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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不是在你自己身上长着吗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江遇心几乎没能将视线从讲义上移开。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太好看,想必肢体也显得很僵硬——朗钺那句充满暗示意味的讽刺,很轻易地在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划开了口子,此刻就连学生们认真的注视都让他感到窒息,忍不住猜疑他们会不会也知道了自己肮脏的秘密,让他只想立刻逃跑。

    而如果说之前还能安慰自己是“按兵不动”,那么在下课后,朗钺没事儿人似地跟他说了再见又离开教室时,这些念头就完全转化为了“坐以待毙”的焦躁。

    一方面,他当然希望能尽快拆除这颗“炸弹”;可另一方面,在拆除炸弹的时间和方式上,他正处于一种极度被动的状态——如果由他来摊牌,那么无疑就是认可对方了的指控,也承认了自己的顾虑,完完全全地将裁决权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所以他只能等待,等朗钺主动找上门来,主动提出封谈判的条件。

    然而问题是,对方的耐心显然要比他预想的好上太多——此后一连几天,尽管时不时地上前搭话,但除了偶尔点到为止的戏谑,朗钺始终对那件事避而不谈,甚至在江遇心忍不住变了脸色时,也只是报以帅气又无辜的微笑。

    就好像那天的事只是江遇心的一个噩梦,又或者是他朗钺出门时撞到脑袋,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要真是那样也就皆大欢喜了,偏偏对方的眼神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种野狼窥伺着猎物般的灼热眼神,几次让江遇心产生了自己正赤身裸体地任由对方审视的错觉,虽然事实上也相差无几——朗钺握着他致命的把柄,正尽情享受这种让他慌乱、看他焦灼的状态。

    朗钺在等着他主动求饶。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点之后,江遇心连日来的疲惫和负面情绪,几乎是难以抑制地转化为了莫名的羞恼——他的性格中有极度自卑又自负的一部分是无法容忍被人拿捏的,尤其对象还是那只曾经让他心生欢喜,如今却又被狠狠反咬了一口的“小狼狗”。

    朗钺现在这样无非就是笃定他会害怕、会顺服,可要是他不呢?

    他之前的确是被吓傻了,以至于忘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如果他不承认,朗钺又能拿他怎么办?

    先不说在这件事上对方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实证,就算有——说到底身体的秘密也好,直播的事情也罢,那都只是他的个人隐私而已,至多会被诟病作风不端,但要用来作为威胁他的证据,未必就那么站得住脚——只要他“不在乎”,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得了他。

    但既然对方这么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他也就陪着玩下去好了。

    江遇心也知道自己这样几近自暴自弃的想法不仅解决不了问题,甚至还显得有些幼稚,但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让他完全无法冷静地分析利弊,只想要立刻从对方手中扳回一城——

    第二天,在看到朗钺走进教室时,江遇心带着一如既往的完美微笑主动问了好,课上更是一连点了对方几次名,又开了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就像他过去常做的那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而这样的做法虽然冲动,却意外地奏效了——朗钺显然没有料想到江遇心会突然转变态度,甚至是从之前的战战兢兢,变成了此刻的老神在在,似乎是为了窥探这幅轻松面具下的虚实,又或许是因为猎物的游刃有余而失去了乐趣,不再有意无意地往上凑了。

    如果忽略掉那两道依旧紧缠不放的灼人视线,姑且算是相安无事,江遇心对此十分满意。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在下午,好在是除了朗钺的另一个班,江遇心自觉这个收尾还不算太糟糕。

    这一周对于他来说漫长得有些超出了,简直比在A国教研的那会儿还要累,戴了一整周的假面让他几乎忘记了自由呼吸的感觉,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好好睡一觉,再度过一个不用看见某人的美好周末。

    下课后,江遇心提着公文包匆匆走出教学楼,半路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朝他跑来的学生是这个班的课代表,不过人家当选完全是因为成绩优异又勤学好问,可半点没参杂某位颜控教授的私心。

    “那个、江老师,您现在有空吗?关于刚刚课上的那道实例分析,我其实想到了另一种思路,不知道能不能占用您几分钟……”

    江遇心虽然想快些回去,但在教学方面也从不马虎,何况让学生抱着疑问度过一个周末也并不合适,闻言便微笑道:“我现在要去停车场,不介意的话,在路上说给我听吧。”

    “啊,好的好的!”

    那个学生的思路总体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在样本变量的控制上有些小纰漏,江遇心指出后,两人又一起讨论起了改进方案,一路走一路说,很快便走到了停车场后方的体育馆前。

    由于先天原因,江遇心的体质不如普通男性强健,从小也不怎么喜欢运动,闲暇时间几乎都是在看书写字中度过的。但尽管如此,又或者说正因如此,他心底对于运动细胞发达的人是十分欣赏、乃至羡慕的,在听到篮球场方向传来热烈的喝彩声时,便不自觉地望了过去,随即脚步微滞——

    球场中央,那个运球射篮动一气呵成,引来阵阵欢呼的人是……朗钺。

    作为彻头彻尾的视觉动物,人类的大脑似乎很少能在和眼睛的战斗中占据上风。尽管江遇心觉得自己现在一想到朗钺就脑仁儿疼,但看到对方在球场上的英姿,到底还是没舍得移开视线。

    这个天气还卷着袖子和裤腿,不嫌冷么?

    不过身材还真是让人羡慕,修长又结实,确实是个很帅的……小王八蛋。

    江遇心正暗暗腹诽着,朗钺一个上篮得分,观众区顿时又沸腾了起来。大多是女孩子的欢呼声,一个个脸蛋鼻尖都冻得通红了也不肯走,随便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说起来,这家伙好像也有几天没来“找麻烦”了……也对,毕竟有这么多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追在身后,最好以后也都别再想起那些有的没的了。

    “所以如果这里把数据控制在——老师?江老师?”

    江遇心的思绪早已不知不觉飘出了老远,身旁的学生滔滔半天没能得到回应,还以为是篮球场上的吵闹盖过了他的说话声,不由得贴近了几分。因而等江遇心听到呼唤回过头时,直面的就是一张放大的人脸,吓得他立刻退开了一步。

    好巧不巧,斜后方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学生恰好经过,眼看就要撞了上来,江遇心还没站稳脚跟便又去闪避,和正要伸手来拉他的学生撞在了一起,随着两声惊呼,两人踉跄着跌倒在了地上!

    “啊——”

    那学生算是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回rou垫,好在江遇心不是那种身身强体壮的类型,再加上冬季衣服穿得也厚,不然得摔得够呛——不过现在这个姿势也够尴尬的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江遇心几乎是坐在了学生的怀里。

    “老师——”

    “江老师!您没事吧?”

    毕竟江大美人在学校也算是知名人物了,这一下,周围的学生纷纷围了过来。

    江遇心自觉这幅样子不太雅观,赶紧想站起身来,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外加有点贫血的缘故,一下子竟有些头晕眼花,半天都没能聚起力气,直到被人群中的一个男生扶住了胳膊,才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过他倒还没忘了自己身下还垫着一个,起身后赶紧又问道:“你还好吗?你应该摔得比我厉害,需要去医务室看一下吗?”

    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学生愣愣摇着头,江教授身上好香好软啊……

    见一切平安无事,江遇心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打发了围观群众,只听身侧的人突然开口道:“江老师的脚好像扭伤了,我带你去上点药吧。”

    ……等等,这个声音?

    江遇心猛地转过头,看清了身边正扶着他的人后,差点脚下一软又跌坐回去——那家伙是什么时候从篮球场跑到这里来的?!

    尽管这几天他已经能在朗钺面前保持“镇定自如”的假象,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毫无顾忌,甚至还能和这个很有可能看过了他的“秘密”的人,保持这样几乎可以交换吐息的亲密距离……

    想到这点,江遇心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胳膊,却没能把手抽回来。他皱了皱眉,碍于周围的人太多不好发作,只好努力保持着微笑:“朗钺同学,我没事……你先放开吧。”

    朗钺却没理会他,反而低下身子把江遇心的胳膊驾到了肩上,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他“扭到脚”了。

    见状,江遇心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朗钺,我真的没——”

    “我有事。”朗钺却侧过脸打断了他,并且似笑非笑地压低了嗓音,漆黑的眼眸中透着微凉地的嘲弄,“但老师确定要让我在这里说是什么事么?”

    江遇心僵住,沉默地绷紧了牙关。

    就这样,“扭伤了脚”的美人教授在“关爱师长”的校草同学的搀扶下,掉头走向了体育馆。

    一路上的吃瓜群众自然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入股了“朗心似铁”的女孩们,看到这现场发糖的美妙画面简直要互掐人中,就差把手机举到两人面前来录像了。

    江遇心不想让旁人觉察到他的不自然,也只好配合地作出崴了脚的样子,可他靠着的这具身体未免也太烫了——或许是因为刚运动完,朗钺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的热量,江遇心本就体质偏寒,此刻又带着紧张的情绪,只是这样微微贴着都觉得灼人。

    因而等走进了体育馆的更衣室后,他几乎是有些忍无可忍地把手从朗钺肩头抽了回来,环着手臂靠在衣柜前,疏离又防备地望向对方。

    朗钺倒是没在意,一边背对着他洗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师刚刚没撞到哪儿吧?”

    ……都这样了,还要演下去么?

    江遇心在心底冷笑了一下,语调平平地回道:“不是脚扭了吗。”

    “还挺入戏。”朗钺嗤地笑了一声,“也对,忘记老师你是奥斯卡影帝了……白天晚上两个样。”

    “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

    “我在说什么,老师真的听不懂么?”水声戛然而止,朗钺转过身,漆黑的眼眸直直盯向他,“江遇心,现在才来装傻会不会太晚了一些——那天怎么不见你否认?”

    “我也没有承认不是吗?”江遇心无声地绷紧了背脊,下颌微扬,漂亮的笑脸上隐约浮现出了冷漠的神色,“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的那些是什么。还是你觉得用这种毫无凭证的话就可以威胁到我了?朗钺,我记得我说过的吧?对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没有兴趣。”

    江遇心快速地说完,一边心里打着鼓,一边强迫自己直直地迎上朗钺的视线。

    就是这样……从气势上压倒他,只要没有证据,对方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朗钺眸色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你倒是挺熟练的。也是,这么大把年纪了,我应该也不是你下手的第一个了吧?以前被人发现了也是这么凶的?”

    ……熟练?下手?

    朗钺说着大步走了过来,正发着懵的江遇心只来得及仓促退后了一步,就被他猛地撑手禁锢在了衣柜和胸膛之间,双脚也被用力卡入的右腿强行分开!

    “朗钺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江遇心惊慌地低喝。

    朗钺却冷笑着扯起嘴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好意思坐在男人怀里不起来,怎么,刚才那个是你的新猎物?眼光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江遇心此刻已无暇顾及两人间这堪比东非大裂谷的代沟,只用力地推搡着朗钺的胸膛,想让自己从这尴尬又危险的姿势中脱身:“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快给我让开!”

    “你想要证据?”朗钺死死地压着他,继而长腿一抬,膝盖蛮横地卡进了江遇心的腿间,又恶劣地冲他吹了口气,“证据……不是在你自己身上长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