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深宫高楼入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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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深宫高楼入紫清 皇帝后背剧痛难当,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身形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可他性子甚是硬挺,受此重伤,竟然哼也不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勉力支持,唇上冒出一滴滴血珠。 众人鼻中都闻到一股nongnong的血腥味道,百草老仙见皇帝后背像是遭到了猛兽啃噬,明晃晃豁开一个大血洞,不禁又惊又怕,如一滩烂泥般昏了过去。 罗华武士用指尖掐他的人中,百草老仙呜呜叫了几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颤声说道:“小美人,你……你这师弟相貌英武,看来是个少年豪杰,怎么下手如此狠毒……” 殷月城奇道:“这就算狠毒了吗?” 谢雯卿低声说道:“殷儿!” 殷月城说道:“我又没说错,真正的厉害手段还没使出来呢。” 谢雯卿轻叹一声,心道:“他不知从天光寺还是从匪寨学来一身邪气,我虽爱他,却不能苟同。倘若世上只论风花雪月,没有这些仇杀恶斗,那该多美?” 梁靖阳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父,惨声叫道:“父皇、父皇!” 慕流星冷冰冰的说道:“当日你们以卑鄙伎俩围攻九龙明王大人,何曾有过半分心慈手软?现下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你们把我这句话好好记在心里:中原地界,暂且由你们姓赵的胡作非为,天光寺却不是你们招惹得起的!” 皇太后怒目圆睁,厉声骂道:“兀那蛮夷走狗,大周和罗华从此永为世仇,我汉军百万雄师誓要踏平大雪山,总有一日非灭了你们不可!” 慕流星不欲与妇人动手,旁边罗华武士举起醋砵大的拳头,狠狠凿在皇太后的背心,教训道:“老太太,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还是安静些罢!” 皇太后疼得呲牙咧嘴,慕流星说道:“皇帝,我那三个条款,你还是不答应么?” 皇帝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胸口剧烈起伏,牙缝里挤出一点儿声音,说道:“朕岂能贪生怕死……犯下那卖国虐民之滔天大罪……” 慕流星说道:“好,那么第二爪来了!我这一爪下去,你的后背只剩骨头不剩rou,且瞧瞧大周天子的脊梁骨是不是铁打的。”转头吩咐道:“把皇帝老儿扶起来。”便有人将皇帝上身板正。 慕流星抬起血淋淋的手爪,对准皇帝血rou模糊的后背。赵仁景忽道:“你们明王座下弟子,只会用零碎手段折磨人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殷月城立即翘起大拇指,笑道:“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乖乖巧巧跪在地下,眼睁睁看着人家杀你老子,可真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呐。” 慕流星说道:“师哥,汉人狡诈多诈,他故意跟你斗口拖延时间,你和他废什么话?” 殷月城说道:“他在拖延时间么?那很好啊,这么热闹的一场大戏,倘若收场得太快,岂不可惜得紧?好师弟,你慢慢地动手,让师哥好好咂摸咂摸味道。” 慕流星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不小心给殷月城揪住一点因头,他就紧紧缠上身来,再也甩脱不掉了,撇了撇嘴,说道:“我不跟你争辩,你就会给我捣乱。” 他二人说话之时,梁靖阳朝鄢雨空使了个眼色,鄢雨空知小王爷在求自己出手,微一沉吟,缓缓摇了摇头。 梁靖阳虽然焦急,却不怨他,心道:“鄢少爷出手,定能从慕流星的毒手下抢出我父皇,可惜他双腿残疾,即便抢出我父皇也无法逃之夭夭,到头来还不是随着皇太后他们一起身陷敌手?他当然不愿意白费力气了。” 又看了谢雯卿和殷月城一眼,暗想:“倘若我收服了他二人为我羽翼,此刻就由鄢少爷抢下父皇,谢雯卿施展轻功、护驾脱逃,殷月城辣手断后,哪里还忌惮几个蛮子?” 正在这时,慕流星气沉丹田,铆足力气,一声暴喝,手爪迅如疾风般狠狠抓下! 皇太后和百草老仙齐声喝道:“住手!”赵仁景则硬起心肠,闭目不看。 梁靖阳心神一凛:“他这一爪下去,父皇哪儿还有命活?哪怕是螳臂当车,我也要放手一搏!”大喝道:“看刀!”提起单刀,猱身直上,唰唰唰三刀直取慕流星的面门、胸膛、小腹,出手快到极处,三刀竟像是同时袭到,实是他毕生所学之精华所聚! 慕流星喝道:“自寻死路。”梁靖阳刀招虽快,在他眼中却并无任何可惧之处,右爪抓到中途立时变向,径往刀刃上抓去。 慕流星这十枚黄金甲套刀枪不入,只听呛啷一声脆响,他直接将刀刃拿捏在手,玄阳功内力激荡而出,直震得梁靖阳虎口一阵发麻。 梁靖阳与他一交上手,就发觉此人武功不在殷月城之下,自己万万不是对手,然而救父心切,只得咬紧牙关,左手呼的一掌拍向慕流星的丹田。 慕流星右爪握刀不动,翻起左爪来接。 两人双臂交错相对,梁靖阳立即变掌为指,指尖带起一股雄浑劲风,直直戳向慕流星的脉门。 慕流星“咦”了一声,说道:“大周皇族中倒有人学过几天正经武功。”豹爪疾翻扣住梁靖阳的手指,爪尖一滑,梁靖阳的手背登时破开三条血痕! 两人刀来爪去,尽在皇帝的头顶之上招呼。梁靖阳的手一受伤,鲜血点点滴滴落上皇帝的头脸。皇帝脑中一阵晕眩,颤声说道:“仁华吾儿,自保要紧……快走啊,快走!” 梁靖阳来不及回应父皇,强忍手伤,指尖一挺,继续戳向慕流星的身体。可慕流星的豹爪仍然扣着他不放,这么一来,变成他用手背主动摩擦豹爪,三道血痕立刻变长变阔,深可见骨! 慕流星没想到梁靖阳为了抢得先机,竟能拼着废掉一只手,心道:“这小子是真心救父,不是假惺惺做个样子。”右爪松刀,斜抓格挡。 梁靖阳清喝一声,趁势夺回单刀,刀身斜走横劈,堪堪架开慕流星一对豹爪,微一活动鲜血淋漓的左手,但觉筋骨无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是心有余悸。 慕流星说道:“这就是帝释大乘心法么?不过尔尔。” 梁靖阳说道:“竖子无礼!”竖起左掌护住身周,舞动单刀再发攻势。 慕流星哼了一声,一双豹爪上下翻飞,展开灵豹一百零八式与他拆解起来。 一众罗华武士并不上前相助,都在旁边看着。 只见刀爪相撞,火星四溅,梁靖阳单刀化作一道白光,慕流星双爪则幻为十道黄金闪电,一时之间寒光纵横,金蛇乱舞,直叫人神驰目眩,无法呼吸。 皇帝等人虽不懂武功,但见梁靖阳左支右绌,慕流星却是游刃有余,只怕不出百招,梁靖阳就要给慕流星一双豹爪撕得血rou横飞,惨死当场! 殷月城正看得起劲儿,忽觉脚下异样,低头一看,原来是皇帝背伤喷出的血液流了一大滩,顺着地板悄无声息流到他的脚边。 殷月城后退了几步,鼻中闻到一股烧焦烤糊的味道,回头一看,只见书架后面隐约有火舌跳动,书房里不知何时着了火! 殷月城大吃一惊,说道:“怎么走水了?” 谢雯卿忙道:“殷儿退后。”一个箭步抢上去,随手拿起案上花瓶重重一砸,花瓶破碎,清水流出,登时扑灭了火头。 殷月城还未松一口气,又听得嗤嗤声响,竟有七八处所在接连蹿起火苗! 书房中摆着好几排木头大书架,架上又摆满书籍,都是天底下最易燃烧的物事,眼看着火苗变成火焰,火焰又连成火丛,又听砰的一声惊雷炸开,墙上悬着的一架古琴轰然爆裂! 接着一连串噼啪爆炸声响,青铜兽鼎、文玩、香炉、棋盘接连炸裂,原来书房各处都藏了火药,一旦引爆,声势极为骇人,墙倒砖飞,桌歪案翻,书房登时变成熊熊火场! 这一下惊变起于瞬息之间,众人大惊,骇然相顾。罗华武士方才拿住了皇帝等人,早就检查过书房里外,更有数人始终站定屋角,实不知大火从何而起,又是谁布置了这许多火药?! 梁靖阳暗暗心惊:“我没有眼花,方才果然是裴冷魄,他要把我们都害死!” 慕流星还以为是殷、谢、鄢在背地里捣鬼,飞起一脚踢开梁靖阳,怒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救出人质么?”反手击落旁边一扇窗户,说道;“兄弟们从这边走!” 哪知那扇窗户上挂了一条细若游丝的引线,慕流星掌风一到,牵动引线,火药燃烧,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木窗爆破,飞溅四射。 慕流星暗叫不好,纵身跃开,众人赶紧伏地趴下,有三两个罗华武士动作太慢,为木片所伤,却不敢和慕流星发作,只小声咒骂汉人阴毒狡诈。 书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的宫人。几个内监远远一张,望见书房之外,御前侍卫或被击毙、或被点倒,不免大呼小叫,奔走相告。 很快宫中锣鼓钟齐鸣,人声鼎沸,叫嚷道:“书房走水了,太后和皇上都在里面!”“有刺客混进宫了,侍卫大人们都被制住了,快请御林军来!”“救驾——救驾!”又听得号角声呜呜响,显是御林大军正集结而来。 慕流星抓起一只鎏金烛台,从那扇炸得漆黑的窗洞中丢出去,外间再无异动,于是叫道:“带人质撤!” 罗华武士连忙给皇帝点xue止血,免得血流下来泄露行踪,再用牛皮绳将皇帝、赵仁景、百草老仙都捆了,却发觉太后不见了。 原来皇太后趁众人都伏倒之时,奋力向外爬出数丈,竖起一张小几护住自身,只是她年老体衰,这么一番施为,迷迷糊糊昏了过去。 小几后面火焰烧得极盛,两个罗华武士正要绕开去捉太后,梁靖阳整顿精神,纵身抢上。 他直接穿过火堆奔到太后身旁,衣服登时着火,头发眉毛也都根根烫得卷了。他强忍烈火焚烧之苦,站在小几旁拼命挥刀,竭力护卫太后,叫道:“不许过来!” 罗华武士隔着一堵火墙,一时不能靠近。 这时轰隆隆一阵乱响,不知又有何物爆炸,把书房一角都炸得塌了,浓烟滚滚,一团团黑灰散逸开来,呛得人鼻涕眼流直流。 慕流星不耐与梁靖阳纠缠,说道:“罢了,快走!”那群罗华武士便负起皇帝等三人,逐一跳出窗洞。 梁靖阳也忙背起太后,举起小几护住头顶,径从屏风后一扇小门逃远了。 殷月城左转右拐躲过处处火丛,绕到慕流星身边说道:“笨师弟,你就这么饶了那老妖婆么?” 慕流星说道:“宫里总得留个管事的人。” 殷月城略一转念,想明了其中的道理:倘若慕流星把太后这一脉尽数捉走,大位便由旁支宗亲掌管,哪里还会管皇帝这群人的死活?那么皇帝这人质还有何用?现在把太后和小王爷留在宫里,才能牵制大周皇族。 慕流星一把抓起殷月城的手腕,小心不让豹爪碰伤了他肌肤,说道:“你想死在这儿?可没那么容易,快点跟我走!” 殷月城说道:“宫里都是御林军,逃到哪里去啊?” 慕流星说道:“少啰嗦,跟我走就是了。”用力一推殷月城后背。 殷月城往前扑了几步,哼了一声,说道:“走就走呗,凶什么呀?”纵身跳出窗户,慕流星随即跟上。 谢雯卿身形一晃,反而抢在慕流星的前头出了书房。 几人离开火场,立时觉得凉快了许多,但空气中火药味甚浓,不敢多做停留,正待拔足飞奔,殷月城一拍大腿,说道:“哎呦,少了一个人。” 回头一看,书房中黑烟遮罩,火丛吞吐,地下满是焦砾烂木。 黑暗中传来砰咚、咔嚓、桄榔种种燃爆声,其间又夹杂着几声细细的咳嗽,鄢雨空恰好在此时喊道:“殷少侠!” 原来鄢雨空本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但轮椅不知给地上什么东西绊住了,人一发力,轮椅不动,身子却扑倒在地下,只能勉力撑着上身,拖着一双残腿,慢慢往外腾挪。 火焰乱舞之中,鄢雨空青衫脏污,白皙的面孔满是黑灰,情状甚是狼狈。 殷月城骂道:“妈的,我就是太心软了!”深吸一口气,回身奔入火场,提起鄢雨空往背上一负。 鄢雨空忙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说道:“多谢!” 突然哗啦啦一阵乱响,房顶崩塌,半截儿房梁当头砸落下来。 殷月城纵身一跃,好险躲开,拔步跑出几步,鄢雨空圈在他脖子里的胳膊却轻轻一紧,低声说道:“好相公,你救人救到底,帮我把轮椅也拿出来。” 殷月城怒道:“就你屁事最多,你哪里是舍不得轮椅了?你是舍不得朱雀刀。” 正待冒死回去抢轮椅,眼前白影一闪,谢雯卿也追进火场,一起一落之间,轮椅早已提在手中,叠声催促道:“殷儿快走!” 殷月城心中一震,暗想:“狐狸精待我如此,我这条命从此给他了。” 此情此景,也不必多说什么,两人带着一人没命价疾冲到外面,刚出火场,便是地动山摇一阵巨响,书房终于全然崩塌。 火焰大盛,冲天而起,直烧得周围竹林花丛全都红了,火光火影乱跃乱舞,热浪逼人,恐怖异常。 殷月城背着鄢雨空奔到慕流星身畔,慕流星看他转回火场,只是为了救这残废,心中很是不快,沉着脸说道:“你再掉队,我就不管你了。” 殷月城嬉皮笑脸道:“你师哥难得做一回好人,你就这样凶我。” 慕流星一言不发,展开轻功在前引路。殷、谢、鄢三人及众罗华武士紧随其后,一行人在假山花木之间穿插疾行。 他们是从西面逃走,御林军则领着水龙队从东面急匆匆涌入花园,几道水柱凌空喷洒,人众呐喊声此起彼伏。 有人遥遥喊道:“刺客劫持贵人往那儿跑了!快追!” 便有近百名御林军绕开火场,大声吆喝,拼命追赶慕流星一行人。 慕流星微一摆手,大部分罗华武士都留下断后,一时之间杀声震天价响,余下的人去得更快了。前方偶然出现几个宫人或一队侍卫,众武士随手毙了丢在草丛里,脚下毫不停歇。 殷月城早上进宫时闷闷不乐,哪里想到宫里有此大戏,心中好生畅快,一边急奔,一边说道:“臭腌鱼,你不是假意投靠了大周皇族么?你索性好好做戏,跟着小王爷投奔御林军好了,干嘛非得叫我救你?现在你倒和罗华人混在一起了。” 鄢雨空说道:“我想跟着你啊。” 殷月城说道:“你还敢油嘴滑舌?我就该把你丢在火海里活活烧死,不知道烤腌鱼好不好吃。” 鄢雨空抿唇一笑,说道:“没有这道菜的。” 殷月城说道:“那定是因为不好吃。” 鄢雨空赞道:“还是你见事明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殷月城啐了一口,跑着跑着,又觉得不大对劲,怎么慕流星不往宫外逃命,反而引着众人一个劲儿往深宫里钻? 可是众罗华武士行动有素,谁也不出声质问,又不像是慌忙之下认错了方向。殷月城很是纳闷,只能紧紧跟随。 约莫逃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深入禁宫,来到后宫所在。 慕流星似乎对宫中路径烂熟于心,领着众人从假山花圃中穿过,停在一处宫苑门口。 殷月城抬头一看,宫门落锁,牌匾上写了三个古意盎然的小篆字,只认得最后一个字是“宫”,前面两个字应当是宫名,他却偏偏不认得。 此刻宫中扰攘异常,后宫妃嫔生怕惹事上身,谁也不敢出来。慕流星左右一张,四下一个人影也无,便命众人翻入宫墙。 殷月城轻轻一纵,跳进墙中。这一座宫殿不知是何人居住,格外凄清寂寥,各门各窗紧紧闭着,似乎尘封已久。 一行人绕过房屋,快步来到后花园,只见宫墙破败,花树凋敝,小池塘早已干涸,一派凄凉景象。 殷月城说道:“现在怎么办啊?” 慕流星说道:“你瞧好了。”走到东边第三棵梨花树下,伸手在树根处掏摸一阵,神乎其技地拉出一枚铜兽头,向左旋了三圈半,咔哒一声,鹅卵石小径上掀开一块翻板,露出黑黝黝的一个地洞来,内有楼梯通往地下。 此时,罗华武士只剩下七八人。皇帝失血过多,昏厥不醒。百草老仙六神无主,眼望青天,不住求神告佛。只有赵仁景神智清明,冷眼打量这一干罗华人的行径,眼见他们不往外逃,反而深入后宫,先是一奇;又见后宫废花园里藏着一处隐蔽地窖,又是一惊。 谢雯卿问道:“这紫清宫的花园里怎么会挖了地窖?慕少侠又从何得知?” 殷月城心想:“原来那两个字是‘紫清’。”接口说道:“难道这是皇帝的小老婆藏野男人的地方?” 慕流星忍不住说道:“师哥怎么整天想着野男人?” 殷月城说道:“不然想你么?” 四面八方远远传来呼喊声,御林军跟丢了刺客,只得派人通报京城守军,立即关上城门,免得刺客将皇帝王爷掳出京城;同时又封锁宫门,在深宫中细细排查。 慕流星无暇与他斗口,挥手说道:“快下去,别叫人看见!”