇息。鹤弋问他自己的房子二楼多个房间要不要来，封七当即就答应了。

    搬好家，准备好开始泡老婆。

    他坚定信心，觉得自己有可能有机会，跟鹤弋相处，迟早度过漫漫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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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秦若瑄，对方是他粉丝。封顽煜商稿和色图的双重粉丝。他自己得知被漂亮meimei喜欢，人都傻了，把自己所有的缺陷和污点抖搂一遍，对方还是坦然接受。

    秦若瑄开了天价找他画稿子，画了不少之后要谈商业合作，约出来见面的。后来不合作的时候封七被对方追问了可不可以在一起。那个时候已经在暧昧不清。

    封顽煜当时不觉得自己在和鹤弋恋爱，暧昧时期已经下意识地排斥鹤弋。到最后还没和对方确认关系，他已经告诉鹤弋滚出家门再加分手。

    看起来合情合理，实际上错误百倍。

    封顽煜也不知道鹤弋是怎么想的，说真的他这小半辈子从来就没有一刻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太难猜了，除了打上去对方会疼会求饶，他其他的还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但是鹤弋好像没有追究。

    封顽煜有时候，倒是希望他能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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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医院看若瑄，对方让他叫上鹤弋。最后封顽煜还见证了自己前任女朋友和前前任男朋友友好相处的现场。他怀疑了几秒这两个人会不会谈上，心里觉得烦躁地吃起了醋，整个人酸到醋坛子淹满的河里去了。

    鹤弋跟秦若瑄聊完天，看她累了就离开了病房，瞧见外面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封顽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揉了揉他的头。他抽回手，想起来他和封七已经没有实质关系，而且就算是从前，也是挨毒打的命。

    鹤弋坐下来，就侧在封顽煜旁边。等他稍微睡醒了一会儿，轻声开口，

    “想不想看看，你带给我的光。”

    封顽煜稍微意识清醒了点，“那是我吗，你可别认错了。发现你好不容易肯原谅的对象，原来不太值得。喂，还有。如果没有这件事，你还会跟我道歉校园暴力的事吗？”

    “会。只不过没有那么的..身体力行。”　鹤弋笑笑，声音轻轻的。“我很自私的，你要知道。可没你现在想的那么好。”

    封顽煜耸肩，跟在了站起身的鹤弋身后，“那就陪你去吧。话先说好，你人我都搞过了，又不是不爽不喜欢，就算那个不是我，你也不能拒绝签收。”

    鹤弋走在前面，嗯了一声。

    是不是未来的人生会是这样？封顽煜想着。他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一直追着，就是人生尽头。

    苦是苦了点，也不是不能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