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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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十年 九月里,大阪一个幽暗残破的房间之中,十几个男人在骨灰龛前明明灭灭的烛光之中,各自将一撮骨灰吞咽而下,为首一个男人一脸悲壮,对着那一张老年男子的黑白照片低声说道:“オヤジ,我们一定会为你复仇。” 其他一众党徒也泣不成声。 这些人乃是松田帮的残部,这一次因为旗下正义团与川口组争夺地皮,而引起的极道大阪战争,最终以松田帮寡不敌众的失败而告终,亲分吉田芳弘健也中枪身亡,那一场最后的决战,松田帮一直坚持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无能再抗争,弃械归降,然而他们这一众中坚骨干怎么能甘心从此改换门庭,认贼作父?如今暂且忍耐,终有一天要为亲分和死难的众位同伴复仇。 此时的片冈郁夫则是十分雀跃,借着川口组与松田帮这一场激战,终于可以开始第三次的暴力团“顶上作战”取缔计划,川口组这几年愈发扩散了,连政府之中都有人为他们游说,于是连本来要成立的“刑事部搜查四课”,这个专门用来对付川口组的课,都不得不还未成立便遭到解散,警员们回到了原来的暴力对策一课、二课,对川口组的行动实际上处于停滞状态。 现在可好了,这一次川口组动作实在太大,那些政界人士终于无法弥缝遮掩,无话可说了。 昭和五十二年,西元一九七六年,已经五十八岁的川口忍又来到了京都,金钟勋也暂时放下店里的生意,与他一路作伴。 在日本这么多年,京都也来过几次,不过这一次与川口忍同游,金钟勋的感觉却很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年龄渐长,这一回他格外能够体会到京都的岁月流逝,仿佛日本的往事都沉淀在这里,无论是东京还是北海道,所有的人和事,种种情感最终都流向这里,让人感觉到无论世间怎样变化,终究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 本来想看京都的樱花,然而今年春季,天气出人意料地暖得很早,当他们三月下旬来到这里,只能看到地面上铺的一层绯红色的花瓣,如同一张花床,一阵风吹过,凋落的樱花轻轻卷起,仿佛一段缠绵柔软的哀愁。 两个人走进一座公园,只是市区的普通公园,称不上名胜,旅游指南上不会标注这样一座市民公园的名字,然而池塘上却架设一道朱红色的木桥,如同弯月一般跨越两岸,只是这一条红桥,便如同一团鲜明的染料,带出了京都悠悠不尽的韵味。 川口忍招呼荻野给他们在桥上拍了一张照片,在京都这样一个地方游走,让人不由得便想要穿起和服,如今这样的一身衣服与红桥搭配,单纯从风格来讲,仿佛电影杂志上的图片。 照过相之后,两个人便离开公园,去往附近的一条商业街吃中饭,这一条商业步行街还是比较现代化的,有明亮的灯箱招牌,这个时候天上的云层增厚,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店内的灯光便显得愈发明亮,不多时,霏霏细雨便落了下来。 两个人各自撑开涤纶折叠伞,在雨中走着,正在找寻合适的餐馆,忽然从前方走来一个老妇人,木屐踏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即使在京都的街道上,这位老夫人也很显得特别,虽然已是暮年,面容仍然非常端庄,戴了一副文雅的银边眼镜,穿着一套黑色暗纹和服,在雨天微弱的光线下,和服表面的枝蔓花纹若隐若现,右手拄着一根手杖,左手撑起一支深蓝色绘着白色梅花的日式油纸伞,脊背挺得笔直,就这样一步一步从容地在街道上走着。 老妇人的手杖稳稳地落在地上,从两个人身边走了过去,金钟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追视,在周围晃动着的一群穿着时装,或者西装革履的中青年人中间,老妇人的身影是那样鲜明,如同凝缩了的太空。 这时,路旁一家店中忽然传来少女空灵宛转的歌声: “リンゴの花びらが 风に散ったよな 月夜に 月夜に そっと えええ…… 津轻娘は ないたとさ 辛い别れを ないたとさ リンゴの花びらが 风に散ったよな あああ……” 一段台词响在耳边: “桃花开了,樱花开了 也是早开的苹果花开花的时候了 这应该是我们最快乐的季节啊 可是,下了一场无情的大雨 白色的花瓣散落一地 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了在东京已故的母亲” 这时,川口忍慢慢地说:“千代夫人故去,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啊。” 晚上回到酒店,房间里打开电视,这是一间洋式房间,两个人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有一些人在街头举标语示威——钓鱼岛属于日本! 川口忍戴着花镜仔细一看,连连摇头:“为什么要参与这种事情?来了也就罢了,偏偏派了这几个切过手指的人出场,生怕人家不知道是暴力团吗?” 金钟勋笑道:“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支持日共吧。” 要说日共别的方面都很仁义,一直反战,多年来站在劳工斗争第一线,只是在领土问题上,态度则比自民党要严厉得多,昭和四十七年日中刚刚恢复邦交,日共就说要维护“国益”,一旦发生纠纷,希望政府采取“毅然”态度,对于北京政府应该要求她们“冷静”。 涉及到国土面积,日共比谁都积极,金钟勋虽然不关心政治,不过有的时候看川口忍拿回来的报纸,上面日共的观点是,日俄的领土争端,日本不应该仅仅满足于北方四岛,北方领土的范围应该包括整个千岛群岛,那可比日本官方主张的大了一倍还多。 有的时候金钟勋不由便要想,是不是因为日共一向是一个反对当权者的立场,因此在某些问题上要迎合爱国主义,以便修饰自身的形象? 川口忍哈哈乐了起来,面上忧虑渐消,不过最后仍然是说了几句:“这些人太年轻,太轻信,容易给眼前的一点利益诱惑,当局把我们当花牌,要使用的时候打出去,倘若碍手碍脚,随时丢进舞鹤鱼市。” 残侠系列之中的反派曾经说,“现在不讲江湖荣誉,讲资本主义”,然而却也不过是影片之中的一种陶醉,事实上无论是继续走“侠义道”,还是想要转行成为“资本主义”的一员,极道永远是体制的异己者,是给人紧密监视和提防的对象。 两个人在京都足足停留了一周时间,四月初回到神户,将买来的手信特产分送亲友,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一件重大新闻——儿玉誉士夫遇袭。 事情的起因在于洛克希德案,这个案件首先爆发于美国,不久发现日本政要牵涉其中,包括前首相田中角荣,两年前,昭和四十九年,这件事有风声出来,田中角荣因此而辞职,如今越来越多证据浮现,东京地检加紧调查,而另一个重要人物儿玉誉士夫,虽然一直深居简出,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采取自杀性空袭的方式要为国除jian,可叹他用极道打手挡住了宅前示威的民众,却拦不住空中落下来的飞机。 发动这场自杀袭击的人,叫做前野光保,是一名演员,艺名叫做前野霜一郎,自幼热爱表演,还学会驾驶飞机,之前一直不出名,这几年“日活电影公司”开拍三级片,凭借大尺度的色情影片,前野霜一郎终于小有名气,他最崇拜的是三岛由纪夫,这位三岛由纪夫也是个奇人,在川口组都顺应时势转圜的情况下,他却坚守古老的武士道,发动了一场戏剧性的政变,然后切腹自尽。 前野霜一郎的思想与性格都十分激烈,从前就和朋友几次说过,自己要作一个三岛那样的武士,儿玉誉士夫的丑闻曝光后,他终于找到了献身的机会,痛骂儿玉“何来国士,分明国贼”,四月七号这一天,他从公司的服装道具库里,找出一套二战时候日本陆军特攻队的军装演出服,头缠白布,上面效仿三岛由纪夫,写着“七生报国”,从制片厂借来一架塞斯纳PA-28-140“切诺基”轻型飞机,高呼“天皇陛下万岁”,以标准日本神风特攻队的姿态撞入儿玉誉士夫宅中。 听到了这个新闻,川口忍乐不可支:“幸好没有复制全套,飞机上缺少了一枚五百公斤的炸弹,否则儿玉君如今就不是中风,而是当场死亡,前野君这也算是日本最后一名神风队员,电影史中或许没有他的名字,但是昭和政史一定有他一个位置。我就说当年儿玉君办那样一个‘生人葬’,不是个好兆头,可笑大野伴睦这些有名号的人物还去给他捧场,如今镜中的影像果然变为现实。” 金钟勋微微笑着,连连摇头,要说日本的男性色情业者,那可真的是相当彪悍,十年之前,亲临扫黄第一线的警视厅田中总监,就给男妓暴揍,并不仅仅是出卖皮rou色相,非常有战斗力的,这一次更加厉害,一心同归于尽,只可惜结局不符合预期,前野霜一郎给烧成了焦炭,儿玉誉士夫虽然中风瘫痪,却仍然活着,不过前野终究是完成了人生最华丽悲壮的一幕剧情。 洛克希德案件不断发酵,到第二年,昭和五十二年,田中角荣的司机离奇自杀,让金钟勋感到,有的时候也分不清究竟哪里是极道,哪里是正道。 金钟勋正在想着,那名司机的家人能够拿到多少安慰金,忽然听到浴室里伴着淋浴的水声,一阵青年男子腔调古怪的歌声: “Mama,do you remember,the old straw hat you gave to me? I lost that hat long ago,flew to the foggy yon Yeh mama, I wonder what happeo that old straw hat Falling down the mountain sideout of my reach,like your heart……” 金钟勋顿时一捂脸,在模的歌唱技能啊,一如既往的跑调,他唱日文歌和朝文歌都很容易令人发笑,更不要说如今唱英文歌,然而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歌艺,减轻了这首歌所蕴含的悲情。 这是今年的电影“人间の证明”主题曲“草帽歌”,金钟勋的观感,影片前面大半部分有一点拖沓,除了美军轮暴的那个片段让人不忍去看,其她都有一点平淡,全剧的高潮都在尾声时候,八杉恭子颁奖会上的独白,还有最后音乐响起,草帽飘于空中,八杉恭子也消失在山崖上,当时看这部片子,之前倒还没什么,看到结尾处,金钟勋也不由得掏出手帕。 八杉恭子显然有严重的过失,溺爱儿子,掩护潜逃,然而她的悲剧很大程度在于时代,让人一下子就想起日本战败后的RAA机构,也就是国家卖春机关。 事实上八杉恭子在影片中的结局虽然悲凉,但在当年比起“PANPAN”这样的暗娼,还不算过于沦落,她这样的美军情妇叫做“Only”,算是“准夫人”,号称是自由恋爱,其实只是为了衣食,也是相当屈辱,所以在社会上有了身份之后,当然要想方设法掩盖这段往事。 毕竟是电影,相当具有传奇性,八杉恭子居然成为名流,事实上当年那些“国家性奴”,如今大部分潦倒无名,然而倘若是这样编剧,戏剧冲突大概就没有这样强烈,那个黑孩子可能也不会想到要去寻找母亲,一个寥落的女子,连影子都不知在哪里。 如今日本的经济是发展起来了,当年那些“为国卖春”者也逐渐年迈凋零,即使不凋零,她们又何尝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便是历史不忍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